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姑娘紅了臉後就有些擔心:你手很冰,冷麽?


    被子很舊了,越蓋越薄,孟初晞受了傷可能要畏寒一些。


    看著小姑娘擔心的模樣,孟初晞心裏有些發軟:“我不冷,隻是體質原因。”


    一個人生火做飯幹得這麽熟練,比起現代社會嬌生慣養的孩子,周清梧實在是太惹人疼惜了。


    周清梧眸子轉了轉,走過去幫著把孟初晞枕頭枕高點,搬了個凳子坐在她床邊,這架勢是準備給她喂粥了。


    這下輪到孟初晞有些不好意思了,臉頰微燙道:“我自己來就好的。”


    周清梧指了指碗,五指張開朝下握起抖了幾下:燙。


    孟初晞起身還有些困難,的確沒辦法自己捧著碗喝粥,隻能妥協。隻是看著小姑娘在那裏舀粥她突然想到什麽,漫不經心問道:“你的呢?”


    周清梧一愣,慣不會撒謊的女孩目光躲閃了下,臉色越發僵硬,卻還在認真比劃:還有。


    孟初晞看得清楚,開口道:“我吃不下這麽多,你留一半起來吧。”


    周清梧一愣,右手比劃:不多,才一碗,你要多吃點。


    孟初晞看著她不說話,周清梧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圖,睫毛顫了一下,在陽光下跳躍後又安靜下來,放下碗比著手勢:病人要保證營養,我廚房有餅還有菜,而且這米用的是你的銀子。


    孟初晞一愣:“我什麽?”


    她並沒看懂她指的是銀子,周清梧見狀起身從櫃子裏拿出那個錢袋,遞給她。此時的她又龜縮到她那不堪一擊的盔甲中,肩膀繃緊身體拘束緊張,眸光瑟縮,抿唇比劃:它是你帶著的,碎銀子有四兩多一點,還有兩張金箔。你傷得很嚴重,要看大夫,我沒錢所以用了,一共花了二兩四百錢。


    孟初晞沒看懂她比的數目和東西,但大致了解周清梧動用了原主的銀子,她打開錢袋一看,裏麵果然有兩張金箔銀子,還有兩粒碎銀子。那邊周清梧又從箱子裏拿出了三串銅錢,指了指錢袋。


    孟初晞愣了半晌,然後抬起頭神色十分複雜地盯著周清梧。小孩看她眼神有些不對,神色越發緊張暗淡,手指也絞著。


    縱然她清清白白,可是動了銀子是事實,平日裏村裏人為了幾文錢都能鬧得不可開交,銀子是一個足以讓人斤斤計較的東西,這個人會不會懷疑她偷拿了她的銀子?


    孟初晞心情太複雜了,以至於忽略了她的神情。從周清梧衣食住行看,她家中恐怕窮的揭不開鍋,所以長年沒吃飽飯,才看起來麵黃肌瘦的。


    突如其來救了她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又說什麽都不記得,那這些銀子她完全可以留著,至少拿來改善一下夥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這傻姑娘除了給她看病,就連買了白米自己也不肯吃,這讓孟初晞很不好受。


    “既然我身上有銀子,為什麽不拿去買些吃的,你救了我的命,這些身外之物你可以隨意處理。”


    原本周清梧擔心孟初晞懷疑她,可是那人蹙著眉卻是說了這番話。


    心裏的忐忑不安暫且消退,她這模樣卻讓孟初晞後知後覺起來,“你方才是擔心我誤會你麽?”


    周清梧抬眸看了她一眼,絞著手指,最後才比劃道:亂動別人銀子,不該。


    孟初晞歎了口氣:“是不該亂動,但你沒有亂動,你這是合情合理。如果沒有你,我現在都死了,再多銀子也沒用了。”


    說罷,孟初晞把錢袋遞過去:“你救了我,這些銀子都不足以報答你,可我現下什麽都不記得,也做不了什麽,隻能用這些俗東西報答你,你都收著。”


    周清梧聽罷連連擺手,她現在是窮,可是爹娘從小就教她,做人要有一顆善心,要有自己的原則。她救孟初晞並沒有耗費什麽,治病的錢都是她自個兒的,她不過是照顧了她一些時日,怎麽也不能要她的銀子。


    她指著錢袋,思忖了下比劃著:這些你要留著,你回家需要銀子。


    孟初晞垂下眸子,臉上有些落寞,苦笑道:“我對過往沒有一絲印象,連怎麽受的傷都不記得,談什麽回家呢。而眼前燃眉之急,就是我該怎麽辦,現在我被你救了,隻能厚著臉皮請你暫時收留我,不然我真的沒地方可去了。”


    她臉上的黯然看得誰都不忍,周清梧很能理解孟初晞的感覺,一個人什麽都不記得,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她失了父母孤苦無依一樣,肯定是惶恐害怕的。


    她當時雖然成了孤兒,可是還有認識的人曾經幫助過她,比起什麽都不知道,還流落在這個地方的孟初晞,她總是強一點的。


    她當下什麽都沒想,認真比劃著:你別怕,家裏就我一個人,你不嫌棄可以留下來,等你想起來再回家。


    隻是說完她低了低頭有些黯然自卑:我家裏什麽都沒有,隻怕委屈了你。


    孟初晞這般看起來神仙一樣的人,肯定是富貴人家的,隻怕喝白粥都是委屈她了。


    孟初晞眸子一亮,輕聲道了謝,隨後蹙眉認真道:“你要是怕我委屈,就收了這銀子,你說家裏貧困,那自然要改善一下。可如果隻給我一個人吃好的,我肯定良心不安,吃不下去的,隻能跟著你吃糠咽菜,委屈自己了。”


    那廂周清梧愣了半晌,孟初晞正色看著粥繼續道:“你不吃,我就喝不下這粥了。”


    “咕嚕”


    周清梧:……


    她聽到孟初晞肚子叫了。


    孟初晞瞥了她一眼:“肚子叫了也喝不下。”隻是她說的理直氣壯,耳朵卻已經紅了。


    然後孟初晞看著那張饑黃的臉上表情一點點活絡過來,最後竟是笑了起來。她這一笑,原本的呆板木訥全部褪去,那雙一潭死水般的眸子,驀然掀起波紋,盈潤靈動,瞅著竟是有些可愛。


    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那種被生活磋磨後的滄桑冷漠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孟初晞看著她,心裏這般想著,所以此刻她雖然窘迫但是心裏更多的是有些發軟。


    一醒來見到周清梧,孟初晞就發覺這個小姑娘一直繃著根神經,做事交流都小心翼翼的,臉上沒多少表情,冷漠陰鬱的像一隻失孤的幼狼,那雙眸子本來應該不諳世事,卻一直藏著一些陰鬱和不安。


    分明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對自己卻也是小心翼翼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她不自知的防備,不是敵意而是恐懼,仿佛下一刻她就會毫不留情傷害她一般。


    周清梧看孟初晞堅持,把錢袋又收好,去灶間把劉大嬸送給她的餅和野菜湯一起端了出來。


    她舉著手裏的餅給孟初晞看,然後示意孟初晞趕緊吃。


    孟初晞看著她碗裏的菜湯,一些叫不上名的野菜就盛在碗裏,清湯寡水得連一點油腥都沒有。現代人追求養生吃野菜,可是在古代烹飪手法有限,看裏麵調味品就隻有鹽巴,一碗幾乎沒放油的野菜湯,可想而知有多難以下咽。


    “你就吃這個嗎?家裏是不是除了給我煮粥的米就沒其他吃的了?”看著碗裏的湯,孟初晞都懷疑這餅恐怕也不是她自個兒備著的。


    周清梧本想否認,不知道為什麽,這明明是事實,可是當著這麽一個人的麵,她竟然開始對這種事實感覺到難堪。


    可是她又撒不了謊,麵前的人更是心思剔透,於是小姑娘低下頭不敢看孟初晞。


    孟初晞見狀隻覺得心裏驀然一疼,奈何無法起身安慰她,隻能溫聲道:“我餓了,陪我一起吃可以嗎?”


    周清梧抬起頭,眼前這人的溫柔把她被迫戴上的麻木假麵卸了下來,她仿若小鹿一般的眼睛盯著孟初晞。對方笑了笑:“我說錯了,不是陪我吃,是要你喂我了。”


    她笑得太好看了,周清梧忍不住看呆了,回過神又覺得羞澀,還有些木訥的臉頰頓時紅撲撲的。


    她連忙把餅和湯放下,坐在床邊給孟初晞喂粥。孟初晞似乎不再執著詢問她的境況,這讓周清梧鬆了口氣。


    看她放鬆下來,孟初晞不由歎了口氣。她和小姑娘還不熟悉,而且她看著柔弱骨子裏卻是很有韌性,有些事她有自己堅守的。看她還有一張餅,孟初晞隻能先如她願,喝了粥。


    到底是味蕾現代各種調味品刺激多了,孟初晞並不是很喝的下白米粥,往日裏喝小半碗已經是極限,隻是小姑娘喂得認真,她注意力總是會落在她身上,最後肚子有些撐了才後知後覺自己吃完了一碗粥。


    抿了抿唇,孟初晞看周清梧晃了晃碗,比劃道:昨日你才吃了半碗。


    她眸子裏有了神采,那種安靜時透著自卑拘謹的神態徹底被這種很淺的愉悅驅散,就這麽一會兒,孟初晞都不敢想剛醒時看見的那個像人偶一樣的小姑娘就是周清梧。


    她這麽輕易就把自己的保護殼剝了下來呢,這樣的認知讓孟初晞這同樣昏暗落寞的心,在這種幹淨簡單的愉悅中,同樣也飛揚起來。這次她的笑不是溫和的安撫,而是發自內心,這麽大的孩子怎麽這麽可愛呢。


    “我吃飽了,你趕緊吃。”


    周清梧聽話地點點頭,她拿過餅,小心掰下一塊遞給孟初晞,大眼睛瞅著她。


    孟初晞搖了搖頭:“我吃飽了,你自己吃就好。”


    周清梧很餓了,吃地有些急,又不好意思把再把湯端回去,隻能忍著一口一口配著湯把餅吃完。


    孟初晞還要喝藥,看她把灶間藥端過來,孟初晞目光落在黑乎乎的藥汁上,心裏有些發怵。


    周清梧認真叮囑:藥要按時喝,對你身體好。


    孟初晞再怎麽不喜歡也不會在這時候矯情,她這會兒就覺得身體發虛,精神不是很好,很顯然這具身體還很孱弱。


    隻是這藥她可不敢像電視劇裏一樣,讓周清梧一口一口的喂,等到涼了,閉上眼睛就著周清梧的手一口氣喝下去。


    等到周清梧把碗挪開,她身體不受控製打了個哆嗦,險些要把藥吐出來,最後隻能緊緊閉著嘴,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她表情太難看,周清梧連忙遞給她一杯清水,讓孟初晞漱口。滿嘴的苦澀總算緩解了一下,孟初晞看著一臉擔憂的小姑娘,臉頰發紅:“這藥太苦了。”


    她這麽一說,周清梧靦腆得揚了下唇,有些瘦的臉頰上抿出一個極淺的漩兒,但很快她又垂下腦袋有些難過比了比:我沒有糖。


    孟初晞一怔,輕聲道:“我也沒糖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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