“確實是徒弟。”陸歸雪十分確信地點點頭。


    然而現在眼下的場景,讓他的話實在毫無說服力。


    沈樓寒偏過視線,見陸歸雪一副絲毫沒有沒有當回事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該高興師尊沒有討厭他,還是該發愁師尊太過遲鈍,連戒備心也寥寥無幾。


    幸好,迦藍並非追根究底之人,他視線在兩人之前停留一會兒,並沒有再說什麽。


    沈樓寒在迦藍的默許下,暫時在竹舍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迦藍昨天答應幫陸歸雪送出去的兩封信,都先後來了回音。


    先到的那封回信從洛城而來,陸歸雪昨天在信中說自己被迦藍所救,一切都好,而且與迦藍相談甚歡,可能會多留一些日子,請謝折風不要擔心。


    今天陸歸雪一看回信,不禁覺得有點棘手。


    謝折風看來並沒有放心,直接問陸歸雪現在何處,他很快動身前來。


    陸歸雪趴在水池岸邊,將回信合起,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鮫尾。


    心想他現在這副模樣,怎麽敢讓謝折風來呢?


    陸歸雪思來想去,似乎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再次請迦藍幫忙,以他的身份遞了消息給謝折風。


    說陸歸雪已經隨他外出雲遊,行蹤未定,過些時日他會送陸歸雪回瓊山。


    “實在是麻煩了。”陸歸雪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讓迦藍幫他圓謊這種事,怎麽想都有點冒犯了


    但迦藍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神情平靜地按陸歸雪所說遞了消息出去。


    接著,迦藍又將另一封回信遞給陸歸雪,說道:“雲瀾仙尊尚未出關,這封信應該是瓊山管事代回。”


    陸歸雪一聽,連拆信都不想拆了。


    師父還沒出關的話……那他這一身鮫人血該怎麽辦呢?雖然現在有迦藍幫忙隱瞞,可也總不能這樣瞞著吧。


    迦藍也想到了此事,甚至還補充了一句:“雲瀾仙尊這次閉關,應該是在參悟天道異寶三世鏡,此物用途尚且不明,隻知道需要以精血結契,慢慢滋養才可參悟”


    陸歸雪聽完,覺得更加發愁了。


    他猜想三世鏡應該就是瑤華峰庭院裏,那座奇怪的石台吧?畢竟迦藍說是天道異寶,那也隻有可能是這個東西了。


    三生鏡對陸歸雪來說,算是一個劇情盲點了。


    簡單點說,就是他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用處,要不是迦藍說起,他甚至不知道它叫做三世鏡。


    因為按原本的劇情,雲瀾仙尊沒有成功渡劫化身金仙,所以也不會出現這樣一件異寶。


    陸歸雪對三世鏡一無所知,就更不了解雲瀾仙尊要參悟多久。但按照其它兩位金仙參悟異寶的過程,雲瀾仙尊短時間之內,肯定是不能出關了。


    “這可怎麽辦才好啊……”陸歸雪喃喃自語著,不自覺地把自己整個沉進水裏,盯著水底歎了口氣。


    像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迦藍垂眸朝水中望去,原本平靜的水麵上,吐出了一連串氣泡。


    水麵澄澈,無比清晰地映出陸歸雪如墨長發和白衣輕袖,飄飄搖搖地隨水流晃蕩著,像是柔軟又纏人的海草。


    他漂亮的鮫尾微微蜷起,仿佛與主人的心情一樣萎靡不振,連光澤也變得黯淡。


    一陣清風拂過,水麵漸次泛起漣漪,久久未曾停歇。


    迦藍沉默片刻,雙眸微闔,說:“我回一趟明淨寺,雖然已經退出師門,但我與寺中主持算是有舊交。或許住持密藏的經卷之中,會有可用的封印之法。”


    陸歸雪聽到這話,剛從水中探起頭來,卻發現迦藍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那陣清風還未停歇。


    陸歸雪身上濕漉漉的,驟然被風一吹,忽然輕輕打了個噴嚏。


    *


    迦藍回來得很快,明淨就在北荒境內,對於迦藍這樣的金仙來說,往返也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中午天氣漸暖,陸歸雪正眯著眼睛坐在池邊發呆,隻有尾巴還浸在水裏輕輕搖晃。


    一道陽光從他身上經過,照出淡淡的光暈,讓畫麵變得恬靜而美好,令人不忍打擾。


    迦藍無聲無息坐下來的時候,陸歸雪都沒察覺到。


    等陸歸雪無意轉頭,突然發現迦藍就坐在他身邊。


    那張蒼白肅殺的麵容離得太近,深碧色的眸色如同翡翠,亮麗卻深沉,讓陸歸雪差點下意識從岸邊直接跳回了水裏。


    在那之前,迦藍已經抬手拎住了陸歸雪的後領。


    “你怕什麽?”


    陸歸雪其實也說不太清楚,總不能說是因為迦藍氣場太嚴厲,所以總讓他回想起上上輩子上學時候的本能吧?


    於是隻好尷尬地摸了摸臉頰,訕訕道:“可能是……鮫人的本能吧。”


    迦藍聽到這句話,微微皺起了眉,鬆開了拎著陸歸雪後領的那隻手。


    再開口時,迦藍的表情又恢複如常,他說:“運氣還算好,主持說這本經卷之中有暫時封印魔血的辦法,雖然不像雲瀾仙尊的封印那般長久,但也應該能解你燃眉之急。”


    “那我要怎麽做?請教我。”陸歸雪抬起頭,誠懇地說。


    迦藍取出一卷經書交給他,說:“封印之前,需要靜心以經文壓製魔血,使魔氣淡化。你且先仔細將經文讀通,等下午我回來之後,再教你該如何做。”


    陸歸雪接過經書,又問了一句:“是有事要出去嗎?”


    “嗯,我原本到此處,就是在追查一些事情。”迦藍說。


    陸歸雪不太敢打聽有關迦藍事情,於是隻是說:“那還請一路小心,我就在此處呆著,等著您回來。”


    迦藍垂眸,點點頭說:“好。”


    *


    沈樓寒今天起得有些晚。


    他昨天因為太累而失去了一陣子意識,等到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之後,又發現自己好像把陸歸雪按在池邊親吻了許久。


    盡管後來去了竹舍中休息,但陸歸雪那被親到泛紅的柔潤雙唇,還有那張濕漉漉的眼神和皮膚,都像是刻進了沈樓寒的腦海中。


    讓他明明很累的身體,遲遲不能靜下心來休息。


    竹舍中極為安靜,於是院中不時傳來的細微水聲,就顯得無比清晰。


    沈樓寒聽著水聲,仿佛就能想到陸歸雪是怎樣安靜的趴在池邊,被珠光點綴的鮫尾無意識擺動著,激起一陣陣水麵漣漪,也拍打著沈樓寒的心潮。


    後來沈樓寒終於睡著了,卻被夢境所糾纏,充滿了讓他更加難以自持的場麵。


    夢中似是又回到了瓊山的千秋峰上。


    千秋峰的月色如水散落,帶著點兒朦朧的光暈,讓庭院中的一切都籠上了層霧氣。


    青玉蓮台所化作的蓮池,依舊坐落在庭院中央。


    蓮池中花苞初初綻開一點,半含半露出一點兒柔嫩花蕊,隨著溫暖濕潤的夜風一起輕輕顫動。


    荷葉蓮花之間,掩映著兩個已經被水浸濕了衣衫的身影。


    夢中的陸歸雪和昨夜一樣,青絲散落下來,濕淋淋地貼在臉頰上。


    有水珠順著長發不斷滑下,正好落入了陸歸雪整齊交疊的衣襟中,讓他身上薄薄一層單衣,半透不透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沈樓寒在夢中不再克製,肆意地將他抱在身上,低頭在他頸間嗅到了絲絲縷縷地冷香。


    陸歸雪那條好看的尾巴,在月光下浮起點點星光,此刻柔軟而密切地勾在沈樓寒身上,與池中芙蓉一般輕輕顫抖著,仿佛承受不住夜風的輕撫。


    最開始的時候,陸歸雪眉眼間還能維持著那份好似霜雪的清冷。


    但漸漸地,他那雙眼眸變得越來越迷離,薄紅不聽話地攀上了眉梢眼角,暈染出一片芙蓉泣露般的美麗景色。


    陸歸雪極力咬著雙唇,像是忍著散亂了的氣息,才勉強嗬斥了一句:“沈樓寒,你……你放肆。”


    可惜那聲嗬斥很快就沒了力氣,消失在呼吸之間。


    蓮池中的水搖搖晃晃,細密的水花落在兩人的身影上。


    陸歸雪微微抬著頭,好似脂玉一般的頸上落了淺紅的蓮花花瓣,好似柔軟雪地裏探出的一某豔麗顏色,漂亮極了。


    然後,陸歸雪他眼睫輕顫,淚珠搖搖晃晃地滾落下來,卻在離開臉頰的刹那,變做了圓潤漂亮的一顆鮫珠,被沈樓寒握進了掌心。


    ……


    就這樣,沈樓寒醒來之後,反而感覺更累了。


    他當時低頭愣神了片刻,抬手抹過臉頰,起床之後第一件事情是先去洗了個澡,這才敢出來找陸歸雪。


    陸歸雪拿到經書之後,便坐在池岸邊,重新換了件幹淨衣服,又將上半身殘留的水漬擦幹,這才翻看起那本經書來。


    正值午後,陸歸雪身上映著一縷陽光,雖然並不熱烈,但難免讓他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以前在千秋峰他就喜歡曬著太陽,在午後小憩。


    再加上這本經書對陸歸雪來說,其實不太好懂。


    簡直就像上上輩子考試前,看那些一竅不通的課本一樣,考試效果有沒有不知道,但催眠效果絕對一流。


    於是陸歸雪看著看著,就感覺自己腦袋一點一點,眼前的經文都不記得看到哪兒了。


    正犯著困,陸歸雪感覺自己好像靠到了什麽,然後就聽見沈樓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師尊若是困了,就休息一會兒吧。”沈樓寒在陸歸雪身邊坐下,將他往懷中帶了一下。


    陸歸雪困倦之中,就像找著了枕頭一樣,自然地靠住了沈樓寒的肩膀。


    他閉著眼歇息,卻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準備問沈樓寒的那件事,於是迷迷糊糊地直接問了出來:“阿寒,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樓寒身體微微一顫,訝異地低頭去看陸歸雪,感覺有點不太能說得出話來。


    突然聽到這種問題,沈樓寒心中難免慌亂,拿不準陸歸雪的意思。


    他想了許久,才語氣認真地說:“是。”


    陸歸雪聽到這個回答時,其實已經困得厲害,所以連聲音也有些不太清楚:“怪不得……昨天會認錯人了,下次可別這樣了,人家姑娘知道了……會生氣的。”


    沈樓寒明白過來陸歸的意思之後,感覺心上一片涼。


    他很想告訴陸歸雪,不是認錯人,也沒有什麽姑娘,但是等他再去看陸歸的時候,人卻已經睡著了。


    沈樓寒無奈地笑了。


    如果像夢境中一般,直接任性妄為,肆意索取就可以將陸歸雪的身心都擁入懷中,那就好了。


    可惜現實不會像夢境那麽簡單。


    沈樓寒自嘲得搖搖頭。


    自己在想什麽啊,如果真的那樣做的話,一定會被討厭的吧。


    沈樓寒太了解被陸歸雪討厭的後果,所以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克製的,試圖一點點地以溫柔親近,循序漸進。


    至於昨晚……


    沈樓寒歎了口氣,總要允許年輕人偶爾有克製不住的時候,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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