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層次交流之後，房間裏還留有一些味道，棠星都不敢多看大床一眼。
他這會兒看向孟雲舟：“這會兒做點什麽呢？剛吃過飯，你又還不能睡覺。”
“看日出吧。”孟雲舟說道。
“嗯？”棠星怎麽進的酒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這是哪家的酒店。
孟雲舟給了他一個眼神後，輕輕吹滅了亮了一晚的燭火，它們也算是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不過因為有榻榻米上的小燈光，適應了之後，棠星隻是覺得那塊的小燈其實也明亮的很呢。
孟雲舟走過來，將小沙發上的棠星拉了起來，帶著他走到了榻榻米前麵的地毯上，他讓棠星就地坐下，棠星緊張得抬頭看著他，似乎知道接下來是要發展什麽。
“順序其實錯了，我正事還沒做呢，”孟雲舟立刻又改口道：“哦不對，是正事做過了，有些儀式也得補回來。”
孟雲舟拉開了榻榻米這側窗戶的窗簾，棠星這才發現，整麵牆都是落地窗，望向窗外，沒什麽能擋住視野的建築物，可以說，視野非常得開闊。
棠星就知道這是哪家酒店了。
孟雲舟挨著棠星身側坐了下來，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們麵前就是榻榻米上的花瓣和小燈，一閃一閃的微光，不停變換著。窗外很黑，整座城市都陷在最深沉的夢境裏，月亮掛在天邊，也不知道是它跑出了雲團的遮擋，還是雲團被風吹走了，它現在能被看得非常清楚。
孟雲舟輕聲說：“你聽過一句詩嗎？‘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我就是那一隻水上的孤舟，懷揣著不切實際的夢終於等到了我的星光，這樣的燦爛、自由，是我從沒有想過的。”
“所以我想問問，問你這顆美好的糖做的星星，能留在我這裏，讓我的夢甜一點嗎？”
孟雲舟想：或許就是以前沒吃過太多糖，所以如今才這麽的……嗜糖如命？
棠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都已經吃幹抹淨了，再聽到這種話，感覺好像更特別了一些。
“當然可以，”棠星把手放下去，落在孟雲舟剛好翻開的掌心裏，剛才還是微微曲著的手指，棠星手落下的時候，孟雲舟的手就跟著打開了。
棠星也學著孟雲舟，聲音很輕地說：“說起來，你剛才說的那句詩我剛好知道，老棠一開始給我起的名字，就是‘棠星河’，隻是後來發現叫‘星河’的人很多，而且……我每次抓星星不管多大的，永遠隻抓一顆，老棠說，我嬰兒床掛著的一串星星，我就盯著一顆不停地揪，就揪那一顆，揪沒了就哭，所以……”
單身父親抱著兒子去上戶口的那天，辦事人員問他名字的時候，老棠低頭看著懷裏咯吱咯吱笑的寶寶，突然地覺得……棠星星也不錯。
倒和這活潑愛笑的孩子更符合一些。
迢迢星河中，隻做那萬千星河中的一顆，普通又特別的星星，又哪裏不好呢？
於是轉頭，在經曆喪妻之痛後，老棠難得地笑著跟辦事人員說：“棠星星，海棠的棠，星光的星。”
“誒？我怎麽忽然發現這詩……一下子汙了起來呢。”棠星這才反應了過來，如果孟雲舟是那隻船，那自己不就是……
孟雲舟輕輕笑了，棠星扭頭瞪了他一眼，孟雲舟挨了過來，依舊笑意融融在他嘴上印了個吻。
“所以我會相信，就算不是在這裏，不是在這時候，我也還是一定會遇到你的，你這樣明亮的一道光，在哪裏我都會看得見的。”孟雲舟似囈語一般說道。
棠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在那樣極致地交融之後，再聽到這樣的話，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蕩了起來，要飛起來了一樣。
棠星忍不住道：“我現在隻覺得，我做的那些努力，真值。”
跳樓大甩賣都沒有這麽值！
孟雲舟的頭靠得棠星更緊了一點，他覺得自己才是值，等了這麽多年，這一切才是值得。
兩個人又輕輕淺淺聊了起來，孟雲舟越來越清醒，棠星聊著聊著，眼皮又開始發沉，畢竟曾經是個鹹魚，全靠那點意誌撐著，本能還是愛偷懶的。
棠星半天沒有說話，頭枕著孟雲舟的肩膀，打了個哈欠：“我今天不想去公司了，我想翹班。”
孟雲舟：“好。”
棠星眨了下眼睛：“我現在困了，那我睡覺了？”
孟雲舟這次沒說“好”，他用肩膀抬了下棠星的腦袋，伸手把他的腦袋扶了起來，然後給他指了指天邊的最遠處。
不愧是d城最適合看日出的地方，棠星努力把眼睛睜開一點，就看著那個圓從天際線跳出來的時候，是怎麽樣喚醒了整個城市。
孟雲舟說：“就像你一樣。”
棠星發現孟雲舟對日出是有執念的，他其實最重要的節目是這個，棠星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看了一會兒，感受了一把這絕佳的觀日出景點的與眾不同，立刻又把腦袋耷拉了下去。
“日出真好看。”棠星又歪了下頭，“你這些驚喜我都喜歡。”
孟雲舟拍了拍他的腦袋：“那就睡吧，我今天陪著你，一天都陪著你。”
隨著他的這句話，棠星已經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他真的很累。
不管是公司也好，孟雲舟也好，真的讓他很累。
隻是孟雲舟這邊是……累並快樂著。
他也提前給陳特助打過了招呼，讓陳特助無論有任何事情都盡量地拖延，但其實陳特助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周六會格外的事情多。
他剛起床就接了電話去了公司，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有些事真的推不掉了，他隻能給小棠總打電話。
電話打過去沒人接，陳特助無奈地開始各種社交軟件彈語音和視頻。
他已經做好了要失敗無數次才能成功的準備，才彈了一個語音電話過去，對麵雖然沒接，可這次掛得非常快。
陳特助微微鬆了口氣：這應該表示……醒了吧？
“小棠總”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問陳特助是什麽事情，讓他在這裏說就可以。
“小棠總”說：【這邊確實走不開，我遠程處理吧，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陳特助沒有想太多，把幾個需要他做決策的事情說了下，還有手頭的幾個要審的急單，都給他發了過去。
片刻後，陳特助就看到“小棠總”發來的回複訊息。
“小棠總”是打字回複的：
【1.市場部這個營銷方案重新做，有幾個點不要模糊了……】
【2.公司的財務是換人了嗎？表格打回去讓他自己檢查問題。】
【3.……】
陳特助一一記下來，按著他說的開始處理。
處理著處理著……陳特助忽地停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準確地說是手機上的這些內容。
是他的錯覺嗎？
陳特助竟然覺得這種嚴謹又有條不紊地處理風格，跟他的前上司……怎麽那麽像呢？
他奇怪歸奇怪，又想著也許小棠總有事正好是跟小孟總在一起呢，小孟總教他的或者幫他處理的也不為過。
這麽一想，他更覺得對麵給他回複的人就是小孟總了。
陳特助擰著眉頭，抓緊把最後一件要緊的事處理完了後，盯著對話框看了一會兒，沒忍住試探道：【老大？】
這是跟孟雲舟一起做事的時候，陳特助有時候會用的稱呼。
他發完了之後，就緊張地等待著對麵的回複。
他看著那行“對方正在輸入…”盯得眼睛都快直了，終於收到了……一個“嗯”字。
陳特助：“……”
孟雲舟換回了自己的手機，給陳特助又發了一條消息：【許久不見，陳特助別來無恙否？】
陳特助抱著自己的手機，人生頭一次工作中開起了小差。
他以為自己應該不太好的，至少他一直覺得不太好，但此刻回過頭來，又一下子覺得沒什麽不好的。
孟雲舟不在的日子裏，是，他的工作內容變得“豐富”了，很多事情也變得沒有那麽踏實了，他偶爾會感到手忙腳亂，可跟在棠星的每一天，他收到最多的話都是員工們托他給棠星送上的問候。
“祝小棠總今日順遂！”
“幫我給小棠總帶句‘早安’啊！”
“昨天的宵夜很好吃，幫我們謝謝小棠總！”
陳特助從來沒覺得，原來同事們是這麽溫馨的，下屬關心上司多了不免會有拍馬屁的嫌疑，可在棠星這裏就不會有，隻會讓人覺得他真的很受歡迎。
陳特助最心水的上司當然是孟雲舟這樣的，換了上司他還認真傷心過一段時間，到了現在，他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接納小棠總，還有兩個上司關係這樣好……
陳特助回過神來，再低頭看著信息，回複道：【是的，很好。】
孟雲舟：【那就好，請幫我繼續照顧好他。】
孟雲舟甚至不用特意囑咐什麽，陳特助自然就不會對這件事多說什麽，這一點，孟雲舟十分信賴他。
棠星這一覺睡得很足，直接睡過了中午。
他睜開眼的時候，有種恍若半生都過去了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有多久沒睡懶覺了？棠星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隻知道現在已經是夏天了。
棠星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發呆，他不想動，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躺，體會到身體仿佛被拆過一樣，忍不住“嘶”了一聲。
好不容易睡個懶覺，怎麽還這麽累？哦，棠星想起來了，昨晚上……
不忍回顧自己如何像隻被攤在鍋裏的鹹魚，他倒是翻身了，隻不過是被孟雲舟炒菜一樣翻過來翻過去的。
棠星閉了閉眼，接著聽到房間裏人走動的聲音。
孟雲舟走到床邊，俯身摸了下棠星的額頭，想看看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棠星磨蹭半天，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孟雲舟關切的目光。
孟雲舟解釋道：“昨晚有些……沒收住，聽說很多人初次會發燒，我怕你生病。”
棠星張開嘴想說話，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不禁把臉別了過去，孟雲舟走開給他端了杯溫水，遞給棠星。
棠星喝完了，又跟他要了一杯。
兩杯水下肚，嗓子才好多了：“我雖然不怎麽運動，但是我很少會生病，反倒是你，沒少運動，也沒少生病。”
孟雲舟輕笑著，一臉寵溺地說：“你說得對。”
隻要是你，說什麽都對。
棠星下床的時候，真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腰酸腿軟，險些滑倒在地板上。
洗漱的時候，忍不住照著鏡子，可能真的有些神奇，棠星總感覺自己哪裏不一樣了。
他想起孟雲舟，也忽地想起別的事來了。
他洗完漱出來吃飯，表情有些凝重。
孟雲舟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跟著就心情不好，把筷子遞給他，體貼問道：“怎麽了？”
“孟雲舟，明天我也把時間空出來，我們去墓園看看老棠他們吧。”棠星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飯，頭垂得低低的，“清明那次匆匆看過，也沒來得及說點什麽，現在……”
孟雲舟接著他的話說：“現在該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是他們兒媳婦了。”
棠星倏地抬頭看他。
誒……話是這麽說沒有錯，但棠星一聽到那個稱呼就渾身不自在。
“吃飯吃飯！”棠星凶狠地說。
走過那麽多的路，可這條墓園的路，棠星每次走起來，都會覺得格外得長。
今天沉默的人是棠星。
他聽著孟雲舟語氣柔和地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難聽出來，他心情很愉悅。
聽他一說，棠星才覺得，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回孟家很久了，也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棠星聽到孟雲舟說：“爸爸，我還要跟你說，謝謝你，留給我這麽好的一顆星星，你們在天上應該也看到了，我和他在一起了，我現在很開心，我想你們也能感受得到。”
“我很愛他，隻是遺憾這些話不是當麵和你們說的，希望你們……祝福我們吧。”
棠星嘴上沒說話，心裏不停在說：爸爸媽媽我發誓，我最初的想法就是看他過得好不好，就是看他連個朋友也沒的還受孟耀東的欺負，誰想到一來二去的……他居然是我的happy。
棠星心道：命運兜兜轉轉，我跟他都注定是要相遇，既然怎麽躲都躲不過去，我們相愛也不過是順應天命，所以……請你們不要生氣，生氣了也不要托夢來找我啊。
棠星緊張地想：為了給孟雲舟自由，我犧牲已經老大了，你們不能光看見我拐走了你們家的兒子，也得看看我為他做了多少對吧？總之……要是你們對這樣的感情不滿，就還是……
棠星眼角餘光瞥了眼蹲在墓碑旁的孟雲舟，心跟著慢慢落了下來。
棠星繼續在心裏說：算了，你們如果生氣的話，那還是怪我吧。
他太好了，我太喜歡他了，就這麽簡單。
雖然棠星覺得老棠他們就算是在世，也多半不會生氣的，也許剛開始或許有些不太理解，慢慢地……也肯定要接受這件事，好比當初老棠也接受了自己這樣的兒子。
孟雲舟麵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了一會兒之後，轉頭看棠星一眼，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來。
棠星了然，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去，和孟雲舟握在一起。
孟雲舟牽起棠星的手吻了一下，又說：“我從來沒覺得，命運的安排有時會如此的奇妙，有些事雖然遲到了許多年，但我還是等來了這一天，我覺得就夠了。”
“我很喜歡這份禮物，我會保管好他的。”
棠星挨近了孟雲舟一點，和他的腦袋挨在一起，他看著孟雲舟小聲地說：“孟雲舟，我也會保護好你的。”
孟雲舟看著他，眼底帶笑，溫柔地看著他。
從墓園出來之後，棠星明顯感覺到孟雲舟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點。
孟雲舟開著棠星的車子，先把他送去了公司，停好車之後，孟雲舟解開安全帶，準備過一會兒打輛車回學校了。
棠星覺得太麻煩了，讓他開自己的車走。
孟雲舟解釋：“開回學校我也沒有車位，宿舍樓那裏又多的是自行車和電動車，真的不是個停車的好地方。”
棠星想想也是，轉頭盯了孟雲舟一會兒，再次提出讓他搬出來的想法：“你真的不要搬出來嗎？”棠星十分遺憾地說：“我還想著找機會跟家裏說，我也搬出來。”
“你想想，平時隻能忙裏偷閑才能見個麵，以後我們要是更忙了，可能十天半個月也不方便見一麵，這可怎麽辦？你……”棠星怕他又回絕，絞盡腦汁地使出各種手段來：“要是搬出來住，下了班下了課，我們就能多待在一起，你想想，當你打開門，等待你的不是室友，而是我呢？”他還用雙手比了個花出來。
孟雲舟一直沒有打斷棠星，這會兒若有所思著什麽，道：“我怕你太累了。”
棠星覺得已經夠累了，再累點又能怎麽樣，再者說，兩人要是住在一起，棠星絕對不這麽加班了，但凡是能帶回家的工作，他絕對不留在辦公室裏做，要是不想做的，磨一磨孟雲舟，自己就能繼續偷個懶了。
棠星擺擺手道：“哪有什麽累的，和你在一起，我怎麽會累呢？”
“那好吧。”孟雲舟說。
棠星說完，就感覺孟雲舟的眼神裏多了一層深意，不過這時候的棠星還沉浸在孟雲舟答應和自己同居的快落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會遭受什麽。
孟雲舟給自己戴上了帽子，下車前把棠星按在副駕座上親了一會兒，趁著棠星暈暈沉沉的思緒混亂，孟雲舟說：“我可以搬出來和你一起住，不過不是住在你的房子裏。”
孟雲舟摸了下棠星的下巴，說：“要住在我們的房子裏。”
棠星迷糊地走進了電梯，才覺得這話有點問題。
他是相信孟雲舟沒有錯啦，可是孟雲舟現在沒有工作，又還在讀書，又那麽硬氣地拒絕了孟耀東的金錢，他又不太想吃自己的這碗軟飯，所以……
棠星不由想，他這話該不會是說讓自己不要急，等他攢夠了錢買好了房再……同居？
棠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房子有沒有無所謂，青春就這麽幾年，耽誤了可就沒了！
棠星趕緊給孟雲舟發消息過去，但他又怕傷了對方的自尊，因此思考了很久，語言做到了委婉又含蓄。
棠星：【孟雲舟，昨晚你花了不少錢吧……】
他當時光顧著興奮了，現下才想起來成本的事來，棠星用電腦在網上查了下，昨晚那間酒店，豪華景觀房價格驚人，6666起價，位置越好，越貴。
還有房間裏的那些花，就算是最便宜的玫瑰花，那麽多花……也得好幾千吧？
小棠總已經習慣了花再多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卻因為男朋友可能一晚上花出去兩萬塊錢而心驚肉跳。
孟雲舟長得就不是個能吃軟飯的樣，這下還給自己花了這麽多錢，是的，棠星很開心，雖然屁股疼、腰也酸，那也不妨礙自己確實因為關係更近了一步又開心了點的事實。
最主要是……他肯定不會主動跟自己開口說沒錢的。
唉，棠星氣不打一處來：“所以我這麽辛苦工作掙來的錢，又有個屁用！”
他決定好好敲打敲打孟雲舟：【你不要把有些事看得太重了，就是那個……路有凍死骨，為了五鬥米，該折腰時還是得折腰的。】
棠星：【下回別這麽花錢了，過節的時候你就給我買一朵花意思一下就行了，算了，一朵都不要了，我一個大男人，收一回花就算了，總收花也不是個事兒！】
棠星：【吃飯不用吃什麽大廚的，我嘛，畢竟過了十八年普通市民的生活，我一直覺得那種小巷子裏的美食才最地道也更有滋味兒！】
他還想說，房子也沒有那麽重要，大不了等你以後工作了攢夠了錢，我們再換你買的大房子裏。
孟雲舟的消息已經回了過來：【不行的，別人有的，我們家星星也得有。不管是我可以給的，還是給不了的，我都會努力給你的。】
這樣的男朋友，說出這種話，就很打動人了。
棠星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臉。
孟雲舟接著發來一條語音：“我不怎麽愛花錢，不隻是現在，我以前在孟家，自己也沒怎麽花錢的，你是不是誤以為，真的離開了孟家，不要那些東西，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難道不是嗎？棠星想。
哦不對，你現在還有我呢。
孟雲舟不由失笑：“可我最值錢的，不就是我自己嘛，我給你看個東西，等一下。”
棠星等了片刻，孟雲舟給他發了幾張圖片過來，一張是購房合同的照片，還有一張是他銀行卡最新一條到賬信息。
先看那個購房合同，地段不算特別好的，但是格局還有戶型兩個人住的話，正合適。
棠星查了下這個房產位置，幾乎剛好在公司和學校之間。
而且看了眼簽訂合同的日期，是在……兩人剛在一起之後。
竟然……那麽早的時候，孟雲舟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了？
很顯然這不是用孟家的錢買的，因為那樣的話，孟耀東一定會知道的。
棠星驚訝於孟雲舟居然還有另外的賬戶，而且還挺富有的賬戶。最新一筆到賬金額為十萬元，顯示他賬戶總計餘額為……棠星掃了眼，都懷疑自己看花眼了。
那裏麵怎麽還有一百多萬？在他全額付款買了房之後？？
孟雲舟隨後解釋道：“我兼職給一些小公司搭建主程序，是在匿名的賞金網站上，既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也不會太忙，掙點零花錢給你送送禮物，準備驚喜，還是綽綽有餘了。”
棠星：“……”這可太有餘了。
孟雲舟又說：“房子差不多裝修好了，再放一段時間味道，就可以住進去了。”
棠星忍不住說：“孟雲舟，要不我還是撂挑子吧，反正話是孟耀東放出去的，他也不好找你麻煩，我現在不幹了，你養我吧，我還是想當鹹魚，想當未來孟醫生家的鹹魚。”
孟雲舟笑了起來：“所以，別人金屋藏嬌，我……藏魚？”
孟雲舟：“當然可以，歡迎你來。”
可以是可以，棠星反倒猶豫了起來，等以後兩個人在一起的事被人發現之後，自己要是躲了起來，孟雲舟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吧？
還有就是……棠星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堅持。
放棄當然沒有問題，但無論怎樣糾結過，真的決定放棄的那一瞬間，也就是那不到一秒的一個決定，正因為這樣，才顯得堅持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不過，有個那麽優秀的男朋友，棠星覺得……我再堅持一下，多堅持一會兒，也是可以的。
棠星牽起嘴角重新看向堆積了一桌的工作，他轉了下脖子，開始投入工作，一直忙到半上午，他才舒展舒展手臂，活動了下酸痛的身體。
不免又憂愁了起來。
棠星體會到自己確實缺乏鍛煉，不隻是在工作的時候總感覺到一些疲憊，還有另外的一些事上……
說起來，像他現在這樣，除了躺著睡覺，就是坐著工作的生活，還吃那麽多，發福……真的是早晚的事情吧？
棠星看其他員工都是工作一段時間，就起身去上個廁所或者接杯水，在茶水間和其他同事聊聊八卦，對身心都挺好的。
公司裏還有幾個特別會時間管理的，加班的時候直接就穿著運動裝備來，事情做完了直接就去打球、騎車了，棠星低頭看看自己的腰身，認為自己目前的資本就是年輕罷了。
我還比他們年輕，棠星想。
可是再一想，又能年輕幾年了呢，還有就是，那些員工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有一天這麽久地紮根在椅子上。
唉。
棠星歎了口氣，陳特助站在旁邊，看了他一眼，匯報進度的聲音頓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語氣顯得生硬了，讓小棠總不太舒服？
於是，再開口時，陳特助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語速也慢一點，好讓棠星聽得更清楚。
把事情匯報完了，棠星一時間沒有說話，陳特助也不好問他剛才到底有沒有聽自己說話，因為他的表情依舊維持著剛歎完氣時的樣子。
陳特助也在心底跟著歎了口氣，準備先退出去，等過一會兒再過來詢問進度就知道了。
陳特助合上自己的文件夾往外走，棠星忽地醒過神來，抓起自己桌上的杯子就往外走。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陳特助奇怪地回了頭，就見棠星手裏攥著杯子一臉的躍躍欲試。
陳特助停住腳步：“小棠總，你這是……”
棠星歡快道：“我去茶水間接杯水。”
堂堂大企業的未來總經理，接杯水這樣的事情怎麽需要自己動手呢？陳特助說著就要去接過他的水杯，棠星躲了下，寶貝一樣抱住自己的杯子：“你難道連這點自由也要剝奪我的嗎？”
陳特助滿臉黑線：我什麽時候剝奪過你的自由？？
雖然不知道小棠總今天被那陣風吹跑偏了，陳特助也沒再管他，先去做自己的事了。
棠星出來的時候，工位上的員工都在專注做著自己的事，他輕手輕腳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忽然想到，要是運氣夠好還能聽一出新鮮的八卦。
茶水間在走廊盡頭，棠星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姚主管說話做事一直就那個調調，喜歡捧高踩低，小孟總在的時候他就巴結小孟總，現在小孟總走了，他就開始背地裏罵小孟總，明擺著是看出董事長更偏愛小棠總一點，繼續拉好感度呢。”
“我反正一直看不慣他這樣，就不明白他這樣的業務能力，是不是就靠著見風使舵當上主管的？”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能進公司還是當初黃董入股的時候，引薦他進來的，當時他的職業生涯至少看起來還是挺風光的，他上家是哪家知道嗎？泰瑞銀行的，誰想到其實是個這樣的呢……”
“也不知道他這麽踩小孟總，好吧，雖然小孟總已經走了，那我也還是覺得為他憋屈，偏偏我們組裏的人都叫我平常心，說這些話小孟總也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當一回事。”
“是這樣沒錯，但我就越想越憋屈，人家都離開公司了，用這樣的方式向上司獻媚也太low了點！”
“理智理智……聲音小點，我們這樣說當心被有心人聽到了。”
幾個女孩子正靠在茶水間的窗邊上，聽到這話都忍不住麵麵相覷了下，剛說得頭頭是道的小姑娘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安：“我剛才是不是過於激動了？姚主管還是個小肚雞腸的，他要是想整我的話……”
“噓——”棠星豎著手指走了進來。
幾個員工真的慌了下。
背後說其他領導的壞話然後讓更上一級的領導當場抓住？？還有為什麽小棠總會來公共茶水間啊？秘書部的美女們呢？
剛才還說這話的人期期艾艾道：“小棠總，我們……剛、剛才……”
棠星又“噓”了一聲，還不放心地朝外看了一眼，然後放低了聲音跟她們說：“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幾個員工用鼻孔出氣，感覺都快上不來氣了。
這句話在她們此刻聽來跟“你們可以走人了”差不多，要知道越是大的公司，對於這種私下議論上級領導的行為都是殺雞儆猴的。
棠星繼續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那個主管我也很討厭他，他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有什麽資格說孟雲舟的壞話？”
“放心吧，”棠星說完也不見這幾人表情鬆下來，“我沒有生氣，不過你們以後說這種話還是要小心點了，下回真讓別人聽到了，總歸是不好的。”
幾人才如釋重負，互相看了一眼。
棠星：“他不會為難你們的，我會為難他的。”敢在背後說孟雲舟的壞話，還想巴結人？要死哦！
幾人小心翼翼地說：“剛才就是激動了下，下次真的不會了。”
棠星點點頭：“我非常明白你們，因為我也有點激動了，今天這事……就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了，不用擔心。”
棠星笑了笑：“我平時坐著太久了，私底下也不愛健身，就學著你們跑茶水間，既是休息也是鍛煉了。”
原來如此。
不過……你第一天跑茶水間，就撞上了我們，我們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棠星接完了一杯水，發現隻要自己在這裏，員工難免拘束後，他就還是離開了。
唉，想偷個懶活動下身體也真的太難了。
剛走到辦公室，就見孟耀東身邊那位方特助在等著自己，見到棠星回來了，他一低頭看到棠星自己端著水杯，隻是一個眼神，棠星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不等對方開口就打斷了他：“大家都很盡職盡責，是我自己想站起來活動一下。”
方特助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跟棠星說：“董事長來了，正在辦公室等你，有事情跟你說。”
棠星當即就撇了下嘴角，把杯子放下之後，隨手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領子，就想看看今天的孟董事長又要興什麽風作什麽浪了。
他正好有點不爽，想找人battle一下。
孟耀東在辦公室裏正在看新一季度的報表呢，棠星就推門進來了。
已經走進來了，棠星見孟耀東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小棠總二話不說又退了出去，在孟耀東還沒反應過來前，抬起手在門上敲了敲，敲了兩下，才走進來。
孟耀東眉頭還沒完全展開：“這就行……”了。
棠星沒等他說完，再次退了出去，這次差點跟後麵跟上來的方特助撞上，方特助緊急刹住車，才避免了一場災難發生。
棠星這回不光站到了門口，還把孟耀東辦公室的門給他關上了，然後抬手在門上敲了三下，不重不輕，敲完揚聲問道：“董事長，我可以進來嗎？”
孟耀東發現雖然棠星已經有很多變化了，但本質上還是有很多小缺點，尤其一些小細節上，其實早就習慣了，剛才皺眉純粹就是本能的，並沒有真的打算在這種事情說說他什麽。
可棠星退出去，並且二次重新做了，還是讓他眉頭徹底展了開來。
真是……越發的上道了。
“進來吧。”孟耀東說完，等棠星進來後，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讓他坐下。
棠星規規矩矩坐下來，微笑著說：“您找我有事啊？”
孟雲舟招了下手，他的特助先生就把一張a4紙放在他眼前，方特助解釋道：“這是辦理更名手續需要準備的資料，下邊是董事長找高人起好的幾個名字，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
在方特助說完之前，棠星已經看到了所謂高人起的名字。
孟鑫河、孟霆淞……孟星北。
棠星看著這些名字，覺得一個比一個的……難聽。
他現在有許許多多的問號。
棠星：“我要改名？”
孟耀東說：“對啊，你都回到孟家了，也進了公司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兒子了，改名字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高人說了，你們出生的那個時辰八字很好，一個金加一個水，就夠了，我覺得那個孟星北就不錯，還帶著你名字裏的一個星。”
棠星很想反駁他：哪裏不錯了？棠星星多好聽啊？還孟星北呢？你怎麽不叫孟北鬥七星呢？
棠星之前還覺得孟雲舟名字很好聽，差點誤以為孟家是個挺有文化的人家，現在看來……原來是高人指點之後，照著五行屬性裏挑的？
還理所當然呢？棠星當然不想改名，一點也不想改名。
再加上……剛回孟家的時候，孟耀東倒是半點沒提要改名的事，現在再來說什麽“理所當然”，棠星隻當他在放屁，還不是覺得他現在有能力接手公司了，才要給棠星改名。
大有一種，你表現好了，才有資格改姓孟，這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棠星隻想呸呸呸，呸他一臉。
棠星視線一轉，看向了孟耀東，表情瞬間千變萬化：“不愧是高人起的名字，每一個都好有文化……”才怪，棠星皺了下眉頭：“不過，我現在改名會不會不太好？”
“我把孟雲舟趕走了，這會兒又改名，外界會不會認為是我們家把孟雲舟用完了就扔？那我不就更像是頂替了孟雲舟嗎？而且爸爸你也說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您的親兒子叫‘棠星’，改名看起來，完全就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還有，真要改的話，我真的覺得我跟我媽姓都比較好一點，至少不會被有心人士利用到這一點來攻擊我們公司的形象啊？”
棠星這麽一說，孟耀東真的覺得很有道理，商場本就是表麵朋友背後多的是敵人，孩子被抱錯這個事已經引起不小的討論，而且輿論討論得多了，還有人認為是公司在炒作。
全世界被抱錯孩子的那麽多，也就你們孟家樹大招風，天天都是你家新聞？
不改名字，周圍也沒人怎麽說，確實都知道這是他的兒子，而且孟耀東也明白，棠星始終反感工作在孟雲舟的陰影下，孟雲舟被稱為“小孟總”，棠星要是改了名了，以後大家也會稱呼他“小孟總”的，這確實……
孟耀東想了想：“那……就不改了？”可怎麽又有點不太甘心？
棠星立刻把這幾張紙又重新塞還給方特助，一臉深明大義地說：“我都沒關係的，一切以公司為主，反正我現在的名字再不好，也無法否認我和爸爸是親生父子關係，我們是受法律保護的。”
“要不……”棠星說：“你讓大師再按照媽媽的姓，給我改幾個名字？”
“那不行。”孟耀東是傳統主義的大男人，棠星也是非常清楚這一點，才揪住不放的，孟耀東說：“跟你媽姓成什麽體統！”
“那就不改了。”孟耀東說。
棠星麵上微微笑著，心裏卻腹誹道：反正要改你改自己的去，愛改什麽改什麽，我的名字我是不會改的。
不過既然動幾句嘴就讓孟耀東改變想法了，棠星覺得還是劃得來的。
“那沒事我就先走了，手頭上還有一堆事要忙呢，”棠星站起身來，人已經走到門口去了，又忽然回過了頭來。
“爸，你知道怪獸每次來地球搞了一堆破壞，最後都會被奧特曼打敗攆回去，為什麽這些怪獸還要孜孜不倦地回來搞破壞呢？”
孟耀東沒看過倒也聽過一些，張嘴道：“說明他們……有拚搏的精神？或者就是很執著，一直被打敗還一直爬起來嘛。”
棠星聳聳肩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就喜歡挨打吧？”
比如你。
也是這樣呢。
棠罵人不帶髒字星。
他這會兒看向孟雲舟：“這會兒做點什麽呢？剛吃過飯，你又還不能睡覺。”
“看日出吧。”孟雲舟說道。
“嗯？”棠星怎麽進的酒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這是哪家的酒店。
孟雲舟給了他一個眼神後，輕輕吹滅了亮了一晚的燭火，它們也算是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不過因為有榻榻米上的小燈光，適應了之後，棠星隻是覺得那塊的小燈其實也明亮的很呢。
孟雲舟走過來，將小沙發上的棠星拉了起來，帶著他走到了榻榻米前麵的地毯上，他讓棠星就地坐下，棠星緊張得抬頭看著他，似乎知道接下來是要發展什麽。
“順序其實錯了，我正事還沒做呢，”孟雲舟立刻又改口道：“哦不對，是正事做過了，有些儀式也得補回來。”
孟雲舟拉開了榻榻米這側窗戶的窗簾，棠星這才發現，整麵牆都是落地窗，望向窗外，沒什麽能擋住視野的建築物，可以說，視野非常得開闊。
棠星就知道這是哪家酒店了。
孟雲舟挨著棠星身側坐了下來，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們麵前就是榻榻米上的花瓣和小燈，一閃一閃的微光，不停變換著。窗外很黑，整座城市都陷在最深沉的夢境裏，月亮掛在天邊，也不知道是它跑出了雲團的遮擋，還是雲團被風吹走了，它現在能被看得非常清楚。
孟雲舟輕聲說：“你聽過一句詩嗎？‘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我就是那一隻水上的孤舟，懷揣著不切實際的夢終於等到了我的星光，這樣的燦爛、自由，是我從沒有想過的。”
“所以我想問問，問你這顆美好的糖做的星星，能留在我這裏，讓我的夢甜一點嗎？”
孟雲舟想：或許就是以前沒吃過太多糖，所以如今才這麽的……嗜糖如命？
棠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都已經吃幹抹淨了，再聽到這種話，感覺好像更特別了一些。
“當然可以，”棠星把手放下去，落在孟雲舟剛好翻開的掌心裏，剛才還是微微曲著的手指，棠星手落下的時候，孟雲舟的手就跟著打開了。
棠星也學著孟雲舟，聲音很輕地說：“說起來，你剛才說的那句詩我剛好知道，老棠一開始給我起的名字，就是‘棠星河’，隻是後來發現叫‘星河’的人很多，而且……我每次抓星星不管多大的，永遠隻抓一顆，老棠說，我嬰兒床掛著的一串星星，我就盯著一顆不停地揪，就揪那一顆，揪沒了就哭，所以……”
單身父親抱著兒子去上戶口的那天，辦事人員問他名字的時候，老棠低頭看著懷裏咯吱咯吱笑的寶寶，突然地覺得……棠星星也不錯。
倒和這活潑愛笑的孩子更符合一些。
迢迢星河中，隻做那萬千星河中的一顆，普通又特別的星星，又哪裏不好呢？
於是轉頭，在經曆喪妻之痛後，老棠難得地笑著跟辦事人員說：“棠星星，海棠的棠，星光的星。”
“誒？我怎麽忽然發現這詩……一下子汙了起來呢。”棠星這才反應了過來，如果孟雲舟是那隻船，那自己不就是……
孟雲舟輕輕笑了，棠星扭頭瞪了他一眼，孟雲舟挨了過來，依舊笑意融融在他嘴上印了個吻。
“所以我會相信，就算不是在這裏，不是在這時候，我也還是一定會遇到你的，你這樣明亮的一道光，在哪裏我都會看得見的。”孟雲舟似囈語一般說道。
棠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在那樣極致地交融之後，再聽到這樣的話，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蕩了起來，要飛起來了一樣。
棠星忍不住道：“我現在隻覺得，我做的那些努力，真值。”
跳樓大甩賣都沒有這麽值！
孟雲舟的頭靠得棠星更緊了一點，他覺得自己才是值，等了這麽多年，這一切才是值得。
兩個人又輕輕淺淺聊了起來，孟雲舟越來越清醒，棠星聊著聊著，眼皮又開始發沉，畢竟曾經是個鹹魚，全靠那點意誌撐著，本能還是愛偷懶的。
棠星半天沒有說話，頭枕著孟雲舟的肩膀，打了個哈欠：“我今天不想去公司了，我想翹班。”
孟雲舟：“好。”
棠星眨了下眼睛：“我現在困了，那我睡覺了？”
孟雲舟這次沒說“好”，他用肩膀抬了下棠星的腦袋，伸手把他的腦袋扶了起來，然後給他指了指天邊的最遠處。
不愧是d城最適合看日出的地方，棠星努力把眼睛睜開一點，就看著那個圓從天際線跳出來的時候，是怎麽樣喚醒了整個城市。
孟雲舟說：“就像你一樣。”
棠星發現孟雲舟對日出是有執念的，他其實最重要的節目是這個，棠星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看了一會兒，感受了一把這絕佳的觀日出景點的與眾不同，立刻又把腦袋耷拉了下去。
“日出真好看。”棠星又歪了下頭，“你這些驚喜我都喜歡。”
孟雲舟拍了拍他的腦袋：“那就睡吧，我今天陪著你，一天都陪著你。”
隨著他的這句話，棠星已經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他真的很累。
不管是公司也好，孟雲舟也好，真的讓他很累。
隻是孟雲舟這邊是……累並快樂著。
他也提前給陳特助打過了招呼，讓陳特助無論有任何事情都盡量地拖延，但其實陳特助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周六會格外的事情多。
他剛起床就接了電話去了公司，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有些事真的推不掉了，他隻能給小棠總打電話。
電話打過去沒人接，陳特助無奈地開始各種社交軟件彈語音和視頻。
他已經做好了要失敗無數次才能成功的準備，才彈了一個語音電話過去，對麵雖然沒接，可這次掛得非常快。
陳特助微微鬆了口氣：這應該表示……醒了吧？
“小棠總”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問陳特助是什麽事情，讓他在這裏說就可以。
“小棠總”說：【這邊確實走不開，我遠程處理吧，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陳特助沒有想太多，把幾個需要他做決策的事情說了下，還有手頭的幾個要審的急單，都給他發了過去。
片刻後，陳特助就看到“小棠總”發來的回複訊息。
“小棠總”是打字回複的：
【1.市場部這個營銷方案重新做，有幾個點不要模糊了……】
【2.公司的財務是換人了嗎？表格打回去讓他自己檢查問題。】
【3.……】
陳特助一一記下來，按著他說的開始處理。
處理著處理著……陳特助忽地停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準確地說是手機上的這些內容。
是他的錯覺嗎？
陳特助竟然覺得這種嚴謹又有條不紊地處理風格，跟他的前上司……怎麽那麽像呢？
他奇怪歸奇怪，又想著也許小棠總有事正好是跟小孟總在一起呢，小孟總教他的或者幫他處理的也不為過。
這麽一想，他更覺得對麵給他回複的人就是小孟總了。
陳特助擰著眉頭，抓緊把最後一件要緊的事處理完了後，盯著對話框看了一會兒，沒忍住試探道：【老大？】
這是跟孟雲舟一起做事的時候，陳特助有時候會用的稱呼。
他發完了之後，就緊張地等待著對麵的回複。
他看著那行“對方正在輸入…”盯得眼睛都快直了，終於收到了……一個“嗯”字。
陳特助：“……”
孟雲舟換回了自己的手機，給陳特助又發了一條消息：【許久不見，陳特助別來無恙否？】
陳特助抱著自己的手機，人生頭一次工作中開起了小差。
他以為自己應該不太好的，至少他一直覺得不太好，但此刻回過頭來，又一下子覺得沒什麽不好的。
孟雲舟不在的日子裏，是，他的工作內容變得“豐富”了，很多事情也變得沒有那麽踏實了，他偶爾會感到手忙腳亂，可跟在棠星的每一天，他收到最多的話都是員工們托他給棠星送上的問候。
“祝小棠總今日順遂！”
“幫我給小棠總帶句‘早安’啊！”
“昨天的宵夜很好吃，幫我們謝謝小棠總！”
陳特助從來沒覺得，原來同事們是這麽溫馨的，下屬關心上司多了不免會有拍馬屁的嫌疑，可在棠星這裏就不會有，隻會讓人覺得他真的很受歡迎。
陳特助最心水的上司當然是孟雲舟這樣的，換了上司他還認真傷心過一段時間，到了現在，他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接納小棠總，還有兩個上司關係這樣好……
陳特助回過神來，再低頭看著信息，回複道：【是的，很好。】
孟雲舟：【那就好，請幫我繼續照顧好他。】
孟雲舟甚至不用特意囑咐什麽，陳特助自然就不會對這件事多說什麽，這一點，孟雲舟十分信賴他。
棠星這一覺睡得很足，直接睡過了中午。
他睜開眼的時候，有種恍若半生都過去了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有多久沒睡懶覺了？棠星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隻知道現在已經是夏天了。
棠星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發呆，他不想動，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躺，體會到身體仿佛被拆過一樣，忍不住“嘶”了一聲。
好不容易睡個懶覺，怎麽還這麽累？哦，棠星想起來了，昨晚上……
不忍回顧自己如何像隻被攤在鍋裏的鹹魚，他倒是翻身了，隻不過是被孟雲舟炒菜一樣翻過來翻過去的。
棠星閉了閉眼，接著聽到房間裏人走動的聲音。
孟雲舟走到床邊，俯身摸了下棠星的額頭，想看看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棠星磨蹭半天，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孟雲舟關切的目光。
孟雲舟解釋道：“昨晚有些……沒收住，聽說很多人初次會發燒，我怕你生病。”
棠星張開嘴想說話，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不禁把臉別了過去，孟雲舟走開給他端了杯溫水，遞給棠星。
棠星喝完了，又跟他要了一杯。
兩杯水下肚，嗓子才好多了：“我雖然不怎麽運動，但是我很少會生病，反倒是你，沒少運動，也沒少生病。”
孟雲舟輕笑著，一臉寵溺地說：“你說得對。”
隻要是你，說什麽都對。
棠星下床的時候，真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腰酸腿軟，險些滑倒在地板上。
洗漱的時候，忍不住照著鏡子，可能真的有些神奇，棠星總感覺自己哪裏不一樣了。
他想起孟雲舟，也忽地想起別的事來了。
他洗完漱出來吃飯，表情有些凝重。
孟雲舟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跟著就心情不好，把筷子遞給他，體貼問道：“怎麽了？”
“孟雲舟，明天我也把時間空出來，我們去墓園看看老棠他們吧。”棠星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飯，頭垂得低低的，“清明那次匆匆看過，也沒來得及說點什麽，現在……”
孟雲舟接著他的話說：“現在該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是他們兒媳婦了。”
棠星倏地抬頭看他。
誒……話是這麽說沒有錯，但棠星一聽到那個稱呼就渾身不自在。
“吃飯吃飯！”棠星凶狠地說。
走過那麽多的路，可這條墓園的路，棠星每次走起來，都會覺得格外得長。
今天沉默的人是棠星。
他聽著孟雲舟語氣柔和地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難聽出來，他心情很愉悅。
聽他一說，棠星才覺得，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回孟家很久了，也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棠星聽到孟雲舟說：“爸爸，我還要跟你說，謝謝你，留給我這麽好的一顆星星，你們在天上應該也看到了，我和他在一起了，我現在很開心，我想你們也能感受得到。”
“我很愛他，隻是遺憾這些話不是當麵和你們說的，希望你們……祝福我們吧。”
棠星嘴上沒說話，心裏不停在說：爸爸媽媽我發誓，我最初的想法就是看他過得好不好，就是看他連個朋友也沒的還受孟耀東的欺負，誰想到一來二去的……他居然是我的happy。
棠星心道：命運兜兜轉轉，我跟他都注定是要相遇，既然怎麽躲都躲不過去，我們相愛也不過是順應天命，所以……請你們不要生氣，生氣了也不要托夢來找我啊。
棠星緊張地想：為了給孟雲舟自由，我犧牲已經老大了，你們不能光看見我拐走了你們家的兒子，也得看看我為他做了多少對吧？總之……要是你們對這樣的感情不滿，就還是……
棠星眼角餘光瞥了眼蹲在墓碑旁的孟雲舟，心跟著慢慢落了下來。
棠星繼續在心裏說：算了，你們如果生氣的話，那還是怪我吧。
他太好了，我太喜歡他了，就這麽簡單。
雖然棠星覺得老棠他們就算是在世，也多半不會生氣的，也許剛開始或許有些不太理解，慢慢地……也肯定要接受這件事，好比當初老棠也接受了自己這樣的兒子。
孟雲舟麵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了一會兒之後，轉頭看棠星一眼，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來。
棠星了然，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去，和孟雲舟握在一起。
孟雲舟牽起棠星的手吻了一下，又說：“我從來沒覺得，命運的安排有時會如此的奇妙，有些事雖然遲到了許多年，但我還是等來了這一天，我覺得就夠了。”
“我很喜歡這份禮物，我會保管好他的。”
棠星挨近了孟雲舟一點，和他的腦袋挨在一起，他看著孟雲舟小聲地說：“孟雲舟，我也會保護好你的。”
孟雲舟看著他，眼底帶笑，溫柔地看著他。
從墓園出來之後，棠星明顯感覺到孟雲舟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點。
孟雲舟開著棠星的車子，先把他送去了公司，停好車之後，孟雲舟解開安全帶，準備過一會兒打輛車回學校了。
棠星覺得太麻煩了，讓他開自己的車走。
孟雲舟解釋：“開回學校我也沒有車位，宿舍樓那裏又多的是自行車和電動車，真的不是個停車的好地方。”
棠星想想也是，轉頭盯了孟雲舟一會兒，再次提出讓他搬出來的想法：“你真的不要搬出來嗎？”棠星十分遺憾地說：“我還想著找機會跟家裏說，我也搬出來。”
“你想想，平時隻能忙裏偷閑才能見個麵，以後我們要是更忙了，可能十天半個月也不方便見一麵，這可怎麽辦？你……”棠星怕他又回絕，絞盡腦汁地使出各種手段來：“要是搬出來住，下了班下了課，我們就能多待在一起，你想想，當你打開門，等待你的不是室友，而是我呢？”他還用雙手比了個花出來。
孟雲舟一直沒有打斷棠星，這會兒若有所思著什麽，道：“我怕你太累了。”
棠星覺得已經夠累了，再累點又能怎麽樣，再者說，兩人要是住在一起，棠星絕對不這麽加班了，但凡是能帶回家的工作，他絕對不留在辦公室裏做，要是不想做的，磨一磨孟雲舟，自己就能繼續偷個懶了。
棠星擺擺手道：“哪有什麽累的，和你在一起，我怎麽會累呢？”
“那好吧。”孟雲舟說。
棠星說完，就感覺孟雲舟的眼神裏多了一層深意，不過這時候的棠星還沉浸在孟雲舟答應和自己同居的快落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會遭受什麽。
孟雲舟給自己戴上了帽子，下車前把棠星按在副駕座上親了一會兒，趁著棠星暈暈沉沉的思緒混亂，孟雲舟說：“我可以搬出來和你一起住，不過不是住在你的房子裏。”
孟雲舟摸了下棠星的下巴，說：“要住在我們的房子裏。”
棠星迷糊地走進了電梯，才覺得這話有點問題。
他是相信孟雲舟沒有錯啦，可是孟雲舟現在沒有工作，又還在讀書，又那麽硬氣地拒絕了孟耀東的金錢，他又不太想吃自己的這碗軟飯，所以……
棠星不由想，他這話該不會是說讓自己不要急，等他攢夠了錢買好了房再……同居？
棠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房子有沒有無所謂，青春就這麽幾年，耽誤了可就沒了！
棠星趕緊給孟雲舟發消息過去，但他又怕傷了對方的自尊，因此思考了很久，語言做到了委婉又含蓄。
棠星：【孟雲舟，昨晚你花了不少錢吧……】
他當時光顧著興奮了，現下才想起來成本的事來，棠星用電腦在網上查了下，昨晚那間酒店，豪華景觀房價格驚人，6666起價，位置越好，越貴。
還有房間裏的那些花，就算是最便宜的玫瑰花，那麽多花……也得好幾千吧？
小棠總已經習慣了花再多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卻因為男朋友可能一晚上花出去兩萬塊錢而心驚肉跳。
孟雲舟長得就不是個能吃軟飯的樣，這下還給自己花了這麽多錢，是的，棠星很開心，雖然屁股疼、腰也酸，那也不妨礙自己確實因為關係更近了一步又開心了點的事實。
最主要是……他肯定不會主動跟自己開口說沒錢的。
唉，棠星氣不打一處來：“所以我這麽辛苦工作掙來的錢，又有個屁用！”
他決定好好敲打敲打孟雲舟：【你不要把有些事看得太重了，就是那個……路有凍死骨，為了五鬥米，該折腰時還是得折腰的。】
棠星：【下回別這麽花錢了，過節的時候你就給我買一朵花意思一下就行了，算了，一朵都不要了，我一個大男人，收一回花就算了，總收花也不是個事兒！】
棠星：【吃飯不用吃什麽大廚的，我嘛，畢竟過了十八年普通市民的生活，我一直覺得那種小巷子裏的美食才最地道也更有滋味兒！】
他還想說，房子也沒有那麽重要，大不了等你以後工作了攢夠了錢，我們再換你買的大房子裏。
孟雲舟的消息已經回了過來：【不行的，別人有的，我們家星星也得有。不管是我可以給的，還是給不了的，我都會努力給你的。】
這樣的男朋友，說出這種話，就很打動人了。
棠星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臉。
孟雲舟接著發來一條語音：“我不怎麽愛花錢，不隻是現在，我以前在孟家，自己也沒怎麽花錢的，你是不是誤以為，真的離開了孟家，不要那些東西，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難道不是嗎？棠星想。
哦不對，你現在還有我呢。
孟雲舟不由失笑：“可我最值錢的，不就是我自己嘛，我給你看個東西，等一下。”
棠星等了片刻，孟雲舟給他發了幾張圖片過來，一張是購房合同的照片，還有一張是他銀行卡最新一條到賬信息。
先看那個購房合同，地段不算特別好的，但是格局還有戶型兩個人住的話，正合適。
棠星查了下這個房產位置，幾乎剛好在公司和學校之間。
而且看了眼簽訂合同的日期，是在……兩人剛在一起之後。
竟然……那麽早的時候，孟雲舟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了？
很顯然這不是用孟家的錢買的，因為那樣的話，孟耀東一定會知道的。
棠星驚訝於孟雲舟居然還有另外的賬戶，而且還挺富有的賬戶。最新一筆到賬金額為十萬元，顯示他賬戶總計餘額為……棠星掃了眼，都懷疑自己看花眼了。
那裏麵怎麽還有一百多萬？在他全額付款買了房之後？？
孟雲舟隨後解釋道：“我兼職給一些小公司搭建主程序，是在匿名的賞金網站上，既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也不會太忙，掙點零花錢給你送送禮物，準備驚喜，還是綽綽有餘了。”
棠星：“……”這可太有餘了。
孟雲舟又說：“房子差不多裝修好了，再放一段時間味道，就可以住進去了。”
棠星忍不住說：“孟雲舟，要不我還是撂挑子吧，反正話是孟耀東放出去的，他也不好找你麻煩，我現在不幹了，你養我吧，我還是想當鹹魚，想當未來孟醫生家的鹹魚。”
孟雲舟笑了起來：“所以，別人金屋藏嬌，我……藏魚？”
孟雲舟：“當然可以，歡迎你來。”
可以是可以，棠星反倒猶豫了起來，等以後兩個人在一起的事被人發現之後，自己要是躲了起來，孟雲舟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吧？
還有就是……棠星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堅持。
放棄當然沒有問題，但無論怎樣糾結過，真的決定放棄的那一瞬間，也就是那不到一秒的一個決定，正因為這樣，才顯得堅持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不過，有個那麽優秀的男朋友，棠星覺得……我再堅持一下，多堅持一會兒，也是可以的。
棠星牽起嘴角重新看向堆積了一桌的工作，他轉了下脖子，開始投入工作，一直忙到半上午，他才舒展舒展手臂，活動了下酸痛的身體。
不免又憂愁了起來。
棠星體會到自己確實缺乏鍛煉，不隻是在工作的時候總感覺到一些疲憊，還有另外的一些事上……
說起來，像他現在這樣，除了躺著睡覺，就是坐著工作的生活，還吃那麽多，發福……真的是早晚的事情吧？
棠星看其他員工都是工作一段時間，就起身去上個廁所或者接杯水，在茶水間和其他同事聊聊八卦，對身心都挺好的。
公司裏還有幾個特別會時間管理的，加班的時候直接就穿著運動裝備來，事情做完了直接就去打球、騎車了，棠星低頭看看自己的腰身，認為自己目前的資本就是年輕罷了。
我還比他們年輕，棠星想。
可是再一想，又能年輕幾年了呢，還有就是，那些員工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有一天這麽久地紮根在椅子上。
唉。
棠星歎了口氣，陳特助站在旁邊，看了他一眼，匯報進度的聲音頓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語氣顯得生硬了，讓小棠總不太舒服？
於是，再開口時，陳特助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語速也慢一點，好讓棠星聽得更清楚。
把事情匯報完了，棠星一時間沒有說話，陳特助也不好問他剛才到底有沒有聽自己說話，因為他的表情依舊維持著剛歎完氣時的樣子。
陳特助也在心底跟著歎了口氣，準備先退出去，等過一會兒再過來詢問進度就知道了。
陳特助合上自己的文件夾往外走，棠星忽地醒過神來，抓起自己桌上的杯子就往外走。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陳特助奇怪地回了頭，就見棠星手裏攥著杯子一臉的躍躍欲試。
陳特助停住腳步：“小棠總，你這是……”
棠星歡快道：“我去茶水間接杯水。”
堂堂大企業的未來總經理，接杯水這樣的事情怎麽需要自己動手呢？陳特助說著就要去接過他的水杯，棠星躲了下，寶貝一樣抱住自己的杯子：“你難道連這點自由也要剝奪我的嗎？”
陳特助滿臉黑線：我什麽時候剝奪過你的自由？？
雖然不知道小棠總今天被那陣風吹跑偏了，陳特助也沒再管他，先去做自己的事了。
棠星出來的時候，工位上的員工都在專注做著自己的事，他輕手輕腳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忽然想到，要是運氣夠好還能聽一出新鮮的八卦。
茶水間在走廊盡頭，棠星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姚主管說話做事一直就那個調調，喜歡捧高踩低，小孟總在的時候他就巴結小孟總，現在小孟總走了，他就開始背地裏罵小孟總，明擺著是看出董事長更偏愛小棠總一點，繼續拉好感度呢。”
“我反正一直看不慣他這樣，就不明白他這樣的業務能力，是不是就靠著見風使舵當上主管的？”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能進公司還是當初黃董入股的時候，引薦他進來的，當時他的職業生涯至少看起來還是挺風光的，他上家是哪家知道嗎？泰瑞銀行的，誰想到其實是個這樣的呢……”
“也不知道他這麽踩小孟總，好吧，雖然小孟總已經走了，那我也還是覺得為他憋屈，偏偏我們組裏的人都叫我平常心，說這些話小孟總也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當一回事。”
“是這樣沒錯，但我就越想越憋屈，人家都離開公司了，用這樣的方式向上司獻媚也太low了點！”
“理智理智……聲音小點，我們這樣說當心被有心人聽到了。”
幾個女孩子正靠在茶水間的窗邊上，聽到這話都忍不住麵麵相覷了下，剛說得頭頭是道的小姑娘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安：“我剛才是不是過於激動了？姚主管還是個小肚雞腸的，他要是想整我的話……”
“噓——”棠星豎著手指走了進來。
幾個員工真的慌了下。
背後說其他領導的壞話然後讓更上一級的領導當場抓住？？還有為什麽小棠總會來公共茶水間啊？秘書部的美女們呢？
剛才還說這話的人期期艾艾道：“小棠總，我們……剛、剛才……”
棠星又“噓”了一聲，還不放心地朝外看了一眼，然後放低了聲音跟她們說：“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幾個員工用鼻孔出氣，感覺都快上不來氣了。
這句話在她們此刻聽來跟“你們可以走人了”差不多，要知道越是大的公司，對於這種私下議論上級領導的行為都是殺雞儆猴的。
棠星繼續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那個主管我也很討厭他，他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有什麽資格說孟雲舟的壞話？”
“放心吧，”棠星說完也不見這幾人表情鬆下來，“我沒有生氣，不過你們以後說這種話還是要小心點了，下回真讓別人聽到了，總歸是不好的。”
幾人才如釋重負，互相看了一眼。
棠星：“他不會為難你們的，我會為難他的。”敢在背後說孟雲舟的壞話，還想巴結人？要死哦！
幾人小心翼翼地說：“剛才就是激動了下，下次真的不會了。”
棠星點點頭：“我非常明白你們，因為我也有點激動了，今天這事……就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了，不用擔心。”
棠星笑了笑：“我平時坐著太久了，私底下也不愛健身，就學著你們跑茶水間，既是休息也是鍛煉了。”
原來如此。
不過……你第一天跑茶水間，就撞上了我們，我們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棠星接完了一杯水，發現隻要自己在這裏，員工難免拘束後，他就還是離開了。
唉，想偷個懶活動下身體也真的太難了。
剛走到辦公室，就見孟耀東身邊那位方特助在等著自己，見到棠星回來了，他一低頭看到棠星自己端著水杯，隻是一個眼神，棠星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不等對方開口就打斷了他：“大家都很盡職盡責，是我自己想站起來活動一下。”
方特助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跟棠星說：“董事長來了，正在辦公室等你，有事情跟你說。”
棠星當即就撇了下嘴角，把杯子放下之後，隨手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領子，就想看看今天的孟董事長又要興什麽風作什麽浪了。
他正好有點不爽，想找人battle一下。
孟耀東在辦公室裏正在看新一季度的報表呢，棠星就推門進來了。
已經走進來了，棠星見孟耀東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小棠總二話不說又退了出去，在孟耀東還沒反應過來前，抬起手在門上敲了敲，敲了兩下，才走進來。
孟耀東眉頭還沒完全展開：“這就行……”了。
棠星沒等他說完，再次退了出去，這次差點跟後麵跟上來的方特助撞上，方特助緊急刹住車，才避免了一場災難發生。
棠星這回不光站到了門口，還把孟耀東辦公室的門給他關上了，然後抬手在門上敲了三下，不重不輕，敲完揚聲問道：“董事長，我可以進來嗎？”
孟耀東發現雖然棠星已經有很多變化了，但本質上還是有很多小缺點，尤其一些小細節上，其實早就習慣了，剛才皺眉純粹就是本能的，並沒有真的打算在這種事情說說他什麽。
可棠星退出去，並且二次重新做了，還是讓他眉頭徹底展了開來。
真是……越發的上道了。
“進來吧。”孟耀東說完，等棠星進來後，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讓他坐下。
棠星規規矩矩坐下來，微笑著說：“您找我有事啊？”
孟雲舟招了下手，他的特助先生就把一張a4紙放在他眼前，方特助解釋道：“這是辦理更名手續需要準備的資料，下邊是董事長找高人起好的幾個名字，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
在方特助說完之前，棠星已經看到了所謂高人起的名字。
孟鑫河、孟霆淞……孟星北。
棠星看著這些名字，覺得一個比一個的……難聽。
他現在有許許多多的問號。
棠星：“我要改名？”
孟耀東說：“對啊，你都回到孟家了，也進了公司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兒子了，改名字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高人說了，你們出生的那個時辰八字很好，一個金加一個水，就夠了，我覺得那個孟星北就不錯，還帶著你名字裏的一個星。”
棠星很想反駁他：哪裏不錯了？棠星星多好聽啊？還孟星北呢？你怎麽不叫孟北鬥七星呢？
棠星之前還覺得孟雲舟名字很好聽，差點誤以為孟家是個挺有文化的人家，現在看來……原來是高人指點之後，照著五行屬性裏挑的？
還理所當然呢？棠星當然不想改名，一點也不想改名。
再加上……剛回孟家的時候，孟耀東倒是半點沒提要改名的事，現在再來說什麽“理所當然”，棠星隻當他在放屁，還不是覺得他現在有能力接手公司了，才要給棠星改名。
大有一種，你表現好了，才有資格改姓孟，這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棠星隻想呸呸呸，呸他一臉。
棠星視線一轉，看向了孟耀東，表情瞬間千變萬化：“不愧是高人起的名字，每一個都好有文化……”才怪，棠星皺了下眉頭：“不過，我現在改名會不會不太好？”
“我把孟雲舟趕走了，這會兒又改名，外界會不會認為是我們家把孟雲舟用完了就扔？那我不就更像是頂替了孟雲舟嗎？而且爸爸你也說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您的親兒子叫‘棠星’，改名看起來，完全就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還有，真要改的話，我真的覺得我跟我媽姓都比較好一點，至少不會被有心人士利用到這一點來攻擊我們公司的形象啊？”
棠星這麽一說，孟耀東真的覺得很有道理，商場本就是表麵朋友背後多的是敵人，孩子被抱錯這個事已經引起不小的討論，而且輿論討論得多了，還有人認為是公司在炒作。
全世界被抱錯孩子的那麽多，也就你們孟家樹大招風，天天都是你家新聞？
不改名字，周圍也沒人怎麽說，確實都知道這是他的兒子，而且孟耀東也明白，棠星始終反感工作在孟雲舟的陰影下，孟雲舟被稱為“小孟總”，棠星要是改了名了，以後大家也會稱呼他“小孟總”的，這確實……
孟耀東想了想：“那……就不改了？”可怎麽又有點不太甘心？
棠星立刻把這幾張紙又重新塞還給方特助，一臉深明大義地說：“我都沒關係的，一切以公司為主，反正我現在的名字再不好，也無法否認我和爸爸是親生父子關係，我們是受法律保護的。”
“要不……”棠星說：“你讓大師再按照媽媽的姓，給我改幾個名字？”
“那不行。”孟耀東是傳統主義的大男人，棠星也是非常清楚這一點，才揪住不放的，孟耀東說：“跟你媽姓成什麽體統！”
“那就不改了。”孟耀東說。
棠星麵上微微笑著，心裏卻腹誹道：反正要改你改自己的去，愛改什麽改什麽，我的名字我是不會改的。
不過既然動幾句嘴就讓孟耀東改變想法了，棠星覺得還是劃得來的。
“那沒事我就先走了，手頭上還有一堆事要忙呢，”棠星站起身來，人已經走到門口去了，又忽然回過了頭來。
“爸，你知道怪獸每次來地球搞了一堆破壞，最後都會被奧特曼打敗攆回去，為什麽這些怪獸還要孜孜不倦地回來搞破壞呢？”
孟耀東沒看過倒也聽過一些，張嘴道：“說明他們……有拚搏的精神？或者就是很執著，一直被打敗還一直爬起來嘛。”
棠星聳聳肩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就喜歡挨打吧？”
比如你。
也是這樣呢。
棠罵人不帶髒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