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頓時如芒在背,裝作沒聽到紀如月的嘲諷,快步走到影棚下,攝影師已經等候多時了,小聲嘟囔幾句就開始工作。


    紀如月緩步朝專屬化妝間走去,宋星子拎起長長的裙擺跟在她旁邊,小聲說:“紀紀,紀紀,你今天真好看啊。”


    紀如月偏過頭看宋星子,她的心底現在仍殘留著些許歡喜,連帶著宋星子在她眼裏也比往日可愛了點,免不了帶一點自然的笑意,“怎麽這樣說?”


    紀紀從角色裏脫離出來了嗎?看起來沒有今早令人心疼的孤獨感了,真好啊,紀紀要一直開心才是。


    宋星子對紀如月溫柔地笑起來,秋水眸彎成月牙狀,染上幾分純稚,“紀紀現在更好看,笑起來才像活著的。”


    扮演一個角色的影響是從內而外的,尤其是對本就社會經驗稀少的宋星子而言,就像在腦海裏玩蹺蹺板:一旦陷入自己是原女主的設定,她就會注意自己的言行是否溫柔合規,有時候連內心戲也會不自覺地滑向那一端,語氣詞也溫和;但短暫的放飛自我,她也會立馬滑回原來的小鬆子那端,那股莽撞天真勁兒也自然而然地顯現。


    紀如月一愣,被宋星子突如其來的評斷弄得有些蒙。


    笑起來,才像活著的人嗎?可從來不能選擇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又算什麽活著的人呢?


    紀如月垂眸,宋星子拎著裙擺,笑語妍妍,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


    明明和我過著同樣刻板的人生,為什麽你們都一無所覺呢?隻有我,隻有我一個人啊。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將手放到宋星子頭上,安撫地輕拍了一下。


    正在拍攝的何雅看到這一幕,心裏咯噔一聲,蹙眉深思:真是這樣嗎?不是謠傳,小紀總和宋星子,糟糕,之前的那一步走錯了,應該再等等才放。不過,厲總他知道嗎?他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呢?


    “何老師,看鏡頭啊!”


    何雅神遊天外,遲遲不看鏡頭,攝影小哥忍不住出言提醒。


    “哦哦,好的,麻煩了,”何雅收回視線,紀如月宋星子兩人肩並肩已經走出好遠。


    其實這也是一個好機會啊,以小紀總的性子,她要是真的和宋星子在一起了的話,她和厲總的婚約勢必要解除,那我豈不是……


    打住,何雅,你不能癡心妄想,否則連已經到手的都抓不住。


    何雅對著鏡頭熟練地微笑著,心思越飄越遠。


    ……


    兩人卸完妝,換下繁複宮裝,坐上公司移動城堡一樣的房車回酒店。


    紀如月麵無表情地坐在酒店套房的沙發上,透過落地玻璃看屋外小雨紛紛,宋星子正在她的房間的小廚房忙活。


    宋星子不知道發什麽瘋,吩咐助理買了活雞回來,非要自己動手殺雞過小年,嘴裏念叨著,“二十三,祭灶關,沒有雞怎麽行?”


    她和宋星子的房間緊挨著,都是酒店最好的套房,但隻有她屋裏還帶小廚房,所以,不出意外,按照宋星子對做飯瘋魔般的熱情,早中晚她都會過來做飯。


    真是麻煩,如果有這方麵的需要,不如一開始就換房間。


    聽著廚房裏叮當作響的聲音,紀如月嘴角翹起,很快又強壓下去,變作不耐煩的樣子,可她確確實實地,喜歡這些生活的聲音,不是她裝作討厭就討厭的。


    紀如月拿出電腦,打開張源發過來的待處理的文件,開始辦公。


    而宋星子,手起刀落,活血放淨,熱水褪毛,三下五除二,十分熟練地處理完食材。


    為了防止紀如月對殺雞的氣味不習慣,宋星子特地鎖上門,同時開窗透氣。


    她將褪完毛的雞吊起來去血,才開始淘米做飯,這些食材和調料全是她拖幾個小助理準備的,今天上午才陸陸續續到齊,所以現在才能好好做飯。


    其實劇組是會準備盒飯,酒店也提供一日三餐,可大廚小鬆子總認為紀紀不會喜歡吃別人做的飯,外麵的飯都沒有她的好吃,所以無論時間再緊,她也要給紀如月做飯。


    包攬三餐,這是一個小廚子最真摯的愛!紀紀肯定會開心!


    宋星子想著,按下煮飯鍵,又給雞肉來了一套大保健,將綠茶葉熱水衝開,將雞和鹽、薑片,蔥一起放入冷涼的茶湯中,八角茴香等大料用開水微燙以去除雜質,在輔以生抽,老抽等調料調製入味。


    一番處理後,宋星子把雞肚子裏塞上綠茶葉,下鍋小火悶上,她又開始處理廚房的味道,笨拙地打開油煙機,開大風箱,一番操作下來,廚房裏總算隻剩下茶香,米香和肉香了。


    紀如月聞到香味,有一點心動,她一眼電腦右下方時間,才一點不到,時間還早,劇組的人應該也也才吃午飯,不著急。


    才這樣想著,李玉拎著兩份特製盒飯就叩擊房門,“小紀總,宋老師,我來給你們送飯了。”


    紀如月挑眉,宋星子的助理不知道她的藝人沉迷自己做自己吃嗎?為什麽還會來送飯?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時間倒回半個月之前,宋星子初試鏡,李玉剛做助理時:


    林殊千叮嚀萬囑咐,讓李玉照顧好宋星子,這裏的照顧不僅是幫助宋星子處理繁雜事物,幫助她適應娛樂圈,還要管宋星子的衣食住行,幫助她成為一個合格的藝人。


    作為一個女藝人的助理,李玉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宋星子大魚大肉,什麽高脂多油的飯菜都往嘴裏送!所以,自然而然的,她肩負起了督促藝人健康飲食,積極鍛煉的職責。


    宋星子在家還好,早晚飯她都管不到,可是在公司,每天中午,紀如月吃著宋星子給她準備的愛心便當,而做飯的人卻隻能清湯寡水,一粒玉米度過漫長午餐時間。


    宋星子是被李玉的明星套餐整怕了,像這次準備食材的事她都是瞞著李玉,直接通知小助理,所以李玉自然不知道宋星子已經準備好午飯。


    宋星子卸完妝,李玉去收拾宋星子的戲服,首飾還有其他雜物,到點了還不見宋星子找她拿盒飯,一打聽,竟然是先回酒店了。擔心宋星子破戒,她匆匆吃了兩口就拎著特製套餐來敲門。


    “小紀總,宋老師,你們在嗎?”李玉沒見人回應,又敲門問道。


    她一路跑過來累得氣喘籲籲,此時好不容易停下來,不禁感慨:為了找素材我真是付出了所有!真是難啊,照顧藝人太難了,尤其是不聽話的藝人,我像個老父親一樣為她忙前忙後的,她還就會惹禍!


    紀如月合上電腦,對著廚房喊道,“宋星子,你助理來了。”


    正盛飯的宋星子手一哆嗦,差點沒把飯勺丟地上,她顫抖著問:“紀紀,是哪個助理啊?”


    “李玉,”紀如月有點疑惑,她怎麽一副活見鬼的樣子?


    宋星子瑟瑟發抖,又想起來被“明星套餐”支配的恐懼,“啊?哪個李玉?你跟她說我不在,不不不,你還是告訴她咱們已經吃過了吧。”


    紀如月毫無波動,“她已經進來了,門沒關。”


    宋星子一時激動,從廚房裏冒出頭,脆生生地問她,“啊啊啊,那我們的午飯怎麽辦?”


    紀如月有點困惑,她這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樣子是哪來的?


    很快,李玉就解答了她的困惑。


    李玉笑著將盒飯放到桌上,同紀如月打招呼,“總裁中午好,聽說你和宋老師沒有領盒飯就回酒店了,我就把你們的領了送過來了。總裁吃飯了嗎?宋老師在這兒嗎?”


    李玉,這個人她也很熟悉,宋星子的助理,一個寫小說的,來到娛樂圈是因為卡文,想尋找素材,沒想到卻看到了女主和厲夜北刺激糾纏的戀愛全程,就一路跟到結局,還以他們為原型寫了一部很有名的小說。當然,小說沒寫完的時候,她就跳樓了,所以一直沒看過李玉寫的故事。


    但李玉和宋星子的關係更像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同盟,李玉看不上女主軟弱無能的樣子,女主也對麵甜心冷的李玉難以交付真心。


    但也不至於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樣子吧?


    紀如月平靜無波的眼睛盯了李玉一會兒,才指著廚房探著的小腦袋說,“還沒吃,她在哪兒。”


    “啊啊啊啊,紀紀,紀紀,你怎麽能告訴李玉我在這裏呢?”宋星子尖叫著跑到紀如月身後,雙手搭在沙發靠背上,軟軟的腦袋蹭著紀如月的臉。


    “為什麽不能說?”紀如月的視線在李玉和茶幾上的盒飯來回轉換,李玉蘋果臉紅紅的,胸口起伏明顯,應該是剛跑過來的。


    利益同盟至於為對方坐到這一步嗎?


    紀如月眯起眼睛,往後躺了一點,臉頰正貼著宋星子柔軟的發絲,有點癢,她想,然後往旁邊移了一點。


    宋星子委屈巴巴,“嗚嗚嗚,紀紀,小玉兒她不讓我吃飯,今天是小年啊,祭灶節,我都給你做好茶香雞了,你還把她引進來了。”


    李玉氣急敗壞,“總裁您別聽宋老師瞎說,她一點也沒有藝人的自覺,每天都想著偷吃,您別被她帶壞了。”


    她挺活潑的,膽子也大了一點,這是自然而然的變化嗎?


    紀如月側頭王向宋星子,幾番猶豫之後,仍然將女主的變化歸結為阻斷她被男主淩辱命運帶來的自然的改變。


    她的想法,從她自身見識來看,說不上錯。


    在紀如月看來,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冰凍的湖,湖水被厚厚的冰層隔開,無法進行物質循環,所以他們才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相似的命運,而女主的改變,如同一塊巨石,將冰層砸開了一個小孔,而之後湖水會順著這個小孔蒸發,沸騰,再降落……一切都會順著微小的變化,逐步地將這個世界改頭換麵。


    而前幾次的微小改變和自己的試探失敗,更加佐證了她的猜想,要大體上順著劇情,從小處一點點改變,才有機會擺脫這無盡輪回的命運。


    “你胡說,我才沒有偷吃,”宋星子小聲反抗後,委屈地對紀如月說,“本來小玉兒給我打的飯就不是人吃得嘛,紀紀打開看看她拿的盒飯,一點油水都沒有,連青菜都要焯水後直接吃,一點調料都不給!”


    “沒有偷吃,那廚房裏的香味是什麽?”李玉一向嚴肅的蘋果臉做出好笑的表情。


    真是個小孩子,一受了委屈就找大人告狀。剛開始還以為是個心機深沉的白蓮花,或者是軟弱無能的菟絲花,現在看來就是一個單純溫柔的小孩兒,怪不得大家和她相處都像老父親帶孩子。


    想到林殊麵對宋星子頭疼的樣子,李玉的表情更加微妙,“不要像總裁告狀了,快來吃飯,兩點就要開始下午場了。”


    “紀紀,紀紀,茶香雞好了,我去給你盛飯!”宋星子一看李玉打開的盒飯裏沒有油水的西蘭花和小青菜,臉都苦了,說完一溜煙地跑進廚房。


    “總裁,您看這,我怎麽和經紀人交代啊。”


    紀如月聽著廚房裏叮叮當當的聲響,不鹹不淡地說:“她想吃就讓她吃,不用和任何人交代。”


    端著茶香雞的宋星子聽到這句話,瞬間真情實感地紅了眼,淚眼汪汪地控訴,“小玉兒你聽到沒有!紀紀說我想吃就吃!”


    真是,太幼稚了!我的藝人太幼稚了!李玉擺放筷子的手一僵,恨鐵不成鋼地想到。


    “嗚嗚嗚,紀紀,你真好,我給紀紀盛飯!”


    “給李玉也盛一碗吧,”紀如月麵無表情地補充,指著圓凳子對李玉說,“坐下吃吧,宋星子做飯挺好吃的。”


    李玉有點忐忑地坐到紀如月對麵,她對紀如月並不熟悉,僅有的了解都是坊間傳言,並不可信。


    比如說小紀總癡戀厲夜北,可她瞧著,這位風華絕代的天才明明對自己傻藝人更有興趣;比如說小紀總脾氣暴躁,雷厲風行,不好相處,可她還沒見過她幾麵,小紀總就能記住她的名字,還邀請她一起用餐;比如說小紀總目中無人,從不會將任何放在心上……


    “別拘束,”紀如月直起身,端正坐著,“宋星子她平時就這樣嗎?你就給她吃那種飯,她會和你鬧?”


    所以說,謠言不可信啊。


    李玉表情微妙,點頭正要細說,宋星子就用托盤端著三個人的飯過來了。


    “小玉兒,吃了我的飯你就不能在管我我了,也不可以向林叔叔告狀。紀紀作證!不可以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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