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時被這劍氣震懾,紛紛凝目駐足。


    劍歌峰的兩名侍劍弟子最先反映過來,喊道:“是太玄道的最後一劍!峰主破境成功了!”


    陸歸雪抬起頭,看到一片墨白雙色的道袍衣角。


    謝折風的背影落在他身前,那兩隻顏色截然相反的衣袖被風雪吹拂,仿佛羽翼般將他擋在身後,巍然不動。


    陸歸雪這會兒挺想告訴那兩名侍劍弟子,你們峰主不止破境成功,而且還直接跳級了。


    從分神期一步破境,別人到洞虛初期,而謝折風直接到洞虛圓滿。


    所謂先天劍體就是這樣,永遠都秀到你後悔——後悔投錯胎,沒攤上好的資質根骨。


    更可怕的是,謝折風還是個沉迷修煉,心無外物的事業型劍修。


    於是,仙道中永遠都流傳著“謝折風今天又隔著一個境界把人砍了”的傳說,很多修為境界比他高的人,見了他也要犯怵。


    “太上長老到我劍歌峰來,有何貴幹。”謝折風一如既往的淡漠,他翻轉掌心,那把通體純黑的長劍錚鳴一聲,順從地飛回他手中。


    玄圓看著謝折風,發現這個晚輩,竟然一步突破到洞虛圓滿,險些捏碎了腕間的串珠。


    雲瀾那一脈出來的人,都是些怪物麽?


    玄圓勉強維持著那副和善的笑容,對謝折風道:“小謝啊,你問話之前不妨先回頭探查一番,你師弟身上都被魔氣染透了。”


    謝折風沒回頭,眼神冷淡,說:“我看到了,但他神智清醒,並未入魔。”


    “那是你沒看到,他和封淵君共處一床的樣子。”衛臨宸顯然對那一掌相當記恨,此刻更是立刻出來說道,“那魔頭與他糾纏不清,甚至為他出手連傷數人,當時戒律堂的眾位都看到了,難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嗎?”


    謝折風似乎皺了一下眉。


    陸歸雪看他皺眉,條件反射地感覺有點心慌。


    師兄他是生氣了嗎?如果真的生氣了的話,自己該怎麽解釋才好?


    但謝折風並沒有去問陸歸雪,他隻是微微閉了閉眼,說:“無論如何,我信他。”


    “所以你連眾目睽睽之下的證據也視而不見?嗬,好一個嫉惡如仇的謝折風,原來也不過如此。”衛臨宸嗤笑道。


    謝折風聲音依舊平靜,說:“此事緣由如何,需等師父回來再行定奪。在此之前,師弟留在劍歌峰上,我自會看管。”


    陸歸雪明白,說是看管,其實是在保他。


    “謝折風,平日裏聽聞你平生最恨魔物,怎麽如今卻和你師父一樣,包庇起陸歸雪來了!看你們都被他欺瞞,老朽實在痛心不已。”玄圓長老的聲音感情豐沛,仿佛真的在痛心疾首,“如今你師父不在,我身為長輩自當暫代掌門之職。若你還要如此執迷不悟,那老朽就隻好將你二人一同收押了!”


    謝折風的眼神動了動,手中黑色長劍仿佛有靈性一般,劍身微微顫動。


    他就像是一把劍,鋒利,純粹,不曾懼戰。


    “師兄。”陸歸雪的聲音低低地從身後傳來。


    謝折風感覺自己衣角被拽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見陸歸雪往前走了半步,正好能抬手往他衣袖裏塞進個什麽東西。


    一塊令牌被放進了謝折風手裏。


    是大師姐蘇挽煙離開瓊山之前,特意交給陸歸雪的掌門信物金翅令。


    原本陸歸雪就想好,等著謝折風出關後把金翅令轉交給他,隻是當時陸歸雪沒想到,會是在這樣一個混亂的情形下轉交。


    其實陸歸雪自己的腦子裏也有點亂。


    原本不相幹的幾件事情,接二連三地撞到了一起,讓他落到了一個很被動的境地裏。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玄圓長老和衛臨宸那邊肯定是提前計劃了什麽。至於封淵君,則是這件事裏的意外,一個變數最大、難以控製的意外。


    把封淵君的事情暫時摘出去,陸歸雪終於理清楚,自己“入魔”這件事不過是玄圓長老借來的刀,而他最終目的則是趁機奪權。


    所以玄圓長老才故意擺出資曆,說要暫代掌門之職。


    但以他處處算計,時時偽裝的本性,大概想不到蘇挽煙竟敢把金翅令留給陸歸雪這樣一個修為盡失的人。


    “放心。”謝折風從袖中接過金翅令,用極輕的聲音對陸歸雪說,“我明白,盡量不動手。”


    以謝折風平日裏的威望和名聲,他拿著掌門信物,是能穩住場麵的。


    謝折風提著劍往前走了兩步。


    距離他最近的一些戒律堂弟子,都下意識退了半步,似乎還對先前從天而降的劍氣心有餘悸。


    謝折風想了想,手腕輕輕一抖,將黑色長劍收回身後的劍鞘之中。


    然後他取出了袖中的金翅令,向著麵前眾人開口道:“師父下山雲遊之前,曾將掌門信物交由我保管。並且說過,若瓊山中有要事發生,我可暫代掌門之職,處理一切事宜。諸位對此可有疑問?”


    陸歸雪看謝折風編起謊來也一臉淡定,也就徹底放心了。


    戒律堂的堂主聽聞此言,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到謝折風身前,驗看過他手中的金翅令後,微微頷首:“確實是掌門信物無誤,謝峰主暫代掌門之位,也合情合理。隻是陸歸雪一事,並非小事,謝峰主準備如何處置?”


    “如我先前所言,暫留他在劍歌峰,我親自看管。等掌門師尊回來,自然會查明此事緣由,給諸位一個交代。”謝折風道。


    另一位副堂主也站出來,問道:“如此也並非不可,但萬一謝峰主顧念同門舊情,看管不嚴,讓陸歸雪逃掉了,又該怎麽辦?”


    謝折風回答得斬釘截鐵:“他不會逃,若是諸位不信,我可以在此立誓,如果人看丟了,我定會親自把他帶回來。”


    副堂主思忖片刻,又轉頭與堂主對視一眼,兩人都微微點了點頭。


    戒律堂堂主說:“既然代掌門願意擔保,那我們戒律堂也並非不通情理。便將陸歸雪暫時看押在劍歌峰,等到掌門回來,再行定奪。”


    周圍的戒律堂眾人見堂主都發話,神情也不那麽緊張了。


    “堂主,你怎麽也如此……如此……”玄圓長老臉上的慈祥表情終於繃不住了,想了半天,卻也沒找出個合適的詞語來。


    謝折風居然就這樣把事情暫時壓下來了?


    該死的掌門信物,該死的……掌門之位,玄圓感覺自己眼前仿佛橫亙著一座山脈,而他永遠都越不過去。


    而在他身後,又不斷的有後輩追上來,越過去。


    讓他怎麽能不恨?


    玄圓長老手腕上的串珠,終於在他手中碎成齏粉。他沉著一張臉,看向謝折風的身後,說:“既然你不讓抓人,那我作為太上長老,問陸歸雪要一個說法總可以吧?”


    玄圓心道,雖然他確實是囑咐了衛臨宸,讓他拿魔霧去構陷陸歸雪。


    後來雖然因為封淵君的出現,事情有了些變動。但他就不信,以陸歸雪跟封淵君的那些親密行徑,難道還能是碰巧撞上了不成?


    “嗯,太上長老說的也沒錯。雖然審訊暫且押後,但我們先問問情況,謝峰主不介意吧?”戒律堂堂主點了點頭,附和道。


    謝折風側身看向陸歸雪,似乎在詢問他的意思。


    陸歸雪想了想,現在情況暫時平穩,不像一開始那樣劍拔弩張。他說起話來,也不至於被擔心被太上長老控製幹擾,確實可以先試著解釋一下。


    這事兒該從哪裏說起呢?


    陸歸雪思索片刻,取出了那枚已經碎掉,後來又被拚了回去的護身符。朝著在場的眾人,開口道:“這枚護身符,是件名為‘雙心符’的法器,共有兩枚。先前,我曾將其中一枚送給了……”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有一股鋪天蓋地威壓襲來,刹那間如同決堤的洪流,壓得在場每個人的呼吸都一滯。


    劍歌峰上空,原本夾雜著風雪的夜幕,如今濃黑一片。


    一個紫衣黑袍的修長身影,自那黑暗之中踏出一步,


    封淵君停在半空中,俯視著劍歌峰上的眾人,灰紫色的眼眸微微泛著點兒紅,讓那張俊朗邪氣的臉,又添上幾分帶著血腥氣的欲望。


    渡劫後期強者的威壓,以及足以在瓊山上空肆虐的狂亂魔氣,提醒著所有人一件事情。


    這一次出現在他們麵前的,不是低一個境界的分神體,而是本尊。


    最後,封淵君用一種夾雜著欲念和殺意的奇異眼神,看向陸歸雪……和他手中的護身符。


    他忽然輕輕地笑了,卻讓人膽戰心驚,他說:“那另外一枚護身符,自然是送給我了。你說是吧,雪貓兒?”


    封淵君似乎還嫌這句話不夠有說服力,他攤開手掌,指間掛著的是一枚護身符。


    與陸歸雪手中的那個一模一樣,甚至還在同樣的裂痕處,留著一道深刻的黑色魔氣。


    陸歸雪:“……”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在胸口養了一隻土撥鼠。


    啊啊啊——!


    當初他為什麽要寫出封淵君這麽個神經病?


    如果係統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回到上上輩子穿書之前,他絕對不會把封淵君這個角色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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