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鍾之後,我和馬一嶴出現在了落腳處,兩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打開門之後,我們進了客廳,然後又來到了陽台。


    陽台外麵,城市一片漆黑,隻有街上的路燈在亮著,仿佛充當著我們的觀眾。


    這是一天裏麵,最黑暗的時候。


    宛如此刻兩人的心情。


    兩人站在陽台上,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馬一嶴方才說道:“也就是說,你覺得,我師祖王子平,就是當年出賣了遊俠聯盟的那個內奸?”


    我搖頭,說不,不是我覺得,這是杜傳文的說法。


    馬一嶴冷冷說道:“杜傳文的說法,嗬嗬——也就是說,現在那幾個自稱正宗‘遊俠聯盟’的老東西,一直這麽覺得,甚至認為我師父也知曉內情,與黃泉引有所勾結,對吧?”


    我說他們怎麽想,跟我有什麽關係?


    馬一嶴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種笑,是失望的笑,是失落的笑。


    他指著我,說侯漠,虧我將你當做兄弟,沒想到啊,沒想到……


    我聽到,忍不住反駁道:“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是他們認為,跟我有什麽關係?”


    馬一嶴說道:“跟你沒關係麽?你是他們選的‘弼馬溫’,怎麽跟你沒關係?你若是當我做兄弟,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


    我說這個我怎麽知道……


    馬一嶴冷冷說道:“也對,他們這幾個人,看上去都是朝中大佬,你自然是有私心的啦,若是能夠蒙他們關照,你侯漠日後,定能夠飛黃騰達,哪裏需要顧忌我這個表麵兄弟?”


    聽到這般決絕的話語,我頓時也惱怒了起來,衝著馬一嶴大聲喝道:“馬一嶴,你今天死了師父,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你現在就收聲,我當做你沒說過。”


    “哈、哈、哈……”


    馬一嶴大笑起來,說不,我偏要說,你都能做出這種事情,還怕人說麽?


    我冷冷說道:“王老爺子死了,你難過,我難道就不難過?老子陪著你打生打死,夜闖鹹陵會館,刀尖翻滾,不要命地衝殺,為的是什麽?那是你師父,不是我師父——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懷疑我,你這樣有意思麽?”


    馬一嶴也惱了,指著我說道:“嗬嗬,不要命?你怕是早就跟那六人黨商量好了的吧?有他們撐腰,談什麽不要命?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侯漠濃眉大眼的樣子,居然也在這裏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這一切,不都是你算計好了的麽?嗬嗬,好算計啊,那幫人跟你恐怕早就串通好了的,對吧——讓我猜猜,他們早就知道黃泉引和仇家要對我師父和田女皇下手,不過不但沒有預警,反而順水推舟,等仇家弄完之後,他們又拿我倆來借刀殺人,反過手來除掉仇家,清理內務……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順手還將我師父這個心腹大患給宰了……”


    聽到馬一嶴的推算,我紅著眼睛說道:“就算是,那又如何?這個跟我,有個屁的關係?”


    馬一嶴說道:“沒關係麽?你恐怕是得了他們的好處,也故意瞞著不說吧?”


    聽到馬一嶴的指責,我沒有再說話了。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你就是這麽想我的麽?”


    馬一嶴說道:“難道不是?”


    我攥起了拳頭來,猛然砸了過去,卻被馬一嶴給握住了。


    經過一路的休養,兩人都恢複了一點兒氣力。


    我使勁兒往回拽,脫離了馬一嶴的掌控,然後往後推開,盯著這個長相異常俊美的男人,好一會兒,緩聲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這麽不信任我,那麽咱們就分道揚鑣吧——你我往日的兄弟情分,今時今日,恩斷義絕。”


    馬一嶴盯著我,恨恨說道:“這正是我想說的,滾蛋。”


    我腦子一熱,沒有任何言語,轉頭就走。


    我離開了落腳點,摔門而去,到了樓下,朝著前方走去。


    這會兒的夜已經很深了,離黎明又還有一段路程,我走在大街上,渾渾噩噩地走著,一開始的時候,大街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在,隻有偶爾一兩輛車在街道上飛速行駛,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出現了,卻是喚醒這城市的清潔工。


    他們拿著笤帚,清掃著馬路,然後天色朦朧,做早餐攤兒的小販出現,有賣煎餅果子的,有賣茶葉蛋的,也有賣粥和蒸玉米的……


    我就這般在街道上走著,漫無目的,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裏。


    事實上,自我踏入這江湖以來,大部分時間都是跟馬一嶴在一塊兒,許多事情都是我們兩人一起決定,而我這陡然落了單,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麽。


    去探望田女皇,又或者去找李洪軍問一問王老爺子遺體的安置?


    與馬一嶴決裂之後,這些事情,都仿佛與我無關。


    不知不覺,我來到了一條河邊兒,坐在草地上,而這時的天色也漸漸發亮,當朝陽在東邊亮起一圈輪廓的時候,我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來。


    太白金星杜傳文。


    我瞧見了他的到來,抬了一下眼皮,卻沒有任何表示。


    他顯然也預料到了我的反應,緩緩走了過來,然後坐在了我的旁邊。


    兩人就這般坐在草地上,望著前麵的河水,有粼粼波光浮動。


    過了許久,杜傳文方才說道:“我聽說,你跟你的摯友鬧翻了?”


    我看了他一眼,搖頭,說沒有。


    杜傳文感受到了我的冷淡,沒有了話語,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說道:“這個世間,沒有誰能夠一直陪著你走到最後,父母、朋友甚至愛人,以及你的子嗣後輩,一樣如此,這一點,你遲早都會意識到的,即便是你沒有改變,別人也終究是處於變化之中的,對於這一點,你無需太過於傷感,因為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的……”


    他緩緩地說著,跟我講這一堆人生感悟,而我卻抬起了頭來,看著他,然後說道:“昨天的事情,是你們謀劃的,對吧?”


    杜傳文看著我,說馬一嶴是這麽認為的?


    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是,或不是?”


    杜傳文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的上一輩,曾經做了定論,但一直到最後,他們都沒有去行動,是因為怕錯殺了好人,所以輪到我們這兒來,即便是保持懷疑,能夠做的,也隻是不去接觸,而並非是從肉.體上去消滅對方,畢竟從這些年的結果來看,王朝安的所作所為,都是讓人敬佩的;至於田英男,她是朝堂之上的頂梁柱,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我們又何必自毀長城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真誠地看著我。


    他的雙目清澈,如同孩童一般純真,沒有任何的回避和不安。


    我能夠感受得到他話語裏的誠摯。


    正因為如此,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杜傳文繼續說道:“我前麵說過,沒有人能夠陪伴你走過一生,但理想卻不一樣。遊俠聯盟傳承到我們這一代,鑒於之前的教訓,已經將成員的招收弄得很嚴格了,會一直保持九人編製,死一人,進一人,而進的那一人,則是我們之前就已經考核的備選人——聯盟之中,隻有老孫是夜行者,他的備選人,也隻能是夜行者,經過我們幾次的內部會議,我推薦了你成為他的候選人,而馬一嶴則被馬三爺推薦,成為了他的候選人,因為這事,我們如何會謀算王朝安呢?”


    我聽到這等秘聞,不由得一愣,說馬三爺?


    杜傳文點頭,緩聲說道:“說起來,馬三爺也是馬一嶴的遠房親戚,隻不過這件事情,他並不知道而已……”


    我說可是現在,隻怕他心結已深,未必會願意加入了。


    杜傳文歎了一口氣,說道:“誤會嘛,總是會慢慢消除的,等他情緒穩定一些再說吧——現如今京城很亂,而你現在的狀況不太好,跟我走吧。”


    我點頭,說好。


    杜傳文說他回頭會等馬一嶴情緒穩定之後,再與他溝通,然而讓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夜之後,馬一嶴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沒有一人,知道他的下落。


    包括他的師弟小鍾黃。


    這件事情,是我在三天之後王朝安的葬禮之上,才知曉的事情。


    王朝安的葬禮很隆重,他被下葬在了八寶山,追悼會上來了許多的江湖朋友,小鍾黃作為他的弟子,出現在了現場,同時出席的,還有破了功、宛如老嫗的田主任。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主任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已經申請退休,至於繼任者是誰,上麵還在討論中。


    小鍾黃顯然是與馬一嶴有過見麵,所以對我的態度卻與往日不同。


    他對我不冷不淡,卻沒有了以往視之如兄長的模樣。


    田主任對我的態度就更冷了,瞧都不瞧我一眼。


    反倒是不知內情的李洪軍為我抱不平,葬禮間隙的時候,拉著我就是一頓抱怨,說這麽大的事情,小馬哥居然都不露麵,簡直是太過分了。


    仇家破滅之事,京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李洪軍自然也有所耳聞,而且因為身處天機處的緣故,知曉得更多。


    所以他與我說話的時候,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我聽著他的抱怨,笑了笑,沒有說話。


    馬一嶴,去了哪兒呢?


    我也不知道啊。


    李洪軍現在顯然還是不知道,但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聽到消息,知道侯漠與馬一嶴這兩人,在仇家滅門之夜後,已然“決裂”了呢……


    下一卷:<a href="https://.513gp.org/pingyaoershinian/991.html" target="_nk">https://.513gp.org/pingyaoershinian/99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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