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瞳孔微縮,腳步停在了陽台門口。


    宋揚也是一臉驚訝,沒想到開門之後會是這副光景,這個女人看上去和沈愈有幾分相似,宋揚心裏已經有了底。


    他一手扒到了陽台門上,一隻腳抬起來像蜘蛛一樣扒拉在了牆上:“這這這……”


    “要不,要不,我……先出去?”


    表情十分驚恐。


    仿佛進了什麽恐怖故事流程裏麵。


    被他這麽一攪和,沈愈原本突然壓在心頭上的那點兒焦慮的情緒被掃去了大半。


    他搖了搖頭。


    沈愈並不想和文倩獨處。


    宋揚一臉“我害怕”的表情,跟在沈愈身後。


    沈愈半蹲了下來,手指湊到文倩的鼻子下麵,呼吸還是正常的,臉上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他皺了皺眉頭,神色很快便恢複如常,既然還活著,那就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宋揚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也蹲下來壓著聲音道:“沈同學,她手臂上好像有傷。”


    說完,立馬彈開,仿佛剛剛真的隻是壯著膽子說了句話而已。


    聞言,沈愈掀開她身上的舊床單看了一眼。


    這麽冷的天,文倩就穿了件禮服,隻不過手臂上都是傷痕。


    看起來還是剛剛被打的。


    似乎是用什麽鞭子之類的東西,傷痕都是一條條的,文倩本身皮膚就白,沈愈的好皮膚也是遺傳自她,白皮膚和青紫色的傷痕相襯,傷痕看起來就更加觸目驚心了。


    宋揚隻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非禮勿視非禮勿擾。


    沈愈隻看了一眼便把舊床單給文倩蓋好了,神情未變,先打了個120,然後去臥室抱了床被子過來給文倩蓋好,也沒有挪動她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他的神色也沒有太多的起伏。


    在他的眼裏,現在文倩像陌生人。


    沈愈和宋揚一起到了客廳,等救護車過來。


    宋揚跟著他走了一路,“不管她了嗎?”


    沈愈沉默了一會兒,他大概能猜到文倩怎麽了,隻是他的心底升不起什麽同情心。


    上輩子他被人打的時候,文倩有沒有同情過自己?有沒有後悔過拋棄他?有沒有想過,他才十七歲,在此之前,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身無分文,甚至連唯一的住處都被她賣了,沒有地方住。


    最初的那會兒,他還曾經和流浪漢搶過地方,後來有個小姑娘看他長得好看,把家裏的地下室十分便宜地租給了他。


    地下室又濕又冷,晚上睡覺會有老鼠,蟑螂,他常常做噩夢,還會被這些夜間動物吵醒……


    他活了十七年,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哪怕家裏最苦的時候,住的也是這套老房子。


    那個時候,文倩有沒有想起過自己?


    並沒有,沈愈曾經偷偷地去看過這個女人,她穿著最漂亮最貴的衣服,牽著小兒子的手,大概已經把自己忘了。


    既然忘了,現在想起自己幹什麽呢?


    想欺騙他的同情心嗎?


    如果是上輩子的自己,可能真的會被騙到。


    可是偏偏,他早就不是那個天真的孩子了。


    隻是,沈愈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從上輩子開始,還是這輩子才開始的?


    沈愈晃了晃手機,壓下腦海裏這些回憶,也不願意再去思考,文倩現在這個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他的心裏,文倩已經是個陌生人了。


    他問道:“打遊戲麽?”


    宋揚愣了一下,“打!”


    於是,兩人雙排打了把王者。


    兩個人都是低段位,宋揚雖然段位低,但是技術不錯,完全就是低端局carry全場。


    在客廳裏充斥著“準備集合團戰”的提示音的時候,120的人來了。


    兩人被迫中止遊戲,宛如兩個不小心闖入別人家的網癮少年。


    急救護士還特意看了兩人好幾眼,畢竟在門口的時候那聲音可太大了,一點也不像家裏有人需要急救的。


    一直到看到陽台上昏睡過去的人,醫生才確定這倆真的沒有耍他們玩。


    急救醫生初步給文倩檢查了一下,一邊把人抬上擔架,一邊安撫沈愈他們:“沒什麽大事,除了手臂上的傷,沒有其他地方重傷,應該隻是驚嚇過度。”


    沈愈眼皮顫了顫,露出了一個終於能夠安心的笑,和剛剛那個隻沉迷於遊戲的人又完全不一樣了:“好,謝謝叔叔,那我們回學校了。”


    在旁邊欣賞到沈愈變臉全過程的宋揚:“……!”


    不愧是他喜歡的沈同學!


    不僅長得好看,演戲也是一絕!


    最後,兩人謝過了醫生,直接以還要回學校上課為由拒絕了一同去醫院,留聯係方式的時候,宋揚主動留了自己的電話。


    站在門口看著醫生把文倩抬走,沈愈才真正地鬆了口氣。


    宋揚也鬆了口氣,然後悄咪咪給霍銳發了條消息,並且表明自己絕對不會把他喜歡沈愈這件事情說出去的!


    霍銳:?


    陸疏行蹲在一邊,一隻手拿著消毒藥水:“老大,咋了?”


    為什麽好好的老大臉色又變臭了!


    戚榮半蹲在霍銳旁邊,給他手臂上的傷消毒。


    霍銳的衣袖撕碎了一半,手肘處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傷口很長,但是不深。


    消毒藥水碰到傷口的時候,霍銳很明顯地皺了皺眉,但是沒有喊疼。


    “閉嘴。”


    他半掀起眼皮看了看臉都腫起來的陸疏行。


    就現在這副模樣,一會兒沈愈回來,他怎麽解釋?


    直接告訴他他們去打了一場群架?


    沈愈肯定會生氣的。


    尤其是他手臂上還被人劃了一刀。


    想到這裏,霍銳眯了眯眼。


    “張晨那玩意兒太陰了,都怪我打聽的時候沒找信得過的人,居然找人堵我們!”陸疏行一邊說一邊舔著右邊臉頰。


    總覺得自個兒的臉一邊重一邊輕。


    戚榮踹了踹他:“你少說兩句吧,都大小臉了還話那麽多。”


    霍銳垂下眼,沒有說話。


    消毒消的差不多了,霍銳動了動手臂,等戚榮把紗布給他纏好了,立馬站了起來。


    “老大,你去哪兒?”


    他們現在在學校醫務室,今天學校校醫休假,他們跟保安說三人騎車不小心翻了,受了點傷,又不想去醫院,保安才把鑰匙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進來包紮。


    霍銳把外套搭在沒受傷的手臂上,腳步沒有停頓:“回宿舍。”


    他得先回去換身衣服,免得一會兒麻煩精起疑心。


    ……


    沈愈和宋揚下了樓,出門之前,沈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一直到霍銳的視頻電話打過來,他才回過神。


    “解決了?”視頻裏,霍銳的背景已經是宿舍了,他穿了件長袖的睡衣,應該是剛洗過澡,頭發還是濕的。


    沈愈笑著點了點頭:“嗯,送去醫院了。”


    霍銳哦了一聲,把手機拉遠了,還左右調整視角,拚命往鏡頭的旁邊看。


    沈愈往自己身後看了看,“你看什麽?”


    霍銳動作滯了兩秒,自個兒的小心思被發現,臉色黑了黑:“宋揚呢?”


    沈愈抬起下巴往前看了看,似乎想起什麽:“宋揚,你爺爺奶奶住哪棟?”


    宋揚正踢石子踢的高興,突然被這麽問,下意識回答:“啊?我爺爺奶奶?他們住山上啊。”


    沈愈憋笑。


    霍銳臉色更黑了,宋揚居然還在!


    事情都結束了還不走?


    等宋揚反應過來自己的謊話被拆穿,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沈同學手機裏幽幽地傳出來霍銳十分無情的問候:“你、還、不、回、家——?”


    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躂,語氣十分恐怖了。


    宋揚:????


    ……


    和宋揚分開之前,沈愈特意提醒他,別忘了明晚的聚餐。


    回宿舍的路上,沈愈特意繞路去買了晚飯。


    回到宿舍,605的燈開著,他也沒有回自己的寢室,而是直接敲了敲605宿舍的門。


    開門的是腫了半張臉的陸疏行。


    差他一步的霍銳臉色很臭地站在他身後。


    一看是沈愈,尤其手裏還拎著晚飯,陸疏行立馬樂了:“哇!同桌你太好了!”


    霍銳沒有把沈愈發生了什麽給他說,陸疏行還以為沈愈今天隻是單純出去玩了一天。


    就是陸疏行的臉兩邊一大一小,說話的時候就有那麽一點兒大舌頭,聽起來格外搞笑,沈愈愣了兩秒,“你這臉怎麽了?”


    “靠!英勇事跡!我為了救老大……”剛想吹噓一番,從他身後伸出了一隻手,直接拉住了沈愈的手臂,把人拉進了寢室裏麵。


    霍銳輕哼一聲,打斷了他說話:“被蜜蜂蟄了。”


    霍銳睨了陸疏行一眼。


    陸疏行:“……不是,我……”


    戚榮立馬拉住他:“餓死了餓死了,快吃飯!”


    一邊拉,一邊掐住了他的肉。


    陸疏行:“嗷嗷嗷啊!”


    這比臉還疼!


    沈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事吧?被蜜蜂蟄這麽腫是不是應該去醫院看看?我看見網上有說被蜜蜂蟄有幾率會死人的。”


    他是真的有點擔憂。


    陸疏行還想解釋自己這不是被蜜蜂蟄,隻是被人打了一拳腫起來了而已,霍銳再次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


    戚榮也踩了他一腳。


    陸疏行終於會意了。


    “不會死的!沒事沒事!已經看過了!”


    戚榮鬆了口氣。


    沈愈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真的沒有什麽過敏症狀,才收回視線。


    “先把晚飯吃了?”他轉頭看向臉色一直臭著的霍銳,抓了抓他左手的衣袖。


    袖子本身不算特別大,沈愈這麽一扯,手肘處的衣服碰到了傷口,雖然隔著紗布,也是有點疼。


    霍銳微微皺眉。


    隻不過隻出現了一秒的時間,立馬被他壓了下去,這種程度的傷口倒還難不住他。


    霍銳嗯了一聲。


    因為陸疏行和戚榮還在,兩人也不好說今天的事情,沈愈安靜地陪著霍銳吃飯。


    霍銳麵無表情從他的那份裏把青椒那邊給挑了出來,也沒有扔到垃圾桶裏,直接放在了自己的米飯上。


    “買帶青椒的做什麽?”


    沈愈往他旁邊蹭了蹭,小聲湊到他耳邊:“想讓你給我挑菜。”


    霍銳嗤了聲:“麻煩死了。”


    沈愈還沒來得及說話,霍銳就把自己的那份換給了他。


    他的那份剛拆開,青椒就被他吃完了。


    現在一嘴的青椒味。


    霍銳突然明白沈愈為什麽討厭吃青椒了。


    旁邊的書桌,陸疏行瞥著眼看著老大和同桌:“老大是不是怕同桌啊?”


    “幹嘛要怕同桌,這有什麽好怕的?”


    “唉我就說不是怕,老大居然在同桌的菜裏找自己喜歡吃的菜吃。”


    戚榮抬眼看了會兒:“閉嘴吧你,快點吃飯,吃完飯用冰敷臉。”


    陸疏行還在繼續小聲bb:“我總覺得最近同桌好像和老大走的太近了點……”


    戚榮:“……”


    戚榮內心翻了個白眼,心想你才發現。


    “老大是不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把柄在同桌手裏?要不我們私下威逼利誘一下同桌幫老大……”


    戚榮狠狠踩了他一腳。


    陸疏行跳了起來:“嗷嗷嗷啊!”


    霍銳和沈愈同時看向兩人。


    外麵天色還沒有暗下來,他們這頓晚飯吃的也算是早了。


    隻是這種時候是難得的寧靜。


    沈愈倒是很希望能一直像現在這樣,該學習的時候就學習,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吃了飯,沈愈就要回自己宿舍。


    大概因為剛剛被沈愈扯了那麽一下,衣服碰到了傷口的緣故,這會兒霍銳手臂上的疼痛根本沒法忽略。


    他忍了一會兒,眉頭皺起來又鬆開。


    沈愈剛走到宿舍門口,還以為霍銳會跟上來,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還挺直著脊背,拿了本書,似乎要做作業的模樣,忽略掉心底的那點小失落。


    “我回去了。”


    他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


    隻是這個時候很想抱一抱霍銳。


    陸疏行倒是笑嘻嘻地和他道別:“同桌,一會兒打遊戲不?”


    就是他現在這模樣看起來有點滑稽。


    沈愈啊了一聲:“不打了,作業還沒寫完,馬上要聯考了。”


    陸疏行摸了摸鼻子:“我還記得同桌剛來的時候說自己不愛好學習的,現在怎麽回事!”


    沈愈站在門口笑了笑:“因為有目標了。”


    陸疏行似乎想起什麽:“哦對哦!同桌你先回來,先八卦一下,你喜歡的是誰?我們班的嗎?我上次見你和段舒舒說話來著……”


    “還是英代?”


    “之前那個高一的小妹妹也挺可愛的……”


    戚榮咳嗽了兩聲。


    原本坐在那兒緩著疼痛的霍銳聽著這些話,黑著臉站了起來,椅子劃拉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陸疏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子的殺氣!


    然後這股殺氣越過他,徑直朝著門口去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們宿舍的門就被“砰”地一下關上了。


    霍銳怒氣衝衝,右手拉著沈愈的手臂,站在607宿舍門口:“開門。”


    沈愈覺得今天的霍銳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勁,但是這股愛瞎吃醋的性子倒是和平時一模一樣,無奈地歎了口氣,往旁邊看了看。


    周六,整個六樓就他們幾個人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在霍銳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沒有的事情,和段舒舒說話是因為她之前讓我加群,而且……”沈愈頓了頓,一邊開了門,一邊道:“她是我倆cp粉粉頭。”


    上次,他看的那個鏈接……就是段舒舒發的。


    雖然內容有點兒……


    霍銳臉色略有緩和。


    直接貼著沈愈的後背進了寢室,右腳勾著門,把門給關上了。


    “不是因為這個。”霍銳冷哼:“我是這種瞎吃醋的人嗎?”


    沈愈抬著眼,似乎有點吃驚。


    表情出賣了他的想法。


    霍銳臉色又黑了黑,繼而又難得有點心虛地偏過頭,往裏挪了挪,挪到了沈愈的床邊上坐了下來,慢慢撩起左手的衣袖。


    “我。”


    他咳了一聲:“我有事情坦白。”


    視線一直不敢看沈愈,好像個做錯事等待批評的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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