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洵追背後猛地伸出一隻手捂住洵追的口鼻,那隻手手裏還握著帕子,帕子氣味難聞,洵追來不及反應,帕子剛挨上他口鼻時急促間吸了口。


    他眼前逐漸模糊,腳步虛乏,雙腿支撐不住上半身。而那小女孩笑吟吟道:“就隻能帶著你去找娘親呢。”


    耳朵出現短暫的耳鳴,洵追眼皮子合在一塊怎麽也睜不開,可他大腦十分清醒,卻指揮不動被迷藥控製的四肢。就好像是墜入黑暗,明知道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可始終停留在原地無法向前一步。


    洵追不知道自己在暈厥前有沒有掙紮,但他知道自己的傷口一定是流血了,他能感受的到自己背後的黏膩,以及風吹過後濕潤帶給他的清涼。也能聽到那小姑娘和一個聲音粗狂的男人聊天,小姑娘說這麽極品的貨色可是很久都沒有遇到了,我剛剛握住他的手腕,那可真是比姑娘還細,小心著點,你別把他磕著。


    粗狂男聲道:“他後背在滴血,回去還得找個大夫看看。”


    “回去娘親自會找最好的大夫診治,把他賣出去值之前那個花魁賣身的好幾倍!不,更多!”小姑娘興奮道。


    ……


    不知道晏昭和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反正洵追醒來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一點力氣都沒有,平癱在一點都沒有宮中舒服的床榻上受罪。他的後背大概是實在是要被折騰地報廢,鼻翼間除了草藥味還有惡心的劣質脂粉味,兩種味道直衝地他太陽穴突突跳。


    這間房的裝飾倒是不劣質,上好的紅木,墨色勾勒的屏風……屏風上繡著男女**的淫’亂之圖,隔壁似有似無傳來男人的怒吼以及女人婉轉的低吟。洵追再不諳世事,也知道現在自己大概在什麽地方。


    他頗為痛苦地翻身,門口傳來吱呀聲,緊接著穿著暴露的女子扭著水蛇腰,雙手端一盤糕點進來。


    蔻丹紅唇輕啟:“小公子若是醒了便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雛娘現下還顧不上管你。”


    洵追在床上打了個滾,離滿身脂粉味的女子遠一些才肯麵對。


    “你是。”


    “我叫蔻丹,是雛娘叫來教導小公子的人。”


    雛娘是誰?洵追疑惑,但他實在是說不出來話,便對蔻丹做寫字的動作。蔻丹一開始沒看懂,洵追磕磕絆絆道:“筆……”


    蔻丹看著洵追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便起身去尋來紙筆,洵追在紙上寫道:“雛娘是誰?”


    “雛娘是我們鶯歌小築的媽媽。”


    什麽小築?洵追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蔻丹見洵追沒有繼續寫,便耐心地等。小皇帝表麵平靜,實際上心裏已經翻起滔天巨浪,隻不過是因為平時就沒什麽悲喜,不善於做出各類表情。


    蔻丹忽然笑道:“小公子可是我見過最淡定的人。”


    “為何。”


    “每個被帶進來的,或哭或叫,可就是沒有小公子這樣的。”蔻丹道,“雛娘見小公子是個身嬌肉貴的人,便特意派我來教導,省的其他人粗枝大葉的傷著你。”


    按道理,洵追這種一看就衣著不凡的,不論是哪家都不管這麽直接當街拐人,洵追又道:“這是在京城。”


    “那又如何?”蔻丹掩唇道,“敢問小公子叫什麽?”


    洵追搖頭。


    “正巧雛娘給小公子取了一好聽的名字,在我們這都不能叫自己的真名。”


    蔻丹:“我以後就以赴召稱呼小公子。”


    也許是名字中有個召字,洵追便問蔻丹這名字是什麽意思。


    “赴宴一招即來。”


    這名字拆開看可當真隱晦的要命。


    蔻丹又與洵追說了些話,出去後洵追將紙統統撕掉,並且下床走到門口仔細聽外頭的聲音。這個房間四麵無窗,為的就是他跑不出去。蔻丹沒有走遠,隔著門縫洵追能隱隱約約看到蔻丹倚靠在欄杆處與一姑娘說話,那姑娘問蔻丹裏頭的小公子長得可俊俏?送來的時候蒙著麻袋,雛媽媽隻看了一眼便說是好貨色。


    蔻丹用手中的扇子勾著手腕輕輕點那姑娘的鼻尖,頗為風情地朝門這邊拋媚眼,洵追的心漏跳一拍,下意識心虛地後退一步。門關地這樣緊,他又是透過門縫,蔻丹這眼神倒像是知道他在偷聽。


    “那小公子和咱們不一樣,好好伺候著。”蔻丹道,“雛娘什麽時候顧得上教導?”


    那姑娘搖頭,“這幾日查得緊,雛媽媽每日出去好久。”


    剛剛蔻丹進來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很奇怪,洵追心下想道,京城富貴人家數不勝數,隨意在大街上捉人,不怕得罪什麽權貴嗎?不查身份,不管背景,隻要看得上就上?


    京城已經混亂至如此地步?洵追不理朝政,宮內的事他尚且囫圇著知道個幾分,出了那道宮門,外邊的世界對於他來說就好像是新生嬰兒睜開眼看世界那樣。


    他將一切都交給晏昭和,除了皇位,晏昭和甚至身上可以有玉璽,晏昭和就將京城打理成這個樣子嗎?洵追一時間想不到任何來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詞語,隻是覺得晏昭和不該這樣,不是這樣。光明之下固有照不到的地方,那麽也一定有晏昭和看不到的地方。


    蔻丹重新回來時洵追早已回到床上裝作休息,蔻丹將被子蓋至洵追肩頭,離去撚滅蠟燭時似是輕輕歎氣。


    洵追將被子踢到腳下,房間內一片漆黑,門扉處能映出些外頭的光。他光著腳下地,左腳剛碰到地麵便很快縮回去。摸索著穿上鞋,洵追快步走到門邊去看外頭有沒有人。隔壁似乎是換了客人,床吱呀吱呀響地比上一個劇烈,還能隱約聽到一絲壓抑的忍耐,比女子的聲線要低。隔壁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大叫,剛發出一點就被人捂住,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洵追挨著門的手一頓,這不是女孩子的聲音,女孩子的嗓音無論如何都輕柔而婉轉,哪怕是音調最粗糲的也能感受得到性格中藏著的柔氣。


    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喉嚨,隔壁床的吱呀聲停止,緊接著少年充滿青澀而柔軟的音調傳入他的耳朵,少年似乎正處於換聲期,嗓音很低卻還是擺脫不了幼兒的稚嫩。他一定是沒有好好注意保護嗓子,大喊大叫已經讓他的聲音偏離預期軌道。


    這是一個妓館,而強迫工作的不止是女孩子,還有……洵追掩住唇腳下一軟,順著門框滑到地上。


    還有男孩。


    蔻丹離去時將門也鎖上了,鎖不大,但足夠結實。洵追聽著隔壁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傳來開門的聲音。


    門外的小廝笑道:“爺,您今日玩的可還盡興?”


    “味道不錯,就是不禁折騰。”男人道。


    “這種吃的就是個新鮮,您明日還來?我們雛媽媽又尋著幾個寶貝,明日供您挑選!”小廝迎上去扶著男人下樓,洵追沒看清男人長什麽樣子,隻看到他袖口繡著綠色的花邊,大腹便便腳步虛乏。


    他輕輕摳門框,指甲蓋裏全是木屑,不論什麽時候,似乎都勾不起更加激烈的情緒。黑暗中他靜靜聽著自己的呼吸,以前太醫就說他呼吸弱,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好的緣故。洵追閉著眼,將額頭抵在膝上,覺得胸口忽然很悶,說不上來的難受,但在可控範圍。


    或許是因為自己是皇帝,又或許是因為晏昭和看起來什麽都可以,哪怕危險就在眼前,洵追也覺得閉著眼跨過去,隻要有晏昭和便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時候,蔻丹端飯進來,洵追藏在門後頭將蔻丹嚇了一跳,蔻丹捂著大幅度起伏的胸口喘氣道:“你這孩子!怎麽藏在這裏嚇人!”


    洵追抬頭望蔻丹,蔻丹將食盤放到房間最中心擺著的那張圓桌上,把裏頭的食物端出來招呼洵追吃飯。


    洵追伸脖子看是什麽飯,蔻丹笑道:“廚房很忙沒空搭理我,我就給你下了一碗麵,你過來吃點墊墊肚子,吃完躺床上我幫你上藥。”


    她從衣服上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藥瓶,“大夫說傷口不能一直捂著,換藥也要勤快。”


    大夫來診治的時候,洵追背後的藥還在,藥膏混著血液但依然能聞到苦澀的清香。這藥都是太醫院研製,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從西域各處進貢來的就不在少數。大夫留下藥前告訴蔻丹,如果能找到患者傷口上原本的藥,功效比他這藥好上百倍。


    蔻丹做的是一碗青菜麵,足足一大碗,分量很足,麵上還滴了幾滴香油。洵追用小勺子喝了幾口湯,將麵條挑到小碗裏吃了大約兩筷的量便放下碗說吃飽了。


    蔻丹驚訝道:“就這麽點嗎?”


    她還怕洵追吃不夠,特意找了大碗,這個年紀的少年吃什麽不都是一大碗起步嗎?


    洵追從小就吃得少,正頓飯吃完王公公還會準備一些小糕點。許多年便養成了吃幾口便飽,要是餓了就再吃一點糕點的習慣。


    全都是壞毛病,晏昭和強行改過,但沒成功。


    當晚洵追便餓得撓牆砸東西,第二日給晏昭和擺臉色。


    半大的孩子輕功剛學會一點,晏昭和緩步走出寢殿,洵追便欲躥上牆跑,沒蹦躂幾下臉便結結實實對著泥地磕下去。要不是王公公叫人在下頭護著,一群宮人撲到地上接住洵追,估計小皇帝這臉也用不著要了,直接摔開花。


    少年吃麵吃地含蓄,莫名給蔻丹帶來一種渾然天成端著架子的感覺。


    “再吃些,明日就沒有這麽好的夥食了。”蔻丹忍不住說。


    洵追搖頭,他用指尖沾了點放置在一旁的茶杯內的茶水,在桌子上寫道:“姐姐,你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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