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周清梧在家門口遇到了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人,宋軒的娘常氏,也本應該成為自己婆婆的人,和她一起的還有村裏幾個貫愛看熱鬧的婦人。


    村子裏最厭惡周清梧的大概就是常氏了。而對常氏,周清梧總會有種負疚感,雖然宋元平在她去宋家之前就生了重病,但是他們父子的確是自己去了後相繼去世的。天煞孤星,想到這四個字再看著常氏的臉,周清梧從那囹圄中掙出一點的心,瞬間又被縛得死死的。


    她麵色慘白,眼睛空洞而無神,瑟縮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甚至連逃進家裏都不敢。


    周清梧雖然也姓周,但是她爹周長青卻不是周家村的人,原本是遭難逃荒到周家村,隨後和周清梧的娘成親一路奮鬥發了家。


    而常氏她的丈夫宋元平和周長青關係很好,兩家的孩子又恰好一男一女,就隨口訂下了娃娃親。


    周長青夫婦慘死後,帶的貨物被搶,和他一起經營藥材的結拜兄弟卓百錢落井下石,卷了周家藥材行的錢和一部分地契下落不明,周家僅剩的田地家產都變賣抵了債,這才導致周清梧不僅一貧如洗,還舉目無親。


    宋元平見摯友身亡留下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兒,立刻不顧常氏反對把周清梧接回了家,甚至當眾許諾說親事依舊算數,隻等周清梧及笄就和兒子宋軒成親。


    常氏當時就很反對,對周清梧就有些微詞,隨後更是厭惡起來。因為親眼看到了爹娘被山匪殺死,周清梧驚懼過度,又悲痛欲絕,救回來後高燒不退,等到好了卻不會說話了。


    宋軒聰明伶俐,自小讀書就頗有天賦,在常氏看來那可是進士之才,周清梧當時因為打擊變得木訥呆板,又成了啞巴,完全沒有以前的機靈樣,常氏怎麽甘心兒子娶這樣的人。


    更讓常氏不舒服的就是村裏還有人傳周清梧命硬克父母,是個不詳的人,而這份不舒服在宋元平沒熬過那一年冬天病逝後更是到了一個頂點。


    她開始相信那些嘴碎又喜歡搬弄是非的人說的話,想把周清梧趕回她自家去,哪怕宋元平的病是之前就有了的。她好臉麵,不想明目張膽趕,就開始助長那些流言,一個天煞孤星,為了自己家人,趕走了也無可厚非。


    周清梧很清楚她對自己的態度,寄人籬下的苦楚,失去父母的傷痛讓她分外煎熬,也就準備自己離開。可是宋軒一直記著他爹的囑托,不願周清梧離開,鬧了一個月。


    但是老天分外喜歡和人開玩笑,它從來不覺得它給與一個人的苦難少了。那年夏天,村子裏兩個小孩在河邊遊泳玩水溺了水。宋軒從鎮上學堂回來遇見了,下去救人最後卻沒能上來。這給常氏的打擊是毀滅的,這個失了丈夫又失了兒子的女人徹底崩潰。


    她怨恨老天詛咒老天,可是老天無關痛癢,也無法發泄她的痛苦和絕望,於是所有的怨恨她都放在了周清梧身上。


    這個同樣可憐的女人給了周清梧滿滿的惡意,也徹底坐實了她天煞孤星的名頭,甚至聯合宗親讓村長把周清梧趕出周家村,周清梧的第二次不幸由此開始。


    村長還是有憐憫之心,那時候如果趕走周清梧,等著她的不知道是什麽悲慘的結局,所以還是讓她留了下來。可周清梧也就成了常氏眼裏的一根刺。


    看著周清梧那表情,常氏心裏的痛快卻沒有多少,她看了眼她身後的院子,繼續道:“你不用在這裏裝模作樣,一個孤女飯都吃不飽,突然到鎮裏買米買麵,還扯了布買了新衣服,一看就是謀了那個富家公子的銀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把一個男人藏家裏,實在是丟我們村子裏的臉!”


    周清梧聽罷搖了搖頭,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要遭人唾罵。她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可是女子的清譽事關一個人的尊嚴,周清梧不得不解釋。


    “有什麽好狡辯的,我兒子被你這個掃把星克死,沒能娶妻生子就走了。你卻在這和野男人廝混,拿著別人的銀子過得逍遙自在,我告訴你周清梧,這沒門!”


    “你雖然配不上我兒子,但是你和他訂了親,你這輩子就得是他的人,到了地下你也得給我清清白白去伺候他!今天這人你必須交出來,我叫了村長,待會兒他也會過來,讓他看看你這不守婦道,寡廉鮮恥的人。”


    常氏話說的很難聽,看熱鬧的幾人心裏都是嘖嘖感歎,不過她們也不同情周清梧。未出嫁的姑娘,家裏藏著男人,的確是不像樣,敗壞風氣。


    更何況據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落在他們村子裏,那村子就是那公子的恩人,都該承一份情,怎麽能讓這啞女一個人占了。


    周清梧心裏也明白這些人就是眼紅了,這才攛掇常氏出頭。這時候有口難言的苦楚就越發明顯了,她比劃著手勢她們根本不理會,也看不懂,隻是嘴裏七嘴八舌說著那些誅心的話。


    就在周清梧快崩潰時,身後的木門突然發出一聲嘎吱動靜,有人打開了門走了出來。


    孟初晞在屋裏把那些話聽得一清二楚,那些婦人說的話不堪入耳,可是周清梧有口不能辯,外麵赤裸裸就是一場單方麵的□□。


    她怎麽都無法忍受,一想到那個小姑娘一個人麵對著那些人,孟初晞就心如火烤。腰處的傷動作一大還是痛的鑽心,但是她不能再像那天一樣躺在這任由周清梧因為自己受辱。她艱難起身,披了件外衫,捂著腰間的傷一步步蹣跚走出房間,然後穿過大堂打開了門。


    這段路不過數十步,孟初晞就已經冒出一頭汗,臉色也因為疼痛有些蒼白。門打開後,她扶著門框再次上前一步,拉住了周清梧的手,把人往身後帶了兩步,看著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的一群女人,沉聲道:“和野男人廝混,寡廉鮮恥,敗壞名聲?你們這不分青紅皂白,以訛傳訛,上下唇一碰,圍在這欺侮逼問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姑娘,又有多懂得寡廉鮮恥?”


    看到一個麵色蒼白的漂亮姑娘從屋裏走出來時所有人都呆住了,當下話都一滯,怎麽是個女人?


    但是隨著孟初晞這話一出。原本呆愣的常氏幾人頓時臉色青白交加。


    常氏怒不可遏:“你一個晚輩,就這麽對我們這群長輩說話,有沒有教養?”


    在氣頭上的她發現所謂的大家公子變成了一個女人,完全忘記那所謂富貴人家的言論,對著孟初晞喝道。


    “長輩?這位大娘是倚老賣老慣了?放著自己家長輩不做,跑到這裏充長輩?”孟初晞從不是一個淩厲的人,說話也很少這麽尖銳,但是她從聲音裏就聽出這個大娘就是剛剛罵的最凶的那個人,一股怒火完全壓不過,說話完全不留情麵。


    “你,你……,我怎麽就當不得她長輩,她和我兒子訂了親,我是她婆婆!”常氏氣急敗壞,最後終於抬出了她最不想承認的名頭,氣勢洶洶反駁回去。


    “訂了親?有婚書,過了禮,下過聘嗎?”


    常氏語塞,那樁親事隻是雙方口頭約定,周家夫婦身亡時周清梧才十二歲,根本沒到議親年紀。後來宋元平雖有心,可是周清梧當時那模樣,根本不適合提,別說過禮,下聘,信物都沒有。


    “那是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你兒子也不在世,清梧也不住你家,不吃你一粒糧,不拿你一根針線,你憑什麽說是她婆婆?現下還到這裏來頤指氣使,亂嚼舌根。”她看著虛弱,中氣也不足,但是那雙琥珀色眸子深邃內斂,雙眼微沉語氣微低,充滿了力量,一字一句壓的這幾個村裏婦道人家不知道如何反駁。


    這個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女人很漂亮,是她們未曾見過的精致,頭上明明纏著紗布,腰身也微彎著,但氣勢比她們這些裝腔作勢的婦人要強多了。


    別說她們一時間回不過神,就連周清梧也呆了。此刻她被孟初晞側身護著,冰冷的手被她握在手心緊緊裹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和安全感從這柔軟的手中傳遞到她身上,方才窒息一般的感覺瞬間被驅散。


    她呆呆看著孟初晞,她義無反顧站在自己麵前,像個天神一樣替她抵擋所有的攻訐和傷害。可是她很快就發現了她臉上的汗還遮掩不住的蒼白,臉色微微一變,立刻抽出手扶住了孟初晞,有些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孟初晞偏頭看了她一眼,左手在周清桐揪著她衣服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撫。


    眼看孟初晞出來護著周清梧,而且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公子,是一個實打實的美人兒,原本以為劉氏是包庇周清梧才說沒有公子哥,卻不料是真的,這讓她們十分被動。


    於是一個婦人連忙道:“之前說是這啞巴……說周清梧救了個男人,我們這不是怕這丫頭沒分寸壞了清白不是。而且她呀一貧如洗,突然買了這麽些東西,那肯定都是從小姐你身上偷拿的銀子,也不知道小姐有沒有好好清點一下,免得被人蒙蔽了去。”


    “是呀,我們還擔心她救的人說不定沒被照顧好丟了命,這丫頭藏著掖著就是為了貪你身上的財物,這才想請村長來看看,免得惹禍事。這常娘子的確該是她婆婆,隻可憐她命苦,好心收留這啞女,卻不料她命中帶煞,克死父母不說,還把常娘子丈夫兒子也都克死了。”


    這婦人一說完,常氏心頭痛事被挖了出來,眼淚都要出來了,哀嚎一般罵道:“她就是個天煞孤星,克死自己爹娘還不夠,還要來克我相公和兒子,就是個禍害!你幫著她,留她家裏遲早要被她克死!”


    孟初晞清晰感覺到在聽到這話後,周清梧扶著她的手瞬間僵硬,小姑娘臉也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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