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追心中罵宋南屏沒出息,轉眼間晏昭和已經走到他麵前,晏昭和道:“陛下請。”


    青藤山莊大門與尋常山莊沒什麽區別,石頭做的門洞,紅瓦製的屋頂,四周鬱鬱蔥蔥用竹林將山莊與外界分隔開來。站在山莊前,一陣風吹來,空氣中夾帶著竹香,以及洵追最討厭的藥香。


    他低頭不由得皺眉,耳邊傳來晏昭和的聲音,“這裏藥味是濃些,過了這段日子藥味就會散去。”


    洵追困的厲害,垂著眼跟在晏昭和身旁,眼皮不住往下掉,走路也越來越慢,他步子稍微沒跟上,輕輕崴了下。右側立即伸來一雙手,洵追下意識避開,那雙手的主人也收回手,好似根本沒有做出方才扶起動作一般。洵追輕輕按住胃,顛了一早上有些不舒服,之前倒還沒這個症狀。


    山莊傍水而建,為避免夏天汛期危險,山莊內還特意修建排水儲水的小型堤壩,堤壩四周建上加固泥土防止水土流失的樹木。充盈的水氣在陽光照射下,一道彩虹從河這邊跨越至河那邊。飛鳥迎虹騰起,驚擾林間十幾年才能唱一夏天的蟬。


    典型的江南園林在山莊內並不明顯,山莊以視野開闊為主,唯一遮擋的也隻是那幾幢三層閣樓。


    南方潮濕,一切建築都以通風明亮幹燥為主,所以大多建築都比北方要高一些。這些建築也都是朝廷允許後才可建造,京城內萬萬不允許隨意建造閣樓,需經過報備統一管理。木質結構的建築聚集在一起總是隱患大於美觀,三層以上的樓更是如此。這些建築不允許離皇宮太近,以免有心人從高樓能望到皇宮內,一旦掌握宮內各司分工運作,後果不堪設想。


    山莊還有一個巨大的水車,洵追正好從水車邊走過,岸邊比水車要高兩三米,水車邊浮著一團白色,洵追疑惑地湊近些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前頭領路的山莊侍女尖叫一聲連忙大喊:“小少爺的衣服!快!快來人!小少爺在水裏!快來人!”


    侍女剛尖聲喊完,洵追便看到不遠處匆匆跑來一大批家丁,家丁們雙臉通紅氣喘籲籲,看樣子不知道是跑了有多久,又累又熱,汗打濕前襟也沒停下腳步。


    洵追聽到身後的宋南屏也正在問:“那是什麽?”


    晏昭和俯身對洵追道:“這位是山莊的準小主人。”


    家丁們毫不猶豫縱身跳入水中,在岸上的便找撐水的杆子,霎時不大的湖邊湧了一圈人。


    方才大叫的侍女急忙請宋南屏去看看,“您是大夫嗎?請您跟奴婢也一齊去看看。”


    宋南屏自然願意,侍女將宋南屏領至湖邊,家丁給宋南屏讓出一條道。水下的家丁摸找那白色衣裳,其中一人立即潛水用身體將那團白色頂上來,很快洵追便看到了隱藏在白色中的肉色。


    可那肉色也淺的很,蒼白的仿佛一張紙。


    洵追訝異地看向晏昭和,這人看到有人浮在水中絲毫沒有人命關天的焦急感,反而是如家常便飯似的向自己介紹水中即將淹死人的身份。


    不是是小主人嗎?


    一群人圍在哪裏,洵追一時半刻也見不到真麵目,便耐心站在原地等待。該等的沒等到,又見從另外一處小道趕來的藍色身影。男人身姿挺拔,麵如冠玉,雙眸淩厲未見一絲柔軟之態。


    就好像是,洵追仔細想了想,給予這人最終定義。


    就好像是翻版的晏昭和,少年的晏昭和,未斂鋒芒卻也堅不可摧。


    那人直衝著洵追和晏昭和這來,不知為何洵追看著他走過來,自己卻忍不住後退。


    他聽到更加激烈的尖叫,以及眼前離他飛快遠去的晏昭和的臉,晏昭和的手碰到他的衣角,眼前的景色飛快倒退。


    洵追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


    隻唯一能意識到的,那便是自己從岸邊也掉進了湖水中。


    後背第一時間感受到冰涼,卻因為天氣太熱,並不會覺得刺骨。緊接著是耳鼻也浸入水中,他的五感因此封閉。


    家丁還沒全部上岸,洵追掉下去倒正好一齊撈上來。


    膚色差不多的人擺在一起,倒像是真的命不久矣,洵追在落水之前閉氣,因此沒有嗆水。家丁營救也及時,基本上就是變成落湯雞這點比較慘。


    但也的確受了驚嚇,洵追坐在岸邊看宋南屏,宋南屏那邊還沒救起來,又急忙想查看洵追的狀況。洵追對上宋大夫的目光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宋南屏說:“你說句話。”


    洵追張了張嘴,很快指指自己的嗓子。


    說不出話。


    還是被嚇到了。


    晏昭和並未下來,而是和那藍衣男子一齊站在他剛剛站著的地方。洵追和落水的小主人在水車邊的岸上,他們在修建整齊的小徑。


    洵追對晏昭和露出笑容,撐著地搖晃站起,指指水麵又指指自己。


    晏昭和臉色一變,緊接著洵追將外衣脫了重新越入水中。


    所有人始料未及,竟還有落水者重新入水。


    這次洵追沒閉氣,結結實實嗆了一肺的水,再被家丁撈上岸,眼前模糊隻能看到那抹白色影子在他眼前晃悠。


    “把他平放。”白色身影說。


    洵追此時還能勾起手指扯人家衣角,白色身影聲音也虛弱,但比洵追要好不少:“把水吐出來才能好,你忍一下。”


    洵追胡亂點頭,那白色身影雙手交叉剛按在洵追胸口,洵追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俞聶生看著自己麵前暈倒的少年喃喃:“我還沒使勁。”


    宋南屏將洵追抱起,對自己剛剛救回來現在就要救別人的俞聶生道:“不怪你,他本來就沒多少活路。”


    “我去準備熱水。”俞聶生隨意將袍子上的水一擰。


    “你去換衣服,來人,送貴客去客房。”薄閻道。


    俞聶生抬頭望向薄閻,薄閻卻沒有回以他目光,俞聶生露出一絲難看的笑,旋即很快被其他侍女帶走。


    貴客來訪,以一場轟轟烈烈的落水鬧劇結束。


    晏昭和發現洵追又不會說話了,或者說這次是真的不會說話。洵追抱著膝蓋坐在床邊,晏昭和幫他整理長發,洵追隨手將晏昭和頭上的檀木簪取下來放在手中把玩。


    長發挽好時,洵追將檀木簪放到晏昭和手裏,晏昭和將其插入洵追發間。


    站在一旁服侍的侍女捧著銅鏡,洵追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又用手擺弄了下晏昭和給他紮的馬尾。


    “陛下剛醒怕是吃不了飯,臣為陛下準備了百合紅豆羹,陛下喝點墊墊肚子。”晏昭和說。


    洵追輕輕點頭,晏昭和去取來紙筆放在洵追麵前:“陛下還有什麽要吩咐,臣一並去做。”


    洵追將筆拿起,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下,他立即放下筆搖頭。


    晏昭和溫聲:“薄莊主開了點藥給您,一會吃完紅豆羹就把藥喝了,身體能舒服一些。”


    小皇帝不喜歡陌生人在身邊伺候,晏昭和臨走時將是侍婢也帶走,洵追一個人坐在房間內發呆。但沒能獨自待很久,因為他在水車那見到的落水少年很快找上門來。


    “你還好嗎?”俞聶生站在門前,並不進來。


    洵追點頭,他對著俞聶生招招手。


    俞聶生猶豫,洵追寫道:“你叫什麽?”


    “我姓俞,你叫我聶生就好。”


    洵追又寫:“你身體怎麽樣?”


    俞聶生失笑,“我很健康,倒是你的體質。”


    洵追回以俞聶生一個我的體質也很好,我很健康的表情。


    “莊主不讓我打擾你,我就先走了,一會晚飯見。”俞聶生說。


    洵追怕俞聶生立刻就走,將紙揉成小團砸向俞聶生,在俞聶生回頭時立即光著腳跳下床來到門邊。


    “莊主是那個穿藍色衣服的人嗎?”洵追問。


    俞聶生看著洵追憔悴的臉,可惜道:“你好好休息幾日,驚嚇過去了大概就能說話。”


    不會說話倒不是大事,洵追的注意力明顯在剛剛與晏昭和一般氣質的男人身上。


    “對,他就是山莊的莊主,薄閻。”


    哪個薄,哪個閻?


    俞聶生接過洵追的筆,一筆一劃在白紙寫上薄閻兩個字。


    薄閻這個名字看著就很涼薄,不像什麽好人。


    來青藤山莊,洵追走過的路不多,沒有見到的景色很多,但他記得在宮中時,晏昭和允許他看的那封信。青藤山莊明明被燒了大半,為什麽現在看來整個山莊寧靜祥和,哪怕外頭瘟疫鬧上天,這裏也一副世外桃源的氣氛。


    “青藤山莊經曆過火災,為何我沒有看到任何廢墟?”雖然知道現在貿然詢問不合時宜,但麵對俞聶生,不知為何洵追認為他一定會告訴自己。


    俞聶生看罷洵追所問,表情沒變,但呼吸輕了幾分。


    “山莊的確是被燒過,不過是在後山,山莊很大,如果你要逛,至少得走上小半天。”


    “廢墟都在後山,現在還沒有收拾,不過瘟疫過去來年就會重新修建。”


    洵追繼續問:“薄莊主庫裏那些藥材燒毀後,其餘藥材是什麽時候重新添補入庫的。”


    俞聶生搖頭,他也不知道。


    他自語道:“當時我被他打得半死,我怎麽會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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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洵追終於有了可以一起暗搓搓搞事情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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