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帶著歐培拉出了唐岑家門,在堆滿雜物的走廊中間發了一會呆,直到懷裏的歐培拉小聲地叫了一聲,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己原來租住的那間屋子。


    打開房門,前幾天才打掃過的房間還算幹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梔子花香。雖然這個房間一直空置著,但艾森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打掃一遍,最近那一次,他還把商城隨機贈送的空氣清洗劑放到了通風處。


    歐培拉躺在貓窩裏,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艾森把它連同貓窩一起放到沙發邊上的角落裏,把清新劑扔進垃圾桶裏,打開房間裏所有的窗戶之後,才到門口把堆在走廊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搬進屋子裏。


    簡單地收拾了一番,艾森癱坐在沙發上,慢騰騰地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


    這短短的幾個月,唐岑的病好轉得太快,快到讓艾森產生了他已經痊愈的錯覺。


    可那隻是藥物堆砌起來的假象,隨時都會破滅。


    艾森打開手機,將自己偷偷記下的號碼輸了進去。


    唐岑小心翼翼乞求的模樣太過卑微,明明他們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可他卻因為生病,無時不刻都把姿態擺得很低。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光是知道來電人的身份就足以讓唐岑恐懼退縮,艾森能推測出原因,但他想不通唐岑的弟弟為什麽會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不論事實如何,他都必須從根源上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唐岑推開自己房門的時候,外頭的天還是一片漆黑,樓梯拐角處散發著暖黃色燈光的吊燈是他身邊唯一的光源。


    暖黃色的光照亮了整個走廊和樓梯,柔和的光暈一直向外擴散,卻被無邊的黑暗啃食得斑駁。


    唐岑望著眼前那一片無邊的黑暗,一股難言的恐懼突然湧上心頭。他攥緊了披在肩上的毯子,慌忙地撥著手裏的鑰匙串,尋找那把能打開麵前大門的鑰匙。金屬的鑰匙被唐岑撥得嘩啦作響,掛在鑰匙上的小吊飾不停地纏繞在他的手指上。


    費了好一番功夫,唐岑才辨認出那把正確的鑰匙,他看著那把鑰匙,眼睛裏滿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唐岑拿著鑰匙對上鎖眼,但在鑰匙即將插進去的時候,又突然停下了。


    這個時間,艾森是不是已經睡了?他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打擾到他?


    唐岑握著鑰匙的手在半空中懸著,許久,才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垂落在身側。他靠在門板上,身體慢慢向下滑,捧著邊緣被摔得坑坑窪窪的手機坐在了艾森家門前的地上。


    “嗡嗡——”手機振動聲響起的時候,艾森正摟著歐培拉在客廳的沙發上打瞌睡。


    臨走前,唐岑反常的樣子刺激到了歐培拉,驚魂未定又被艾森接到陌生的環境裏,前半生都在顛沛流離中度過的小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一度認為唐岑拋棄了它。


    歐培拉雖然聰明,但智力也隻能達到兩三歲小孩的水平,根本不能理解那些太過複雜的行為和感情。


    艾森在歐培拉的碗裏倒了一點貓糧,然而滿心以為自己被拋棄的歐培拉連看都沒看,一直不安地在房間裏打轉,時不時扒拉兩下門板,發出幾聲淒厲的叫聲。


    一大一小接連出狀況,艾森被鬧得沒了脾氣,把撓著木門的歐培拉圈在懷裏,撫摸著它的背毛,一遍又一遍地和它保證唐岑不會拋棄他們。


    艾森說得口幹舌燥,歐培拉也終於不再折騰了,精疲力盡的小貓喝了幾口水就縮在艾森的懷裏睡著了。


    看著懷裏枕著自己的手臂熟睡的歐培拉,熬了大半宿的艾森也撐不住了,頭一歪,倒在了沙發上。


    所以在聽到手機振動的聲音時,艾森不大清醒的腦袋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早晨的鬧鍾響了,便隨手掐斷了。


    掐斷了振動,艾森他本想繼續睡,但中途被吵醒之後怎麽樣睡不著了,隻能繼續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躺沒多久,艾森遲鈍的大腦中終於轉過彎。他先把趴在他胸口的歐培拉抱到手邊的空位上,才急急忙忙爬起來查看手機。


    在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未讀短信”時,艾森偷偷鬆了口氣。幸好掐斷的不是唐岑的電話,否則他就算有十張嘴都解釋不清。


    艾森點開短信,果然是唐岑發來的,但那上頭隻有三個字:睡了嗎?


    淩晨三點半,唐岑發短信問他睡沒睡,艾森心裏想笑又笑不出。他用力地捏了兩下眉心,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拿著鑰匙打開了門。


    誰知他剛打開門,就被唐岑撞了個趔趄。


    身後的門突然打開了,失去支撐的唐岑猝不及防地往後一倒,後背撞到了一個有些堅硬的物體。唐岑被撞得一愣,他隱隱猜到自己撞到的是什麽,但又不敢確定,呆坐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抬頭。


    這一抬頭,唐岑就對上了艾森那雙碧色的眼睛。瞳孔緊縮,唐岑盯著眼前的人,被寒風凍得幾乎沒了知覺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而艾森也沒想到唐岑會坐在門口,這詭異的場景讓兩個人同時呆在了原地。


    最後還是唐岑率先打破僵局。


    寒冷的夜風席卷走廊,唐岑打了個冷顫,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地上,趕忙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抓住毯子的邊緣,局促不安地問道:“我能進去嗎?”


    唐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擾艾森休息,但他實在太想見到他了,甚至顧不上計較時間。


    話音剛落,唐岑就聽到一股冷風從他耳畔呼嘯而過,隨著“哢噠”一聲,門鎖上了。


    屋裏,艾森抱著唐岑靠在門上。唐岑身上散發著寒氣,摟在腰上的手也是冰涼無比,艾森抱著他,身體小幅度地抖了兩下,“怎麽穿這麽少就跑出來了?”


    “想見你。”唐岑摟緊艾森的腰,臉頰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嗅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艾森把頭靠在唐岑的頸窩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腔裏充斥著帶著淡淡煙味的冰冷氣息,“抽煙了?”


    “嗯。”唐岑的聲音有些沙啞,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抽了太多煙,“我有點控製不住,對不起。”


    之前艾森要唐岑戒煙戒酒的時候,唐岑把煙酒全都交給他管,戒斷的效果很好。但時隔兩個月又沾上煙草,唐岑發現自己對尼古丁的依賴越發不可收拾,他還是上癮了,想要更多的尼古丁。


    艾森搖了搖頭,“不怪你。”他特地留給唐岑的,比起擅自加大藥量,偶爾抽幾根煙的影響反而更小一些。


    想起自己放在桌上的藥,艾森不知道自己沒盯著唐岑,他有沒有按時吃藥,“吃藥了嗎?”


    唐岑點了下頭,“放在桌上的吃了。”


    “那就好,要是不小心斷藥了,還得再去一次醫院。”艾森偏頭親了親唐岑的臉頰,細軟的頭發掃過唐岑耳後敏感的皮膚,艾森抱得很緊,唐岑躲不開,隻能硬生生忍著。


    從尾椎骨那泛起一陣顫栗,唐岑摟在艾森腰上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


    昏暗的房間裏,兩個人抵在門板上擁抱,一聲綿軟無力的貓叫卻打破了這份沉寂。


    “喵嗚......”


    唐岑靠在艾森的肩上,過於疲憊的大腦有些昏昏沉沉,在聽到歐培拉叫聲時突然驚醒似的睜開眼,“歐培拉!”


    歐培拉躺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望著唐岑和艾森,蓬鬆柔軟的毛一夜之間失去了光澤。


    唐岑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艾森,艾森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放開摟著唐岑的手,朝後退了一步,給唐岑讓開了一條道。


    小跑進客廳,唐岑蹲在歐培拉麵前,幾次伸手,在指尖觸碰到絨毛時又收了回來。他想摸摸它,但又不知道歐培拉哪裏不舒服,生怕自己弄疼它。


    “它怎麽了?”唐岑看著歐培拉可憐兮兮地趴在沙發上,心髒像是有人往上紮針一般一陣陣刺痛著。


    艾森站在唐岑身邊,摸了摸歐培拉的肚皮,“應該是餓了吧。”


    “一晚上沒吃東西,就喝了一點水。”艾森坐到沙發上,把歐培拉抱到腿上,揉著它的小腦袋,對擔憂不已的唐岑道:“它很擔心你。”


    唐岑定定地看著歐培拉,嘴唇動了動,艾森以為他要說什麽,但他隻是伸手摸了摸歐培拉的腦袋,伏在艾森的腿上,“對不起。”


    那聲音微若蚊鳴,但歐培拉和艾森都聽見了。


    歐培拉應了一聲,艾森輕笑著,不太溫柔地揉了一把唐岑的頭發,又把懷裏的歐培拉抱到食盆邊。餓了一晚的歐培拉也顧不上裝可憐賣慘,蹲在食盆邊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著碗裏的貓糧,房間裏回蕩著“咯吱咯吱”的聲音。


    唐岑和艾森坐在歐培拉的身邊,看著它把碗裏的貓糧一點點吃幹淨。等歐培拉舔幹淨碗裏的碎渣,喝了小半碗水,艾森才拉著唐岑進了臥室。


    這是唐岑第一次到艾森的房間,布局和對麵沒什麽不同,但有很明顯重新裝修過的痕跡。


    艾森掀開鋪在床上的被子,坐在床沿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把衣服脫了,今天先在這湊合睡一會吧。”


    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衣服上難免沾上了些灰塵,但他沒力氣再回去換衣服了。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困意席卷了全身,唐岑懶懶地點了下頭,提著上衣下擺,把衣服脫了下來。


    歐培拉本來還顛著步子跟在唐岑身後,準備霸占他身邊的那個位置,可聽到艾森說的前半句話,它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盯著主人。看到唐岑脫下了上衣,歐培拉突然一溜煙跑了出去,鑽進自己的小貓窩裏,但兩個困到快睜不開眼的人都沒注意到它又跑回客廳。


    艾森臥室的床很軟,也很冷,唐岑剛鑽進被窩的時候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但很快艾森火熱的身體就貼了過來,偏高的體溫驅散了一直籠罩在唐岑身上的寒冷。


    唐岑雖然認床,但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分不出一絲精力計較這些,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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