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時孟初晞和劉氏輕聲道:“嬸嬸去休息吧,昨晚也辛苦你了。清梧還沒醒,我不想理會這些人。”


    眼看她真要進去,而且態度如此堅決,三個人都有些慌,另一個一直沉默的漢子這下也憋不住伸手就來攔孟初晞。


    孟初晞側身避開,右手撞在他胳膊肘處,順勢把人推開了。一係列動作做的十分漂亮,那個男人踉蹌著後退,臉上表情十分驚駭,就連劉氏都愣了一下。


    孟初晞動作也是一頓,瞥了眼自己的手,雖然有些古怪,但是這身體的確是會功夫的,昨夜那一刀就像打開了某個開關一樣。隻是無意間她能使出來,可是真去想卻又沒頭緒,但眼下這確實是好事,至少她可以保護周清梧。


    莊稼人力氣比普通人大,但是卻從沒真正練過,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孟初晞冷冷覷了他們一眼:“你以為他怎麽傷的。”


    這件事在周家村掀起了一場大風波,原本隻是偷雞摸狗的事卻鬧成了殺人未遂謀害命的勾當,周永亭也是頭疼的很。


    屋外哭鬧依舊不休,孟初晞索性鎖了門不去理會,周清梧沒醒她實在沒心思去理會他們。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以後頭一次覺得累,她是因為周小五的狠毒和周清梧受到的傷害而如此堅決,但是心思縝密的她考慮的其實更多。周小五是個人渣,他的老母親,就剛剛她的反應也讓孟初晞沒有一絲同情,所以報官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明明是最合適的。


    但是奈何這麽一個爛人依舊有人護著,那個周老太就是個老無賴,再加上那護短的親戚,對現下的周清梧和她而言,依舊是威脅。


    昨晚她清晰感受到這個時代草菅人命的可怕,如果不是周清梧,她已經是刀下亡魂了。甚至在原主記憶中,她已經死在了別人刀下。那個蒙著麵舉刀刺過來男人,清晰印在她腦海裏,他右側脖頸處那一片紅色的疤痕尤為清楚,到現在孟初晞都沒忘掉。


    這並不是她所在的和平年代,更不是所謂的健全法製社會,很多罪惡,隻能打碎骨頭和血吞。


    她其實有些下不了決心,就目前來說,她們不可能離開周家村,這個時代要換個地方生存,代價太大了。


    尤其是她還要顧忌周清梧,老人從古至今都是難纏的,尤其是這種不講理的撒潑老太,真把周小五送進大牢,恐怕她們接下來都沒有安寧的了。


    但是就這麽算了,她肯定咽不下這口氣,而且難保周小五不會攜怨報複,到時候更加危險。


    “清梧,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她其實有些後悔,雖然那個辦法的確幫著把消息傳了出去,不然以她們的人脈身份,根本不可能找到嚴府,但是這代價比她想的嚴重多了。所以這一次她不能再像在她原本那個社會一樣,這麽簡單地去考慮問題,


    周清梧醒了,是被嚇醒了。夢裏鮮血四濺,她眼睜睜看著她爹娘一個個倒在血泊裏,而自己隻能看著,動彈不得叫喊不得,明明使出了全身力氣,卻沒發出一點聲音。她絕望地想哭,想叫,卻隻能沉浸在無聲的世界裏。


    心口就像被無數刀子捅著,痛得她都要暈厥了,可是在她爹娘倒下後,那一片血紅中她又看到了孟初晞,周清梧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無聲開合著,想要喊她,可是她身後一把沾血的刀又狠狠劈了下來,周清梧渾身猛然一抖,張著嘴劇烈喘息,入目卻是夢中見到的人。


    她渾身大汗淋漓,胸口急劇起伏,雙眼眼睛通紅死死鎖在孟初晞身上,眼神從恐懼到慌張,最後終究是露出一抹輕鬆。但是委屈後怕的樣子看得孟初晞心如刀割,這幾個月裏,周清梧已經在孟初晞心裏占據了很重的地位,這個傻姑娘太讓人心疼了。


    “不怕,不怕,我在這呢,是不是做噩夢了?手是不是很疼啊?”孟初晞摸著她的額頭,眼裏滿是緊張。


    周清梧確定孟初晞還好好的,可是想到昨晚那驚魂的時刻,還有夢裏幾乎要了她命的畫麵,她嘴巴抿了又抿卻沒忍住扁了一下,伸手一下抱住了孟初晞的脖子,一直抽泣著哭的滿臉淚水。


    她說不出話來,隻能抱著孟初晞嗚嗚叫著,孟初晞被她哭得心都疼碎了,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懷裏,不斷替她撫背。


    她大概知道她為什麽會情緒這麽崩潰,紅著眼睛啞聲道:“清梧乖,不哭了,不哭了。我沒事的,一點傷都沒有,你把手鬆開,別扯到傷口了,好麽?”


    周清梧實在是怕極了,當下也不肯聽話,腦袋埋在她懷搖了幾下嗚咽了幾聲。本來快要跟著掉眼淚的孟初晞看她這像耍賴一樣的小動作,又低聲笑了起來,抱著小姑娘像哄小孩子一樣晃了晃:“好好我不鬆開,你鬆開手我抱你,行麽?”


    孟初晞聲音溫柔又寵溺,小姑娘本來在哭得難受,聽了這話慢慢把手鬆開了,蜷在她懷裏小聲抽噎著。過了半晌,情緒緩了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令人羞恥。


    隻是抱著她的人一點都不嫌棄,還在溫柔拍著她的背。這懷抱溫暖又舒服,周清梧舍不得離開,一時間也因為難為情不好意思抬頭,就躲在她懷裏不敢動。


    孟初晞發覺小姑娘抽噎聲漸漸緩了下去,可是露出來的耳朵卻一點點變紅,孟初晞低頭瞅著,胸口因為憋笑微微顫動,於是那紅色越發深了。


    她伸手摸了摸周清梧耳朵,輕笑道:“又害羞了?要不要起來了?”


    周清梧這下撐不下去了,從孟初晞懷裏起了身,一雙大眼睛紅腫得厲害,濕漉漉的眼睫毛隨著她抬眸看孟初晞的動作輕顫著,很快她又垂下目光坐在床上扭捏得臉都紅了。


    孟初晞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滿臉的淚痕,又捉了她的手小心查看:“痛嗎?”


    周清梧搖了搖頭,隻是耳邊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哭嚎聲有些詫異,她指了指外麵:外麵怎麽了?


    孟初晞聞言臉色沉了一下,臉上笑意也消失了低聲道:“周小五的娘在外麵。”


    昨夜夜色暗,而且周小五拿布蒙了麵,周清梧其實並不知道是誰。但是,聽孟初晞這麽一說,她立刻猜到了來的人是周小五。一想到昨夜周小五對孟初晞下手毫不留情,如果她當時沒來得及去攔,孟初晞可能就……,當下周清梧眼裏又怕又氣,臉色也冷了下來,她皺眉比劃:她想讓你放過周小五?


    孟初晞點了點頭,想到這事她心情也沉鬱下來。


    “周小五的娘帶了她娘家兩個侄子想過來替他討公道,現在知道不好了,在外麵賴著不肯走。”


    孟初晞並沒說太多,但是從她語氣和表情中周清梧也猜到他們讓孟初晞生氣又心煩了。


    她突然想到昨夜孟初晞陡然出手奪了周小五的刀,又把人直接掀翻在地,當時她混混沌沌根本來不及多想,可是現在想起來,總覺得不對勁。


    於是周清梧打著手勢:你昨夜抓住他時,特別厲害。


    她眼裏有些驚疑,有些擔憂,孟初晞身體雖然不錯,可是模樣太精致了,最開始能知道沒做過多少粗重活,完全看不出能夠一招就把一個成年男子掀翻在地的模樣。


    孟初晞聞言微微有些出神,最後扯出一抹笑道:“昨晚那把刀落下來時我想起了一些事,大概是這身體本能反應,我以前應該是會一些拳腳功夫的。”隻是想起來的畫麵基本證實了她的猜想,原身受傷落水,是有人追殺。她不記得那個殺他的人是誰,可是從原主這記憶中她能感覺到,原主似乎認識他,所以當時情緒不大對。


    周清梧聽罷怔了怔伸出完好的:你還想起什麽了?


    孟初晞搖了搖頭,她並沒有隱瞞,輕聲道:“我之前受傷便是遇到有人舉刀想殺我,昨晚周小五對我動手,讓我恰好想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其他的我也是沒有頭緒。”


    她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周清梧卻是聽得心驚肉跳,手指在一瞬間都忍不住抓住了孟初晞的衣服。


    孟初晞以為嚇到她了,那邊周清梧卻格外慶幸地比劃道:還好你躲過了。


    孟初晞看著她,眼裏神情複雜,低聲歎了口氣:“你還替我後怕,你可知道昨晚你直接上去奪刀多危險。”


    周清梧神色焦急,快速打著手勢:你更危險。


    孟初晞連忙按住她的右手:“別動,你慢慢來。”


    周清梧想到昨晚的事還是怕的要命,可是卻絲毫沒有為自己去奪刀而感到後怕,她伸手慢慢比劃:三年前,爹娘被害我一點用都沒有,我難過死了。但是昨晚,我很高興。


    孟初晞心裏歎了口氣,果然是想到爹娘了,還有,這小姑娘竟然是把自己看得這麽緊要了麽。她摸了摸周清梧的腦袋:“昨夜嚇壞你了吧,是我顧慮不周沒想到他會瘋狂到這地步。”


    周清梧使勁搖頭,有些手勢單手沒辦法比劃,她拿左手在孟初晞掌心寫著:我出的主意,張揚了。


    孟初晞搖了下頭,看了眼外麵,隨即看著周清梧認真道:“周小五的事證據確鑿,他躲不掉的。如果我們去告他,蹲大牢是跑不掉了,清梧你怎麽想呢?”


    周清梧很聰明,看到孟初晞愁緒滿懷,又開口詢問她的意見,亦是坐直身體:你在猶豫是麽?


    孟初晞沒立刻回答,可是沉默更說明了一切。


    周清梧低著頭左手認真寫著:你擔心直接報官他們會打擾我們生活,但又不想讓他逍遙法外?


    孟初晞抬頭看著她,笑道:“知我者,清梧也。”


    周清梧有些害羞,卻也在低頭認真思忖這個問題,街坊鄰裏無論你想不想交好,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交惡,那等油鹽不進的老人撒起潑來真的是永無寧日。


    尤其是她們兩個孤女,沒有後台沒有親戚,在村子裏被人惡意針對後,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的。離開周家村代價太大了,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牽涉到孟初晞,報官追究下來肯定要孟初晞一起對簿公堂,可是孟初晞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誰,萬一出岔子,她都怕害了孟初晞。


    想到這周清梧咬緊了牙,這世道實在是太令人憤恨,她們明明才是受害者,就連報官都要瞻前顧後。


    外麵的哭嚎一直不停,間或還在捶門。


    劉氏在外麵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也開口道:“你老婆子真是不講理,你兒子犯事了,還是意圖謀財害命的大罪,你不賠禮道歉,反而跑到兩個姑娘家撒潑,你難道還想就這麽不了了之嗎?”


    周老太聽罷爬起來對著劉氏邊跺腳邊罵:“你這個黑心的貨,不是你兒子你不心疼,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她們這不是要逼我死嗎!要是你兒子,你還在那說風涼話嗎。我兒子被打成這樣子還不夠啊,怎麽這麽心狠呢。”


    劉氏氣得直發抖,說話也不留情:“我呸,你個老貨,活了這麽大歲數還不知羞恥,我要像你一樣養了這麽個混賬玩意兒,不用天收,我自己先給掐死了,省的禍害別人,還丟人現眼兒!他給我家大黃下藥,這個禍害!”


    別看她平日裏溫和,對周清梧和顏悅色,但是年輕時候也是個厲害人,這會兒氣急了插著腰罵的那叫一個犀利,配上她那滿是嫌棄的表情,差點真把周老太氣厥過去。


    周老太兩個侄兒聽得也是直皺眉,當下變了臉大聲嚷道:“劉娘子你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她是你家什麽人,輪得到你在這喝五吆六,當我們兄弟兩個不在麽,就這麽欺負我姨,再說別怪我們不客氣。”


    周石山本來示意妻子收斂點,別真把老太太氣死了,結果兩個大男人對著自己媳婦大吼大叫放狠話,當下也是冷了臉。


    他到沒有像他們那樣吼,隻是沉聲道:“楊金平,你看清楚了,這是周家村,不是你們楊家灣,跑到我們這威脅我媳婦兒,插手我們村的事,你當我周家村沒男人嗎?再讓我看到你們犯渾,我讓你看看誰不客氣。”


    周石山在周家村可是很有人緣,說話也有分量,而且別看他平日裏不愛說話,可是在十裏八村,可沒人敢觸他黴頭,楊金平是一時氣急了,現在聽了他的話,當下熄了火,不敢在做聲。


    他們敢來其實就是吃準了周清梧在周家村舉目無親又沒人待見,周家村人當時可是都恨不得趕她走,周永亭也不見得會替她出頭。而且他們是周小五的親戚,出麵也沒什麽問題,哪裏想到周石山會幫腔,就像他說的如果真扯到兩個村子,的確沒資格插手。


    周老太見狀臉色也白了,連哭都哭出來,場麵一度很沉默。就在這一片寂靜中,孟初晞帶著周清梧打開門出來了。


    當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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