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鄒國棟說出了這個殘忍的事實時,我頓時就覺得一股火氣從胸口冒出,直衝天靈蓋去,雙目頓時就變得通紅起來。


    而隨後,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來,想要發作。


    但是馬一嶴卻伸手過來,再一次按住了我,讓我不要亂來。


    我下意識地瞪了他一眼,卻發現馬一嶴的目光有一些嚴肅,就如同一瓢涼水澆到了我的頭上。


    我再看向了旁邊的王朝安師傅,發現他麵容平靜,並不意外的樣子,顯然也是知道這事兒的。


    敢情隻有我被蒙在了鼓裏,傻乎乎地去相信人家的胡謅。


    鄒國棟說完之後,瞧見場中氣氛有些僵硬,大概也知曉了自己的不對,趕忙說道:“要不然,我去幫你們通傳一聲?”


    王朝安笑了,說不用,我們在這裏等等就好,你去吧,別耽誤你工作。


    鄒國棟沒有再多停留,而是趕緊離開,進了小紅樓裏去,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後,我看向了馬一嶴,說到底怎麽回事?


    馬一嶴卻說道:“難怪鄒國棟一直想靠近公門,但總是謀不到合適的職位,這人的小心思,還真的蠻多的。”


    我對他這“顧左右而言它”的態度有些不滿,說我說的不是這個。


    馬一嶴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反而是坐在輪椅上的王朝安開了口:“她估計還是對我有怨氣的,所以才會故意避而不見,免得失態……”


    聽到王朝安的解釋,我突然想起了,從我們離開病房的那一刻起,我們的行程,其實都是落到了天機處的眼裏。


    而王朝安到來的這事兒,作為天機處此地的負責人,田女皇應該是知道的。


    所以剛才那門房的態度一出來,馬一嶴和王朝安,其實都是已經知曉會這樣了。


    隻不過,為了我,他們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待遇而憤然離去,而是在這銀杏樹下,如同動物園的猴子一樣,耐心地忍受著,默默等待。


    想到這裏,我越發難過,忍不住說道:“前輩,我……”


    我感覺眼眶有些熱。


    王朝安卻溫和地笑了,說這件事情的起因是你,但後麵的事情,卻與你無關了。我這次過來,隻不過是想要了結一樁藏了幾十年的心事,這裏麵的因果在我身上,所以你用不著難過。孩子,有點耐心,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慢慢來……


    我心情很是複雜,不過事到如今,再多的話語也還是說不出口,隻有點頭。


    人生在世,誰不受點屈辱?


    想當年我為了推銷出我們公司的藥水,死皮賴臉地跟人糾纏了一個多星期,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卻一點兒都不覺得什麽。


    這會兒之所以心情複雜,是因為受辱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最為尊敬的行業前輩。


    我,侯漠,會一直記住今時今日的。


    就在我心中難過的時候,這時候從小紅樓那邊走來一人,卻正是與我們有過交集的蘇烈。


    他走了過來,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開口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跟田副主任剛剛從永泰回來,聽說王老師來了,田副主任叫我趕緊請諸位去她辦公室,走,走……”


    他又是拱手,又是賠笑,仿佛真的就是忙碌完了的樣子,看似很客氣,但實際上,一點兒都沒有將我們晾了許久的不好意思。


    我第一次發現他的笑容,其實挺假的。


    不過對於他,無論是王朝安,還是馬一嶴,都顯得十分客氣,簡單聊了幾句,說也沒有等多久,也是剛到。


    我們在蘇烈的引領下,走進了小紅樓,而這個時候,鄒國棟正好從樓上下來。


    他瞧見我們,點了點頭,打了一聲招呼,卻沒有多聊,與我們擦肩離開。


    我們來到了三樓,在蘇烈的引導下,來到了田女皇的辦公室。


    蘇烈許是早就得到了指示,所以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而當我推著王朝安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田女皇一直都站在窗邊,背對著我們。


    而從她站著的那個位置來看,顯然是能夠瞧見銀杏樹下的我們。


    也就是說,我們在銀杏樹下站了多久,田女皇其實一直都是看在眼裏的。


    蘇烈領著我、馬一嶴、王朝安和小鍾黃走進寬敞的辦公室之後,咳了咳嗓子,然後說道:“主任,人來了。”


    “好,我知道了。”


    田女皇沒有回頭,而蘇烈則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我打量這兒,發現在窗邊的小圓桌上,居然有一個高腳玻璃杯,裏麵還有殘餘的紅酒,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些發光。


    蘇烈離開之後,田女皇轉過身來,目光從我們的身上掃量而過,最後落到了王朝安的身上來。


    隨後,她平靜地說道:“你還真的難請。”


    王朝安卻笑了,說我這不是來了麽?


    兩人簡單的兩句對話,卻透著極為豐富的信息,讓我有些瞠目結舌,而旁邊的馬一嶴也是有些驚訝。


    我這才明白,那個烏金的消息,應該是李洪軍在田女皇的授意下,故意透露給我們的。


    不但如此,田女皇還故意晾著馬一嶴,逼得他沒有了辦法,最後求助到了王朝安那裏,而王朝安為了讓我能夠得到烏金,順利渡劫,也不得不帶著餘毒和重病,不遠千裏地從莽山,跑到了這胡建榕城來。


    這一切都是出於田女皇的算計,而瞧見王朝安的淡然自若,他顯然也是知道田女皇的意圖。


    兩人之間,一直都有著某種默契在。


    如果說先前的我,感受到的是屈辱,那麽此時此刻,卻發現自己恐怕是會錯了意,把事情給想岔了去。


    這時,那田女皇眉頭一掀,然後說道:“你這次過來,如果是想要幫忙說情的話,那麽請回吧,白虎秘境對於國家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不可能對非公人員開放的,所以你不要白費心了……”


    她雖然當了統領全局的領導,氣質內斂了許多,但個人風格卻從未改變,還是那麽的簡單直接,不管是一開始的開門見山,毫不避諱,還是後麵的直接拒絕,都充滿了鮮明的個人特色。


    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從未有改變過。


    也無需改變。


    田女皇的強勢一如既往,在明確表示沒得談了之後,我以為王朝安會選擇離開,沒想到他卻笑了笑,說道:“沒有,我過來,隻是敘敘舊而已……一嶴,你帶著小侯和鍾黃出去等等。”


    我沒有想到王朝安居然會想要支走我們,有些發愣,而馬一嶴卻伸手過來,攬著我,帶著我離開。


    我雖然不解,但還是跟著馬一嶴走了出來,三人來到了走道上,沒想到蘇烈居然猜到了我們會出來,正在樓道口等著。


    他瞧見我們,笑著說道:“我辦公室在二樓,去我那裏喝杯茶吧,雨前龍井,是地方上送來的,聽說很是珍貴,但我卻品不出來,幫我嚐一嚐,看看那幫小子是不是騙我的……”


    馬一嶴笑了,說我也不太會品茶。


    說是這麽說,但他還是跟著過去了,我跟著下樓,卻十分清楚,蘇烈之所以等在這兒,應該是怕我們蹲在門口,偷聽田女皇和王朝安之間的對話,所以才會如此。


    而馬一嶴雖然嘴上說不會品茶,但還是跟著過去,也是為了表示配合。


    蘇烈的辦公室遠比田女皇的那兒要小許多,連沙發都沒有,還是去旁邊的辦公室搬的椅子,而所謂的雨前龍井,顯然也名不副實,但大家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心不在焉地喝著,又心不在焉地聊著,表麵上好像十分客氣和熱烈,但心思卻都在了樓上去。


    不知道是這兒的建築有效地阻隔了音波的傳遞,還是田女皇那裏有什麽手段和布置,即便是以我的聽力,也完全聽不到上麵發上了什麽。


    我一開始的時候,還嚐試著聽一聽,但到了後來,卻不再去管,而是與蘇烈聊起了這幾日的案件進度來。


    他告訴我們,天機處這幾天也不是沒有戰果,事實上,黃泉引在榕城,甚至整個胡建的幾個窩點,都給他們帶人端掉了,從目前的反饋來看,基本上是徹底打垮了對方的組織,甚至還獲得了江浙、江陰和贛西等地的一些分支線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戰果很大,收效卓著。


    當讓人沮喪的,是長戟妖姬,和那幾個內廷高手,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的消息。


    田副主任對於這樣的結果很不滿意,已經當眾訓斥了好幾回。


    他們的壓力,真的很大。


    如此聊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這時樓道裏傳來了腳步聲,隨後門被敲響,我們朝著門口望去,卻瞧見原本坐在輪椅上的王朝安,此刻居然出現在了門口,朝著我們揮了揮手,說道:“走吧,我們回去了。”


    馬一嶴瞧見,霍然而起,一臉驚喜地喊道:“師父,你能夠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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