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兩日八公主啟程祭拜先帝,洵追以身體不適在寢殿休養。明眼人都看得出小皇帝這是像往年那樣不想去,可也萬萬沒想到今年昭王也不動了,派那最跳脫的八公主辦差。


    晏昭和倒是無所謂,他對懷安帝再懷恨至極,懷安帝也是將一身本事都教給他的,哪怕居心不良。懷安帝算是他半個老師,他作為學生理應祭拜,他也沒那麽小心眼,這等小事被外人議論著實沒必要。


    往年去的時候心情平靜,回來的時候也沒不佳,今年洵追不許晏昭和去,晏昭和倒是莫名鬆了口氣。


    就好像是孤身一人多年,忽然有了隱隱被什麽容納的歸屬感。


    對皇帝來說,越是熱鬧的日子越是不得放鬆,好在洵追沒有後宮,若是後宮嬪妃再一鬧更是頭疼。


    他和晏昭和確定心意,倒是在外人麵前收斂起來,生怕被人看出什麽。


    捉拿李崇後,洵追便立即下至讓方韞帶著他的慶城軍回去,方韞雖是功臣,但留在京城始終是個隱患。


    洵追又命令羽衛暗中跟著慶城軍,一路監視至駐地。但這還不夠,他還需要繼續觀潮一段時日,確定慶城軍接下來的調動並無異常後才能徹底放心。他腿上放著書,手中把玩內務府新送上來的玉簪。簪子用上好的羊脂玉,簪身雕刻祥雲圖案,尾部以金片鑲嵌,綴一顆紅寶石。羊脂玉觸手生溫,洵追隻握這麽一會,玉簪便與他掌心的溫度渾為一體。


    洵追沉吟片刻抬頭朝書案前站著練書法的晏昭和道:“不太好。”


    晏昭和落下最後一筆,他問什麽不太好。


    “應該革了他的職,放回老家養老。”洵追又道。


    晏昭和笑道,“前些年臣放出京的那些老臣大多都是陛**邊的老頑固,他們對陛下有害無益,如今晏家舊臣多有造反的心思,陛下是該早做打算。隻不過方將軍這一派多是將領,短時間培養陛下自己的臣子不大容易。”


    洵追讚同,晏昭和這些年製衡朝廷各方,利用的便是晏家舊部,利用方韞這等武將的威名堵住各派悠悠之口。如今明著麵和方韞翻臉,相當於與晏家之間的關係逐漸分崩離析,沒有晏家支持的晏昭和,看似架勢極大,手中可用之人寥寥無幾。


    洵追問晏昭和,這麽多年你半分武將都沒有培養嗎?


    有,晏昭和說,禁軍裏的那位。


    那算什麽培養武將,楚泱那個禁軍統領說好聽點是賣人情,說不好聽就是走後門,換任何一個草包來當也全無不妥,也都是晏昭和說什麽便做什麽。隻不過楚泱自己比較爭氣,自身成長順利。


    晏家軍在時便滲透朝廷各個軍隊,解散後更是分往四處,若晏昭和想提拔什麽人,晏家舊部無需刻意,自然有人上報。


    曆朝不乏玩弄權術的天才,但晏昭和知道自己不屬於那類毫無瑕疵的精英,他所能做到的僅僅隻是保全自身,殫精竭慮換來的也隻是看似平靜。


    晏昭和往硯台中倒了些水,笑道:“陛下這本書讀了這麽久,可讀出什麽竅道?”


    聽語氣就知道晏昭和在嘲笑。洵追下巴放在手背,整個人毫無規矩地臥在軟榻上,上半身披著毛毯,下半身直接蜷進厚厚的棉被中。他根本無心看書,若不是晏昭和有每日練字的習慣,他才不在書房多待一刻。


    陪著看書也隻不過是幌子,兩個時辰象征性翻幾頁,草草瀏覽幾行,剩下的時間都在瞧晏昭和。


    若是躺著光看人多不好意思,總不能讓晏昭和覺得他沒皮沒臉不害臊。


    洵追攤開書給晏昭和看自己手中的發簪,又衝他招招手。


    晏昭和沒立即過去,將今日練字的頁數寫夠才放下筆,他來到榻邊一眼便看到那發簪上鑲嵌的寶石難免一陣肉疼。


    晏昭和說,陛下,國庫空虛。


    洵追反問,國庫在你嘴裏什麽時候不空虛?


    晏昭和始終將國庫空虛掛在嘴邊,惹得洵追煩躁不堪又心虛不敢發火,直到太過於好奇,某一日自個去查,厚厚的賬本一頁頁仔細翻過去,最後總結——


    挺有錢。


    不是普通的挺有錢。


    晏昭和謊話連篇,當真本朝最會撒謊第一人。


    “過來。”


    洵追終於肯動一動與難舍難分的被窩脫離片刻,他光著腳站在榻邊將晏昭和的那根木質發簪從發間抽出,再用玉簪絞著男人柔順的烏發,他輕巧且熟練地挽了個最簡單的發髻。


    “這個歸我了。”洵追將木簪放在晏昭和麵前晃了晃,然後牙齒咬著木簪,雙手放在腦後整理自己今日一直披散著的頭發。


    在他即將整理好時,晏昭和將木簪從他唇齒間取下,貼心地幫他插入發間。


    也不知趙寧芯怎麽勸的蔻丹,洵追再見蔻丹已經是崇王處斬前夜,短短幾月,蔻丹已然瘦脫相,哪裏還見美人光鮮亮麗的模樣,隻剩那美人骨依舊。


    蔻丹眉眼間是散不去的愁雲濃霧,她與洵追始終保持一米的距離,洵追向她走一步,她便後退一步。


    洵追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嗎?”


    蔻丹一雙美眸露出些許抱歉,“陛下特地來看望,民女本該興奮之至。”


    但她高興不起來,甚至想離她麵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遠遠的。


    “李崇明日斬首,想問問你願不願與我一起與見他最後一麵。”


    “謝陛下好意。”蔻丹苦笑道,“民女怕是見了崇王就要發瘋。”


    “還是不見的好。”


    洵追不強迫蔻丹,岔開話題問她日後如何打算。


    “隨寧姐姐去南方。”蔻丹道。


    洵追點頭,再好不過。


    其實蔻丹本不願離開京城,她心中思念雛娘,又對鶯歌小築其他姑娘的前程懷有擔憂,她若是尋去處後離開,這些姑娘怎麽辦?


    趙寧芯勸蔻丹不動,又因孕吐加重日夜難眠。待到夫君終於山水跋涉入京陪伴,她連忙訴說心中愁緒。趙寧芯當真是嫁了個頂好夫君,夫婦二人合計幾日,最終夫君說家中和鋪子上恰巧最近招人,你擔心這些姑娘,要不然就帶著姑娘們隨我們走。


    趙寧芯愣了下,巧舌如簧如她,此刻竟是打了個結巴,“這些可都是姑娘。”


    夫君安撫她,世上的姑娘大多都是被逼無奈,生下來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誰願意去那等肮髒地?


    洵追聽蔻丹解釋罷,笑道:“果然是個好人。”


    “陛下的精神狀態比第一次見時天差地別,看來是有好好養著。”蔻丹道。


    洵追說,我一直都好好養著。


    “此次一別,恐怕不會再見。”蔻丹說,“沒什麽能送陛下的好東西,就送陛下一句吉利話。”


    “祝山河太平。”


    “你這算什麽吉利話。”洵追不滿道。


    “陛下誌不在江山。”蔻丹忽然記起了什麽,“接客時,官員們說的最多的便是陛下不理朝政,昭王權傾朝野無人敢異議,本來以為陛下大概是個傀儡,任由拿捏。”


    後來我想,大概整個皇室才是皇權的傀儡。


    李洵追倒像是混沌中的正常人,也正因為正常而顯得格格不入。


    “陛下不喜歡聽山河太平,那民女便再祝陛下早日脫離苦海。”


    這話越說越瘮人,還不如不說,洵追悻悻道,山河太平就挺好,蔻丹姐姐還是祝我山河太平吧。


    蔻丹倒是噗嗤笑出聲。


    “慶祝你脫離苦海。”洵追見蔻丹總算是露出一抹笑,“回頭我親自挑幾個襯你的首飾叫小太監送過來,若是去南方遇上好人家總要有拿得出手的嫁妝,總不能都讓趙寧芯負擔。”


    “好。”蔻丹彎眸。


    時間不早,洵追還要去刑部大牢,臨走前蔻丹叫住洵追,蔻丹說以後就算沒再見的機會,也不能記起時還是蔻丹蔻丹的叫。


    “我叫曲舒涵,弟弟可記住了。”


    “是,記住了。”洵追走上馬車掀起簾子。


    “曲姐姐再見。”


    “再見。”曲舒涵目送馬車離去,直到它拐了個彎消失在視線範圍。


    她站在門前,望著街道邊的小販,叫賣聲與討價還價,就好像回到當年上學堂時,先生讓她出門替大家買寫禿的毛筆,用光的墨塊。先生送她那塊上好的徽墨直至現在她都沒舍得用,始終放在帶鎖的小匣子中,當做最金貴的東西保存,哪怕以她現在手中的錢財能夠任她揮霍。


    晏昭和與蔻丹不熟,止步於嫌疑人,所以沒與洵追進去,在馬車上等著。


    洵追放下簾子後情緒低落,晏昭和將他攬入懷中,洵追很長時間才開口道:“今日駕車的是誰。”


    “嗯?”


    “搖搖晃晃,我要吐了。”洵追冷著臉道。


    晏昭和敲敲門框,很快搖晃感逐漸緩和,他吻了吻洵追的指尖說你常用的馬車叫人帶去保養,今日這輛著實晃了點,不過忍忍,明日就能繼續乘那輛。


    明日我就不出宮了,洵追無力地伸出爪子撓晏昭和,天寒地凍傻子才願意出門。


    他想了想又問晏昭和,曲舒涵真能放下嗎?


    晏昭和:“不能。”


    雛娘帶給蔻丹的是整個青春,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誰會放棄那抹明亮呢?哪怕日後她整個世界被光包圍,她最懷念的還是那個唯一。


    “你不必擔心她日後的生活,鶯歌小築那些姑娘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何時振作未可知,心中的傷總要時間添補。


    壞人也總有善良的一麵,雛娘將為數不多的善良交給曲舒涵,大概她是想將自己葬送的未來全都寄希望於曲舒涵。


    “小時候的事你能記起多少?”晏昭和忽然問。


    洵追疑惑地看向他。


    “一點點。”


    “我希望你不要記恨皇貴妃。”晏昭和摸了摸洵追的臉,眼見著洵追臉色沉下去,他繼續道:“她是個好母親。”


    “可能在你眼裏一文不值,但我希望就算不感激她,但你也不要恨她。”


    洵追從晏昭和懷中離開,他漠然道:“不可能。”


    “洵追,聽話。”


    “晏昭和,不知道是我和你的回憶誰出了偏差,但我隻認我記憶裏的皇貴妃。”洵追顫抖著強迫自己不去更改自己記憶,“我恨了十幾年,忽然告訴我皇貴妃愛我,她是世界上最希望我平安的母親,我不信。”名叫李洵追的潛意識不允許李洵追相信。


    “會讓我崩潰。”洵追輕聲。


    “求求你,就讓我一直恨下去。”


    “這樣會讓你好受嗎?”晏昭和搖頭,“我不認為……”


    “會。”洵追打斷他,“難道晏均讓晏家所有人不要恨先帝,你們就不恨了嗎?你們依舊恨得要死,恨不得把整個皇室扒皮削骨。”


    晏昭和皺眉道,“怎麽又扯到鎮寧候,現在討論的是你生身母親。”


    況且兩件事性質完全不同,沒有任何可比之處。


    “我不阻止你繼續恨李家,也請你,請你尊重我。”洵追咬牙道,“人活著總要有個懷恨在心的東西才能活得更好。”


    話已至此,晏昭和沒什麽好說,再說下去恐怕洵追又要生氣,或者說現在已經生氣,隻是顧著兩個人的感情不敢翻臉。


    他歎道:“我隻是覺得你不該活得這麽累,你我都是失去雙親的人,我雖也沒了父親,但到底童年在父親膝下長大,可你不同。”


    話音剛落,洵追的憤怒像是被一盆涼水澆地從頭到腳透心涼,晏昭和抓著皇貴妃的事不放,竟然是他自己會錯意。


    “我沒有不同。”


    “晏昭和,你告訴我,我什麽時候登基。”


    “七歲。”


    洵追伸出手指比了個誇張的七,“普通孩子五歲開蒙,我七歲都不會說話,你告訴我我沒有童年。”


    小孩的童年大多是從記事起,懂得玩耍時開始,而洵追懂得玩耍後已然是先帝皇貴妃的屍骨雙雙歸於自然。


    他的童年都是晏昭和。


    雖然有肉麻的嫌疑,但洵追還是恨鐵不成鋼道:“你掰著手指頭算算我的童年到底是誰!”


    話罷,他看著晏昭和停頓片刻,隨後臉頰逐漸騰起一股他從沒見過的紅暈。


    憤怒頃刻間消散,洵追眨眨眼滿懷好奇地笑道:“你的臉怎麽紅了?”


    “……”


    “哎,晏昭和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昭王撇過臉望向窗外,洵追爬到晏昭和身旁伸手去掰他的臉,“你回頭看看我。”


    “……”


    到刑部後,洵追首先跳下車,通常都是由晏昭和下車然後他扶著他的手下來。從晏昭和意識到洵追個子在不曾察覺中趕超他,便開始有意放手,洵追總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


    直到後來某個天朗氣清適合郊遊的日子才明白,晏昭和從前將他當小孩看,現在是當真要以成年人看待。


    皇室成員之間的談話,晏昭和為避嫌不予隨行,洵追倒是不怎麽在意,晏昭和不想聽他也不強迫。


    可還是有區別,晏昭和旁聽他就與李崇說些三人都知道的,晏昭和不在那就另當別論。


    李崇是親王,沒砍頭前洵追下令仍舊以親王之禮對待。


    獄卒正好送飯,洵追坐在李崇麵前道:“飯菜不錯。”


    “五弟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在這用晚膳?”李崇笑道。


    看著李崇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再配上這幅和善的笑容以及親昵的語氣,洵追當下心中暗道:患者精神狀態佳,情緒穩定。


    他說:“崇王殿下不說,朕倒是忘了自己排行第五。”


    李崇聽罷失笑,他為自己盛了滿滿一碗飯,夾菜時洵追又道:“多吃點。”畢竟明天過後就再也吃不了。


    “五弟是皇帝,自然該忘記自己排行老五。”李崇道,“你小時候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倒讓我們這些做兄長的以為你是老大。”


    “朕的兄弟也隻有你和沛王。”洵追道,哪裏還有“這些”?說得像是懷安帝這一脈子嗣有多興旺似的。


    “今日是你我第一次真正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說說話。”


    洵追:“也是最後一次。”


    “晏昭和來找過你。”洵追道,“他與你說了些什麽?”


    “陛下何不自己去問?以你和他的關係,你問什麽他難道不會如實相告嗎?”


    獄中的小板凳坐著著實難受,洵追身長腿長,被迫蜷縮在一處難受的要命。


    他不接李崇的話,隻等他自己繼續說下去。


    李崇可能是真餓了,小半碗米飯吃下去還要再盛第二碗,端上來的幾盤菜除了素菜動了一點外,水汆丸子吃得精光。


    “還要再上一盤嗎?”洵追指指丸子。


    李崇:“不了,浪費。”


    喔,你還知道浪費,洵追嘲諷道:“浪費那麽多條人命,還會愛惜一塊豬肉?”


    “陛下知道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得到的嗎?”李崇總算是吃飽放下碗筷,他直接以衣袖作擦嘴布,本就布滿汙漬的衣裳更蒙上一層飯菜的油光。


    “晏昭和沒選擇你。”洵追道,“這些你不必告訴我,你該說些朕不知道的,要是朕覺得有意思,說不定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李崇眼睛在眼眶中提溜一轉,“雛娘莫名其妙自殺,陛下可知道?”


    “你與王妃伉儷情深,雛娘不過一枚棋子,獄中失落自殺很正常。”洵追不動聲色道。


    “雛娘做事謹慎,從不出錯,怎麽陛下一到鶯歌小築就出了岔子呢?”李崇挑眉道,“陛下難道沒有想過,就算雛娘和我殺人無數,但鶯歌小築來往那麽多客人,就隻有陛下發現其中深藏的秘密?”


    李崇恰到好處地停下,給洵追思考的時間。


    “繼續。”


    “雛娘這些年總是有意無意向我透漏晏家與前朝的往事,直到雛娘臨死前為刺激我和我撕扯時我才明白所有真相。”李崇哈哈大笑,“你我都被騙了。”


    “我的好弟弟,你也沒比我聰明到哪去。”


    雛娘自稱孤兒,傾慕於李崇時李崇也並未察覺有何不妥,後來更是覺得雛娘是他成就一番大事的好踏板。


    洵追目光沉下去,“我在鶯歌小築所見都不是巧合?”


    “要不然陛下被抓入鶯歌小築,昭王第一時間就能找到?”


    “聲色場所混亂,京中達官貴人眾多更是如此,怎麽就他晏昭和神通廣大?”


    “你是說鶯歌小築明麵上歸你,實際上是晏昭和在暗中操縱?!”洵追猛地站起,腳邊的小凳子不受控製的朝一邊倒去。


    “不。”崇王用鄙夷的眼神看洵追,“陛下還真是沒了晏昭和寸步難行。”


    “李崇!別得寸進尺!”洵追上前幾步揪住李崇的衣領,壓低聲音吼道。


    李崇一把拍掉洵追的手,也搖搖晃晃站起,他比洵追個字高,一下子便將洵追的氣焰壓低半分。


    “晏昭和要是有那個本事還有你繼續當皇帝的機會嗎?”


    晏昭和本事再大,他身後是誰?


    是樹倒猢猻散的鎮寧候府,是無數暗中磨著獠牙虎視眈眈的晏家舊部。


    “晏昭和他自己都控製不了晏家,他自己也受限於晏家,你以為晏昭和真像你眼中的那麽完美無缺?”


    鶯歌小築身後的操縱者是晏家舊部,雛娘也隻是為了吸引李崇目光而出現的代號叫做雛娘的晏家舊部,她的任務便是攪亂攪亂皇室的平靜。


    “鶯歌小築匯集朝堂上下無數秘密,如果背後勢力不足以傲視群雄,哪裏有撥弄風雲的能力。”


    隻是當時的李崇被急切想要成功的心思蒙蔽,後來虎落平陽才看清其中本質,可惜為時已晚。


    洵追聲音冷靜道,“就算這樣你也找不出晏家半分不對,因為你隻是被他們撩撥欲望,他們根本沒有打算自己出手。”


    “李崇,別急著笑我,你我兄弟半斤八兩。”


    李崇沒有因為被洵追捅破真相而惱怒,反而格外真誠道:“我讓人以蔻丹的名義送給晏昭和一封告發名單,看你這幅蠢樣子我就知道晏昭和根本沒有告訴你。”


    “那上頭寫了所有晏家在鶯歌小築來往的記錄,還有京城各處安插的暗哨。”


    “你要是想看,大可去問晏昭和。”


    也不知是天氣太冷渾身的火氣被抽空,還是他真的性子轉變沒那麽衝動,洵追聽罷倒是沒立即相信李崇全部的說辭。


    他與李崇的對話全部在腦海裏轉一遍,洵追緩緩逼近李崇,薄唇開合。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連篇嗎?”


    洵追和晏昭和兩人之間發生的種種,盲目信任大過於他人口中的事實。


    仔細想想其中何嚐沒有漏洞可循?


    晏昭和為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自己知道鶯歌小築的案子?這樣豈不是大大暴露他與晏家的計劃嗎?晏昭和身邊有晏家的探子在情理之中,晏家既然有意讓晏昭和找到自己,自然會告訴晏昭和自己到底被抓到哪去。


    雛娘在李崇身邊這麽多年,李崇還在畏縮不前試圖等待成熟時機,晏家自然不願意。


    鎮寧侯府再怎麽滔天,人的熱情始終會耗光,聚集在一起複仇的心性也會磨平,畢竟大多數舊部是普通將士,並不如方韞他們那些吃住均在一起的將軍們。


    黔驢技窮,自然傾盡全力。


    洵追狠狠給了李崇一巴掌,李崇精氣神被數日折磨耗得精光,哪裏還能挨得住洵追盛氣淩人的憤怒。他整個人被扇地一頭撞上黃土牆,牆灰撲簌簌糊了他一臉。


    獄卒為洵追開門,洵追踏出專門關押皇族成員的“天字號”牢房,身後傳來李崇發瘋般的嘶吼。


    “李洵追!你遲早要耗光父皇打下來的江山!”


    “李家遲早要亡在你手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時候你我兄弟黃泉相間,我要吃了你的肉,扒了你的骨頭!讓你跟我一起下地獄為父皇賠罪!為李氏江山恕罪!”


    斬首那日京城百姓均去圍觀,頭顱落地鮮血飛出三丈高,濺了劊子手一身。


    洵追見不得血光,就在宮牆上坐著吹風,直到禁軍騎馬來報。


    人頭落地。


    洵追垂眸愉快道,我贏了。


    贏得並不漂亮,但他隻看結局。


    懷安帝打下來的江山嗎?


    不,如今的太平都是晏均耗光的心血。


    “陛下怎麽在這。”身後傳來他熟悉的溫和音調。


    洵追詫異地扭頭道,“我沒看到你進宮?怎麽進來的?”


    一大早洵追便坐在宮牆邊看風景,為宮裏采購的太監們進出幾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來陛下眼中沒臣。”晏昭和眸中含笑,語調委屈。


    洵追連忙跳下來快步來到晏昭和麵前,摟住他的脖頸道:“怎麽沒你!”


    前半生是你,後半生有你,這輩子眼裏隻有你。


    晏昭和也環住洵追,“宋大夫讓臣告訴陛下,柳絮飛舞的季節不許隨處亂跑。”


    “嗯?”洵追不解。


    “亂花漸欲迷人眼。”


    晏昭和胡說八道,洵追硬是從中聽出幾分別的意味。


    他眨眨眼歡快道。


    春天到啦,萬物複蘇,是情竇初開的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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