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林後背上黏了汗,後半夜沒開空調,自己就有湊活了一晚上。


    等著去了洗手間,撐著看見鏡子裏的臉,他才發現,眼睛有點兒紅。


    有的時候一個人一旦成為習慣。


    想再變,


    難。


    臨近出門,歧林才意識到自己直播沒關,自己就衝著鏡頭直播了一個晚上,旁邊額手機上有臧南渡後半夜發來的一條微信。


    -以後放學,門口等我。


    岐林看了一眼,沒想到怎麽回,幹脆就先去洗了臉。


    晚夏的空氣聞著已經有了透幹的意思,吸多了鼻子也發酸,歧林踩著上課鈴進去,沒人說話。


    所有人都低著頭,氣氛很壓抑。


    歧林站在門口兒就看見一條長腿抬的老高的臧棲山,整個人靠在牆上,吊兒郎當,嚼著口香糖來來晃晃。


    等眼神給歧林對上,才提前撤了那條腿,意思是讓歧林進去,中間臧棲山手機一直蹦臧南渡的名字,臧棲山都掛了。


    “你這臭臉給誰擺的,”歧林靠著牆往外抽課本,他進門的時候就知道,班裏這些人的頭都是給臧棲山低的。


    臧棲山身子又往下溜了一截兒,眼睛往旁邊的空座位瞄。


    葛孟平沒來。


    一直上了課,才有人敢悄悄說話。


    臧棲山難得在座位上貓了一上午。


    等上午兩節大課一上完,臧棲山就抬了屁股,最後一個下午沒見人。


    放學的時候椿美羚早早就往岐林邊兒上坐,看見臧棲山位置上沒人,也沒往上坐,還是直接撿了前頭的位置,轉身撐著胳膊小聲,“你沒聽說嗎?”


    “嗯?”岐林低頭收拾著,順嘴問,“你說臧棲山?”等著岐林把書本兒的邊邊角角都湊齊,又說,“那葛孟平怎麽著他了。”


    “那你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椿美羚往前湊了湊,“原來他兩個人就不對付,現在葛孟平挑事兒了。”


    椿美羚四下裏看,等周圍的同學稀稀拉拉走遠了,才又壓著聲音道,“反正葛孟平嘴裏又倒垃圾,矛頭指的你。”


    岐林最終才吃到了原來是屬於自己的瓜。


    “之前那幾個瞎眼嘴欠搞你的人裏,有跟葛孟平玩兒的好的,他們估計臭在一塊兒就合計上來了。”椿美羚身子退回去,瞧著岐林身邊的座位,“我能說昨天上午傳的消息,中午沒放學臧棲山就把人給幹了。”


    椿美羚笑著眨眼,用胳膊肘兒倒了倒岐林,“你們有這麽鐵?”


    現在基本上全校都知道這件事兒了。


    臧棲山給歧林出頭。


    隻不過誰都不敢把手指頭朝那人身上指。


    岐林搖頭表示沒興趣,椿美羚見岐林有意不怎麽想提這事兒,自己也就不去招惹,拉著岐林的手蹦蹦跳跳,“那跟你說件好玩兒的,”她神秘兮兮又小聲,“你知道為什麽今天班裏的同學都溜的這麽快麽?”


    岐林為了加快這場問答的進度,跟著問,“為什麽?”


    “流星雨啊,九點準能從樓頂上看,現在趁天黑,都上去了,”椿美羚看岐林磨嘰,幹脆自己幫著岐林把課本往裏塞,“快點快點。”


    岐林下意識想拒絕,但是最終沒扭過,隻能撂了書包跟著人上樓。


    學校樓頂圍沒多少遮檔,都是空隙很大的大柵欄,加上最近幾個晚上都有風,岐林剛到了頂樓的樓梯口兒,身上的校服就被從後麵包抄鼓了個大包,還沒往上走,岐林悶著口氣喘不開。


    絲絲涼涼的空氣就成片往臉上砸,樓頂一堆一堆紮人,岐林看見人堆裏的徐申飛,扭頭就瞥見椿美羚的眼神。


    流星就是個扯謊。


    “往邊兒上看,更清楚,”椿美羚抱著岐林的胳膊衝著徐申飛的方向就去了。


    那夥兒人站在頂樓邊緣,身子都背靠在鐵柵欄上,笑得很大聲。


    岐林站在原地不動,椿美羚扭頭問,“過去看得清楚。”


    岐林還是搖頭,“不去了。”


    椿美羚還想再勸,但是等她看見岐林臉色不好,兩隻手握的關節都發白。


    岐林沒多解釋,椿美羚通人情,知道估計岐林恐高,也就沒再勉強,自己晃到徐申飛的身邊就開始鬥嘴。


    頂樓的空間並不大,總共二十來個學生,就顯得有點兒拮據,他站在最中間抬頭往天上看。


    重生之前的這天,他記得清楚,一個人回了家,吃了飯,睡了覺。


    因為沒人告訴他,


    今天有流星雨。


    但是到了九點五十,天上除了還在閃的星星,什麽都沒有。


    後半夜溫度降了,很多人陸陸續續下了樓,兜著帽子罵罵咧咧回了家。


    最後連椿美羚都堅持不住了,“小林呀,你還等不等了,我受不住了——啊——阿嚏——”


    “我再待一會兒,”岐林抬頭,自己找了地方坐著,衝椿美羚揮了揮手。


    “我不行了,先走了,”椿美羚抱著胳膊,扯著徐申飛的外套追著打,也嬉鬧著下去。


    最後樓頂就剩了岐林,他自己單獨待著。


    孤獨這東西,能上癮。


    他光是站著後背都開始冒汗,他盡可能強迫往樓頂邊緣挪,最終還是停在距離邊緣半米的地方。


    一步都走不動了。


    岐林一直盯著天空發呆,他想等一會兒。


    等著看流星。


    半個小時裏,他搓了搓手,最後消磨掉了耐心。


    等他轉身往回走,到了門口發現已經上了鎖。


    試探性敲了敲,沒動靜,雖然他現在沒拿手機,但是自己掐著時間盤算,也知道沒人會來。


    在這裏,隻有空曠和自己。


    他沒想求救,因為他知道白天就會有老師過來,再不濟他隻需要在這兒待一個晚上就行。


    什麽都不用做,也不用奢望。


    就跟他媽臨走之前說的那樣,承諾一年就回來。


    但岐林已經等了三年。


    岐林後背靠在距離頂樓邊緣的最遠的地方,死死靠著門,抱著膝蓋往天上看。


    想著流星也會扯謊,騙了這麽多人,還是有恃無恐等著某些人的期盼。


    被偏愛。


    有多重要。


    咚——


    咚——


    咚——


    岐林背後的門響了三聲,他猛地抬頭。


    之後眼神又暗下去,自己叨念,


    是風。


    “岐林。”有人在說話。


    岐林從地上站起來,睜大了著眼睛回頭,等看見外麵站著的人,他眼睛突然很燙。


    “臧——”岐林吞了後麵的音,眼睛隻會癡癡的盯著臧南渡瞧。


    對麵的人在玻璃那頭扣了扣手,示意岐林往邊兒上站。


    臧南渡的一腳準頭很大,玻璃直接夾著木屑進來,“門口沒等著人,就問了椿美羚。”


    “幾點了?”岐林木木張著嘴問。


    臧南渡看岐林身上穿的薄,自己剛脫了半截兒袖子,隨口答,“一點多。”


    岐林跟魔怔似的搖頭,眼睛裏都是無法理解,“那你為什麽不睡覺?”


    在岐林的理解裏,臧南渡不應該在這裏,他有工作,他會忙,他有好多屬於自己的事要處理,所以他不理解為什麽臧南渡沒有在應該休息的時間裏休息。


    另一邊臧南渡伸手想兜人,猶豫了一下,最終把外套放在岐林肩膀上,放輕了口吻,輕輕點著他的後背道,


    “因為我還沒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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