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一個並不算久的時間。


    然而,對於我們來說,卻像是三個世紀那麽漫長。


    整整三天三夜我們幾乎沒有合眼,九黎大軍的追殺一波接著一波,從未停歇。


    我們的清水也喝光了,渴了就搜集叢林裏的露水。幹糧吃完了,餓了就啃樹皮、嚼草莖、或者生吃野兔。實在困乏到不行,就讓蘇堇夏用銀針紮穴,強迫趕走困意,但是這種做法對於身體的損傷無疑是巨大的。


    我們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量來戰鬥,個個都已經到了窮弩之末。


    就這樣死扛到第三日黃昏,我們被九黎大軍團團圍困,最後逼到了一處名叫“絕鳥崖”的懸崖邊上。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背後不遠就是萬丈深淵,一眼望不到底。雲浪就在深淵下麵層層翻湧著,雲遮霧繞,連飛鳥也飛不上來,所以這裏名叫“絕鳥崖”。


    數千九黎族士兵裏三層外三層將我們包圍得密不透風,我們現在真的是“插翅也難飛”了。


    夕陽搖搖欲墜,一抹血紅色的光暈穿破天際,斜照在絕鳥崖的山壁上麵。


    萬籟俱寂,除了凜冽吹過的山風,就連一點鳥叫聲都沒有。


    轟隆!轟隆隆!


    猶如滾滾悶雷聲響起,震得大地嗡嗡作響。


    上千九黎族士兵組成整齊的方陣,腳步整齊劃一,一步步朝著我們逼近。


    那悶雷之聲竟然是他們的步伐聲,充滿了濃濃殺氣。


    前麵是一列手握盾牌的士兵,漫山遍野延伸成了一條海浪線,在盾牌兵的後麵是數百弓箭手,拉弓搭弦,虎視眈眈。在弓箭手的後麵,還有拿著長刀長槍的衝鋒團,原始的冷兵器在殘陽下麵閃爍著雪亮的寒光。


    這些士兵的臉上和身上都有色彩鮮豔的彩繪,尤其是他們的臉上,濃墨重彩,就像數千名從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那一張張臉龐令我們感到倏然心驚。


    我看了看身後的千仞絕壁,又看了看前麵全副武裝的九黎族士兵,一顆心搖搖晃晃地沉了下去。我重重地歎了口氣,心中直道:“罷了罷了,今日注定要死在這裏了!不過能和古枚笛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行了,我不後悔!真的,一點也不後悔!至少上天待我還是不薄,讓我再一次見到古枚笛!我隻是有些遺憾,臨死之前都未能跟古枚笛說上一句話!也許,她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吧!”


    厲亦風握刀的臂膀也因痙攣而抽搐,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堅毅,臉上依然掛著陽光般的笑容:“曆史上有狼牙山五壯士,我們這裏有絕鳥崖九壯士,哈哈哈,何等快哉!”陣嗎台號。


    宇文槿說:“大家能夠死在一塊,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


    說到這裏,我們彼此看了看,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絕望的表情。


    而且經過三天三夜的拚死血戰,我們每個人的模樣都非常狼狽。


    厲亦風的衣服都已經碎成了布條,他早就丟棄了血衣,打著赤膊,精壯的虎軀上麵塗滿了血汙,有敵人的鮮血,也有他自己的鮮血。最明顯的是他的胸口上有一條斜劃的口子,自左邊肩膀一直斜拉到右邊胸骨下麵,皮肉都翻卷起來,一片血肉模糊。


    宇文槿的那一頭銀發都快被鮮血染成紅色了,他的身上遍布傷痕,左肩有一條口子,森白色的肩胛骨都曝露出來,骨骼上有裂痕,是被敵人用利斧斬的。當時宇文槿就像一個鐵血戰士,竟然強忍著劇痛,反手拔出利斧,唰的將那名敵人劈了個腦袋開瓢。


    陳啟聰的道袍也沾染了不少鮮血,因為陳啟聰眼盲,所以受到更多敵人的圍攻,甚至於他的神兵七星劍上麵,竟然也隱隱出現了裂口,斑駁的血跡將劍身全部包裹。陽光落在劍鋒上麵,倒映出血光。


    而一向高冷的蘇堇夏,此時此刻也失去了女神範兒,長衫已經撕裂了,露出半截雪白的長腿,精致的臉上布滿泥沉和血口,長發披散開來,凝聚著血漬,在晚風中輕輕擺動。即使如此,蘇堇夏的臉上依然冰冷如霜,沒有絲毫的表情,永遠保持著仙女那樣的高傲姿態。


    而我自己,那就更不用描述了,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到處都在淌血。狀如惡鬼般可怕。


    厲亦風仗刀而立,氣勢依然挺拔,朗聲說道:“不怕死的盡管放馬過來吧,殺一個夠本,殺一雙有賺!來啊!別他媽磨嘰了!”


    唰!


    斬妖刀劃出一道刀氣,在身前的地麵上劃出一條五米多長的刀痕。


    殘陽一點點隱沒在雲海後麵,天地間隻剩下最後一抹光亮。


    那抹光亮就像一把刀子,把蒼穹都刺出血來。


    呱--


    天空中突然傳來烏鴉的啼叫,我們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黑點急速飛來,正是烏鴉的靈寵小莫。


    緊接著就聽殺聲大作,原本整齊有序的九黎大軍突然變得慌亂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尖叫聲、呐喊聲、哀嚎聲此起彼伏,匯聚成一曲激烈的戰歌。


    遙遙可見兩支人馬一左一右從山穀裏衝了出來,就像兩支利箭,斜插進九黎大軍的陣營。


    九黎大軍的陣腳頓時就被這兩支利箭打亂了,死寂的絕鳥崖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厲亦風眉頭一喜,高聲叫喊道:“救兵到啦!六扇門的救兵到啦!”


    聽聞“救兵”二字,我們不由得心神劇震,瞳孔裏登時綻放出希望的光澤。


    老天有眼,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救兵總算是趕到了。


    絕望的表情瞬間消退,我們重新爆發出強大的求生欲望,求生欲望一旦被激發,油盡燈枯的體內再次燃燒起澎湃的力量。


    我們怒吼著殺入敵群,跟六扇門的救兵匯聚在一處,且戰且退,趁著混亂之際,猶如旋風般衝出包圍圈。


    趕來救援的六扇門高手其實並不多,他們共有四個小組前來支援,六個人為一個小組,總共來了二十四個人。這四個小組原本是在附近地域執行任務,收到求救信號之後,火速趕往神農架。能夠在三天之內抵達的,也隻有這四個小組了。其他小組要麽距離太遠,要麽正在執行任務抽不開身。


    不過六扇門確實是能人輩出,區區二十人就能在敵營裏麵掀起軒然大波。當然,能夠成功打亂敵人陣腳,跟他們的突襲戰術密不可分。所以我們且戰且退,根本不敢過多停留,更不敢戀戰,必須趁著敵人找不著北的時候迅速撤離,一旦讓敵人回過神來重新集聚的話,這趕來的二十四個高手也別想從這裏逃出去,畢竟九黎大軍的數量實在太龐大了,我等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沒有與之對抗的能力。


    我們殺出包圍圈,馬不停蹄地逃跑,大概六扇門人從來都沒有這麽狼狽過吧!


    但是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漫山遍野,眼看就要重新合圍而上的時候,一個黃袍道人站了出來,麵膛紅潤,須發白眉,白胡子一直垂到胸口處。


    隻見那黃袍道人猛地發一聲喊,從衣袖裏摸出一把豆子拋灑上天,然後飛快地念動咒語,同時手指並攏成一個劍訣,猛地往空中一指,口中疾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咄!”


    空中精光閃爍,黃袍道人的白胡子都飛揚起來。


    那些豆子嘩啦啦落下地來,竟然幻變成了一個個黃甲武士,麵容英武、威風凜凜。


    然後黃袍道人留下這些黃甲武士斷後,掩護其他人飛快撤退。


    也幸虧黃袍道人露出的這一手“撒豆成兵”,我們才得以擺脫敵人的糾纏。


    撒豆成兵的絕學我也有所耳聞,今日有幸親眼所見,心中既是驚駭又是敬佩。


    一直跑到半夜時分,終於將追兵甩開了一定的距離。


    四個小組出來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原本二十四人,一番突圍之後隻剩下二十人,還是有四人未能全身而退,將英魂永遠留在神農架腹地。


    一次性損失四名高手,六扇門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每個人的瞳孔裏都燃燒著熊熊怒火。


    “媽的!這個梁子絕逼是結下了!”厲亦風怒罵一聲,將斬妖刀唰地插入地下,滿臉怒色地坐了下來。


    二三十個人圍坐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


    夜晚靜悄悄的,氣氛格外壓抑。


    就在這時候,小莫突然呱的一聲啼叫打破了死寂的氛圍。


    自從突圍之後,我們就沒有看見小莫的蹤影,幾乎都快把小莫給忘記了,想想真是覺得慚愧,要是沒有小莫突圍而出報信的話,我們不可能等到救兵。


    而後我們又想到了烏鴉,那個帥氣的男子,單槍匹馬對戰獅族,用自己的性命掩護我們撤退,也不知道烏鴉是否還活著,小莫跟它的主人一樣勇敢!


    就聽撲棱聲響,小莫振翅從林子裏飛了出來,在我們的頭頂上盤旋一圈之後,往林子深處飛去。


    厲亦風突然騰身躍了起來,驚喜地叫喊道:“一定是烏鴉回來了!”


    真的嗎?!


    我們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又驚又喜。


    “快跟上小莫!”厲亦風大手一揮,當先追了上去。


    我們一大群人呼啦啦跟在後麵,我的心情激動得難以自抑:“烏鴉沒死!烏鴉活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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