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周清梧顯得有些孩子氣,至於那個人,當然沒被餅香刺激醒。意識到自己的呆傻,周清梧臉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默默坐了片刻,然後去廚房把餅放好。


    很快周清梧就又守在了昏睡的人身邊,她不能說話,沒法和她講話。但她聽說聽說昏迷的人要經常說說話刺激她,才能醒的更快。


    想了想,周清梧把昏睡的人的手輕輕拉過來,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著。她是會寫字的,當年爹娘在世她家境很好,開過蒙的。她家裏是做藥材生意的,而且彼時也是住在江陰縣裏的,隻是那一切都被一場噩夢全毀了。


    思緒突然飄向那最為恐懼的記憶中,周清梧手忍不住抓緊,臉色也蒼白起來。等到她回過神又匆忙鬆開手,她忘記了自己手裏還握著那昏睡的人的手。


    白皙的手被她用力握著,皮膚已經有些發紅,她皮膚太嫩了。周清梧眼裏有些愧疚,連忙又小心給她揉著,無聲說著對不起。


    穩住心神,她繼續在她掌心寫字:我待會兒要出去找些野菜,還要去背柴火,你要一個人在家了。


    寫完她又看了眼緊閉雙眼的人,再次寫道:我會很快回來的。


    她本來想去挖藥材的,家裏最後的錢也用掉了,她不想挪用別人的銀子就得自己去掙了。但是又不知道對方會什麽時候醒,所以她不敢出去太久,隻能先撐著,挖點野菜備一些柴。


    給躺著的人喂了水以免渴到她,周清梧拿著背簍和柴刀上山去了。嘎吱一聲,門被打開,然後關上,一室光線瞬間掩掉一半。隨後是有些飄遠的動靜,然後一切重回寧靜,周清梧離開家了。同時躺在床上的人眉頭皺了起來,隨後又舒展開,了無痕跡。


    擔心屋裏的人周清梧並沒有在外麵呆很久,背了一捆幹柴,挖了小半筐野菜就起身回家了。


    她有意避開村裏人走的是村西頭的小路,但是回來時還是撞上了村裏的兩個婦人,周木匠家的婆媳兩個。


    看到周清梧時沈氏眼裏滿是興味,站在周清梧麵前道:“小啞巴,不是說你救了大戶人家公子哥麽?怎麽還在這砍柴。你好好守著人家,等到他家裏人來了,你可不就享福了麽?”


    周清梧低著頭一言不發,沈氏看她不理睬,有些乏味道:“這啞巴了又不是聾了,和你說話總不搭理人,難怪村裏人懶得搭理你。”


    沈氏的婆婆王氏橫了她一眼,一副避之不及地模樣繞過周清梧,低聲嗬斥沈氏:“你搭理她做什麽,也不怕晦氣,別平白無故惹了晦氣禍害了我兒子。她救了人和我們什麽幹係,萬一死在她家,說不定村子裏的都要跟著惹得一身腥。”


    她一臉厭惡,邊說邊拉著沈氏準備離開,周清梧聽罷忍不住抬起頭沉沉看著她們。她麵色饑黃,一雙大眼睛因為削瘦顯得更大,這般沉鬱著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們,目光冰涼,陰鬱而冷漠,著實有些滲人。


    再加上村裏傳聞周清梧是天煞孤星,與她親近的人都沒好下場,更是讓人後背發涼,這對婆媳想到這走的越發快了。


    周清梧心情又開始低沉了下去,她一直告訴自己她不在意了,因此也很少再因為他們或無意或有意的話語難受。但是她不明白,如果說自己讓她們厭惡是因為不詳,那麽那個無辜遭殃的重傷之人又怎麽招惹她們了呢?怎麽可以隨口就說出那樣的字眼?


    生命隻有一次,他們惜命,痛恨自己無可厚非,可別人的命又怎麽能放在他們口中被踐踏。


    隻是生活從不會隻讓你跌一跤,很快周清梧因為周家婆媳而沉鬱的心情再一次被低落。


    眼看快要到家時村裏的一群孩子們看見了周清梧都了圍了上來。


    小孩子的善惡來的淺薄,隨心所欲。他們心思單純天真,也最善於模仿和發揮,因此從大人口中聽到的對這個啞巴的評價,他們深信不疑,並且把那份惡意更一步加深擴大。平日裏周清梧沒少被欺負。


    “嘿,小啞巴又去砍柴啦。背簍裏裝的什麽,是不是挖到好東西啦。”一群八九歲的孩子圍了上來,攔住了周清梧。


    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往日裏周清梧都會避著,今日急著回去,而且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所以便沒想著會有什麽事。


    周清梧墨色眸子裏滑過一絲暗沉,隻是捏著背簍,一隻手擺了擺。


    那些孩子可不信,一擁而上,一個個頭較高的直接把周清梧手上背簍拉了過去,裏麵的野菜撒了一地。其他幾個孩子哄搶著翻找,發現都是一些尋常的野菜不由有些失望。


    把東西隨手丟在地上後,為首的男孩有些不滿:“還以為挖到好東西了,就這麽點爛野菜。啞巴,你能留在村子裏,可是多虧了我爹,沒有好藥材,給我一塊糖那我就放過你。”


    周清梧臉色微微一白,悶悶搖頭,攤了攤手示意她沒有糖。一小塊飴糖可是要一文錢的,這種東西對周清梧來說,根本就是奢侈。


    “沒糖?那拿錢給我買。”這個男孩名叫周平是村長的老來子,平日裏最是嬌縱,也是最喜歡欺負周清梧的人。


    周清梧眼裏有些蒼涼,十幾歲的她此刻眼裏黑暗的沒有一絲光亮。不會求饒,不能開口,隻能用無聲去抵抗,她實在沒錢。


    可是這群孩子哪裏肯罷休,非要搜身。十五歲的周清梧因為長期食不果腹,比起周平那胖乎乎的身材又瘦又小,又是個姑娘家,哪裏有還手之力。


    背上的柴火被拉扯散開,兩個孩子把她按在地上,周平伸手在她口袋被搜了個遍,終於摸到了葛三叔沒要的兩文錢。


    周平拿在在手裏拋了拋,露出一絲笑意又裝作不滿道:“才兩文錢,也就夠買兩塊糖,今天便宜你了。”


    一群孩子哄笑著跑遠,周清梧喘著氣,隨後慢慢坐起身。許久後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拍幹淨身上的灰塵,把踢到一邊的背簍拿起來,收拾好沾了灰土的野菜,又默默把幹柴捆好。


    她從頭到尾都沒哭,但是眼角的一抹暗紅足以昭示她的心情。左邊臉頰有些腫脹發痛,她輕輕摸了摸,大概是混亂中被哪個人胳膊肘頂了。


    吐出一口濁氣,周清梧默默回去了,不是不怨不是不恨,但是她不會說話,被他們欺負後連控訴都不能。更何況,這種欺侮在大人眼裏也不過是縱容,一個掃把星而已,欺負了又怎麽樣。周平是村長的兒子,村長媳婦生性潑辣,招惹她隻會讓她的日子更加艱難。


    回到家周清梧看了看床上的人,還沒醒呢。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失落,她把野菜放好,準備把屋裏打掃一遍。


    這座老宅子光線很好,初秋的陽光暖意十足,透過窗戶落入屋裏,映照著那個瘦小忙碌的身影。


    躺在床上的孟初晞微微動了下,一雙眉緊蹙著,片刻後睫毛顫了起來,她在努力想要掀開沉重的眼皮。


    可是眼皮像灌了鐵鉛一般,沉重的難以撼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縷光線刺進眼睛,讓她難受得皺起了臉。身體很痛,沒有一處舒服的,光線又太過晃眼,這一切都讓孟初晞覺得不對,所以即使很難受,她也在努力掙紮著。


    掀開的眼簾漸漸讓光一點點落入眼底,那種刺眼緩和之後,她才朦朦朧朧看到一些畫麵。很模糊,就像冬天胡了水汽的玻璃,隱隱約約,隨著水汽褪去,粗略的輪廓逐漸顯露,她似乎看到一個人。


    對方有些瘦弱,背影在她視線中晃動著。孟初晞努力眨了眨眼,這次她看清了,是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女孩子,隻是……她不可置信閉了眼再次睜開,的確是很奇怪的衣服,絕不是她熟悉的打扮反而像……拍戲的群演?


    她顧不得有些暈眩的腦袋,目光迅速從那個背影移開,屋裏簡陋卻滿是古樸氣息的家具,身下躺著的木床,以及這身上蓋著的被子,無一不告訴她,這不屬於那個大都市!


    孟初晞茫然中流露出一股慌亂,她穩住急亂的心跳,牢牢盯著那個似乎在收拾房間的人,努力扯著幹澀到發痛的嗓子想要說話。


    隻是還沒發出音節,背著她的人轉過了頭。於是周清梧目光猝然對上了一雙隱著焦急不安的眸子,她醒了!


    這雙眼睛足以媲美主人的容顏,眸色並不深,在透進來的陽光下像琥珀一般,此刻正牢牢盯著自己。而那好看的臉因為這雙睜開了的眼,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周清梧神色沒多大變化,但是眼裏驚喜之色閃過,手中的抹布都沒握緊掉在了地上。


    回過神的小姑娘木然的臉輕輕抽動了下,僵著身子把抹布撿起來,就這麽和孟初晞大眼瞪小眼。


    周清梧不止一次盼望著孟初晞醒,可是她真醒了,並不怎麽和人交流的周清梧卻不知如何應對,甚至對這個人也起了戒備。


    僵持了片刻,周清梧這才試探著去看孟初晞,打了個手勢:你醒了。


    孟初晞本來就混亂,當下更是愣住了,啞著嗓子道:“你不會說話?”


    周清梧手勢瞬間凝固下來,隨後木然點了點頭,眼裏的自卑和懊惱滑過,她忘記了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她比劃的意思。


    孟初晞看她突然停下,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下連忙歉疚道:“對不起。”


    周清梧詫異地抬起頭,自從她失聲後,身邊的人大多用啞巴替代了她的名字,從不會有人在意她的想法,更別說會因為這麽一句話給她道歉。


    周清梧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半晌後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孟初晞雖然腦袋還是很痛,但是思路卻很清晰,她的記憶停留在自己在博物館看那幅畫的時候,依稀記得當時天旋地轉,就失去了意識。


    孟初晞不傻,即使很荒謬,她也明白不可能是自己昏迷後被送進了哪個拍攝劇組,無緣無故的,也不至於是誰安排的惡作劇,但這種清醒更讓她心慌。


    可是麵對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女孩,她不能把這種情緒宣泄給對方,抬眸看小姑娘有些緊張地盯著自己,孟初晞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可是剛一動,右腰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立刻冒出一層冷汗,額頭也在抽痛。


    她閉著眼睛努力不讓自己表情太過痛苦,但是一直盯著她的周清梧卻看得清楚。


    她猶豫了下,還是快步走上前,伸手壓住了孟初晞的肩膀,在她睜開眼時指了指她的額頭,還有她的腰,蹙眉擺了擺手。


    孟初晞伸手有些怔愣地摸了摸腦袋,指尖粗糙的觸感,應該是紗布。隨後她掀開被子,果不其然自己身上穿著的正是所謂的古人的中衣,而發痛的地方也纏了紗布。心一瞬間跌入冰窟,她這是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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