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還在繼續,一道白光閃過,放映廳又陷入了黑暗。突如其來地變化短暫地剝奪了唐岑的視覺,他看不清眼前的艾森,但他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息拂過了他的鼻尖,艾森離他越來越近,呼吸聲也越來越清晰。


    溫熱帶著濕意的唇瓣貼了上來,含著他的嘴唇輕輕吮吸著,舌尖碾過唇珠,順著微微張開的縫隙頂了進來,掃過牙關和上顎,和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


    唐岑的左手被艾森緊緊地握著,手指虛虛地張開,指尖細微地顫動著,在艾森又一次舔過他的上顎時用力反握回去。無處安放的右手垂在座椅上,在黑暗的角落中,不安地攥住了外套的衣角。


    男女主角激烈的爭吵蓋過了角落裏那點微弱的親吻聲,在爭吵結束,女主角摔門而出的時候,艾森才鬆開了唐岑。


    沒了鉗製和束縛,唐岑抬起右手擋住自己大半張臉,身體慢慢朝座椅右側挪動,在後背抵到扶手的時候,他才放下手,整個人蜷縮在右側那一點狹小的空間裏,拉開他和艾森之間的距離。


    唐岑的動作很輕,沒有驚動坐在他身旁的陌生人,但一直注視著他的艾森卻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在唐岑放下手的那一刻,借著微弱的亮光,艾森看見了他臉上泛起的不太明顯的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耳後。


    艾森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想再牽一次手,但他還沒碰到唐岑的手指就被躲開了。艾森不死心,又一次伸出了手,在重複了兩次同樣的流程之後,他終於掌握了訣竅,搶先唐岑一步出手,在他反應過來前迅速抓住了他的手。


    手被人抓在掌心裏,那熾熱的溫度卻燙得唐岑想抽回自己的手。艾森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唐岑卻無法將自己的手抽出一絲一毫,又怕影響到周圍的人,隻能順從地被拉回原來的位置。


    抵著唐岑的肩膀,艾森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生氣了?”


    “沒有。”熱氣吹過耳廓,唐岑縮了下脖子,不自在地小聲嗬斥道:“下次別這樣了!”


    借著微弱的光,艾森捕捉到了唐岑眼裏一瞬而過的慌亂。他沒做聲,歪著身子靠在唐岑的肩膀上,又將視線移到了熒幕上,若無其事地看起了電影,首映中途缺失的大段劇情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肩上壓上了一個稍重的物體,唐岑繃緊了身體,承受壓在肩上的重量。


    跟艾森不同,唐岑的心緒被那一個吻攪成一團亂麻,他完全看不進去電影的後半段又演了什麽,隻是茫然地盯著眼前的一切,漆黑的瞳仁映著熒幕裏的畫麵,腦海中卻充斥著令人麵紅耳赤的場景。


    兩個人交握著的手依舊搭在扶手上,似乎從來沒有分開過。


    電影散場時,原本暗下的燈全都亮了起來,照亮了整個放映廳,眼前的景象一覽無餘。


    唐岑和艾森還坐在椅子上,但周圍陸陸續續有人起身離開。在唐岑右側的人站起來時,他忽然慌慌張張地掙脫了艾森的手。


    一直等其他人都走完了,艾森才拉著唐岑的手從電影院裏出來。兩個人站在電影院的門口,唐岑沉默地望著麵前來來往往的人流,艾森看了他好一會才開口問道:“還想去哪裏走走嗎?”


    唐岑一聽耳邊響起的聲音,慢慢收回視線看向他,輕輕搖了下頭,“回家吧,歐培拉找不到人會著急的。”


    “難得出來約會一次,看完電影就想回家陪貓。”艾森說著,還是拉起唐岑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隻是走沒兩步又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偏心。”


    唐岑原本還順從地跟在艾森的身後,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回走,在聽到他說出那個詞的時候,唐岑突然停住了腳步。走在前頭的艾森沒防備,被他拉著踉蹌了兩步,回頭正想問問,卻瞧見唐岑沉著臉,當下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艾森剛擺正姿勢,就聽唐岑用略帶慍怒的聲音說道:“那你跟我說說,剛剛看電影的時候你在幹什麽?”


    唐岑不知道他隻是牽了一下艾森的手,沒有任何暗示性的動作,艾森為什麽還能不打一聲招呼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親他。


    那一個吻讓他心跳加速,又讓他擔驚受怕。


    唐岑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戀人做過任何親密的舉動,他做不到像普通戀人那樣在街上和艾森相擁親吻,他們的關係本就不被大眾認可,不被親人祝福,那樣做隻會招來旁人的指指點點和異樣的眼光。


    就算現在在這黑暗的環境裏,他依舊擔心周遭的視線。剛才坐在身旁的人站起來時,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唐岑的臉,雖然很快就離開了,卻讓唐岑如坐針氈。


    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隻有艾森能看到他墮落的樣子,唐岑不在乎自己是怎樣的放浪形骸。一旦推開門,離開自己修築的堡壘,失去所有屏障的唐岑又變回那個怯懦自卑的膽小鬼。


    艾森不在乎,可他做不到。


    唐岑站在電影院的招牌下,背著光,艾森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那帶著慍怒卻忍不住顫抖的聲音已經把唐岑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


    距離上一次唐岑發脾氣已經過去很久了,那還是因為自己強拉著他去醫院造成的。從那以後,隨著手上傷口的愈合,唐岑那點脾氣也隨之消失了,偶爾也會情緒低落,卻再也沒有和他生過氣,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了。


    時間過去太久,久到艾森都快忘記唐岑生氣來是多麽可怕的樣子了。


    艾森來回試探了好幾下,見唐岑沒有爆發的跡象,才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勾住他的手指,低聲下氣地說道:“對不起,你不喜歡的話...以後我不這麽做了。”


    唐岑沒有動,他看著被艾森勾住的手指,沒有甩開,也沒有牽回去,就這麽看著。


    過了好一會,唐岑才抬起頭。


    或許隻有幾秒,但對艾森來說,現在的每一秒鍾都過得十分緩慢。他屏住呼吸,等著唐岑的下文。


    視線在艾森臉色掃過,唐岑張了張嘴,想告訴他自己沒有不喜歡,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那小心又擔憂的表情看得他不敢輕易開口,最後隻能將視線往下挪,盯著艾森不安地滾動了兩下的喉結。


    “我沒有不喜歡。”唐岑頓了一下,斟酌了好一會才期期艾艾道:“我隻是...不想被人看見。”


    艾森送了口氣,勾著唐岑的手指向上滑去,慢慢收攏手掌,將被寒風吹得冰涼的手重新握住。


    牽著手,艾森拉著唐岑擠進了人流中。


    在穿過人流最擁擠的街區,周圍的人明顯變少了之後,艾森忽然冒出了一句:“我吃醋了。”


    唐岑被他這一句話說得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聽艾森繼續控訴道:“你可以當著外人的麵抱它親它,為什麽我不行?”


    那孩子氣的話語惹得唐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在心裏翻滾的無名怒火壓回肚子裏,“你幼不幼稚?”


    “是你先偏心的!”艾森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音量,招來周圍人頻頻側目,而他自己絲毫不覺得這樣的言行是多麽的幼稚可笑。


    唐岑頭疼不已,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哄道:“不要跟貓吃醋了好不好?”


    艾森接連好幾天都表現得很反常,唐岑早就察覺到了。從那天起唐岑就明白,他不能一味地寵愛歐培拉,也不能毫無主見地跟著艾森的步調走,但他一向不擅長處理這些,又擔心自己的做法會傷害艾森和歐培拉,隻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放任他們兩個胡鬧。


    “你看出來了?”艾森不太確定地問到。


    艾森差一點就忘了,唐岑一直是靠著他自己的感覺,察言觀色活到了現在。雖然他們最開始的時候,唐岑摒棄了這一切,激烈地反抗身邊的一切,但這不意味著他從此就不會了。


    唐岑一直都明白,隻是過去的活法太痛苦了,他不想再去揣測任何人的心思,所以他即使看出來了,也從來沒有說過。


    “它是我們一起養的寵物,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們都很重要。”唐岑長歎一聲,也顧不上所謂的麵子,一股腦把之前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都抖了出來:“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可能照顧好它,這點我分得清。”


    唐岑那一句“你是我男朋友”讓艾森徹底閉了嘴,安安靜靜聽唐岑繼續說著。


    不過唐岑的老毛病就是不說則已,一旦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他並沒有意識到艾森已經安靜下來,不再耍賴了,嘴裏依舊不依不饒地數落道:“再說你自己就慣著它了,怎麽還賴到我頭上了?”


    見唐岑又把戰火引導了自己身上,艾森立刻反駁道:“我哪有?”


    天地良心,明明是唐岑慣著貓,為什麽又這黑鍋甩到他身上!


    “沒有嗎?”唐岑被他氣笑了,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艾森緊緊攥著的最後一層遮羞布,“那是誰早上被貓踹了一腳還不還手的?”


    艾森沒想到唐岑連這個都知道,一時接不上話,腦袋呆滯了兩秒才想起來反駁,卻想不出任何能回擊的內容。


    他要早知道唐岑已經發現這件事,他早就告狀去了,還用得著打落的牙和著血吞進肚子裏?


    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堆,唐岑氣消了大半,做了幾個深呼吸後也冷靜下來。


    見身邊人又沒了聲,唐岑抬頭掃了一眼艾森,瞥見他那失落又委屈的表情,突然又有點後悔自己把話說重了。


    唐岑心裏糾結了好一會,在走到離家門口最後一個路口的時候,輕輕拉了一下艾森的手,“歐培拉以前應該沒和人一起生活過,你越慣著它,它越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人相處。”


    “不是嗎?”


    唐岑那句話裏暗有所指,被他拉回思緒的艾森也聽出了那層意思。他一直要唐岑把自己想法告訴他,唐岑做到了,可他卻沒有。


    “我錯了,我不該跟它吃醋的。”


    聽到艾森道歉,唐岑突然意識到為了一隻貓,他們居然吵了一路。但歐培拉的問題解決了,唐岑也沒有因為自己占理就得寸進尺,“是我沒把握好分寸,下次我會記得的。”


    艾森聽著這話,仔細品味了兩下,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才大聲反問道:“還有下次?”


    “你那麽愛吃醋,誰知道會不會有下次呢?”唐岑掃了他一眼,自顧自翻著口袋找鑰匙,然而微微勾起的唇角卻泄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艾森滿心以為唐岑會再說幾句好話,誰知道他竟會這麽回答,頓時不樂意了,“哪有你這樣的!”


    走廊回蕩著艾森的嚷嚷聲,唐岑慶幸這一層樓隻有他們兩個人住,不然絕對會被投訴噪音擾民。


    鑰匙插進鎖眼裏,轉動了兩下,唐岑打開門率先走了進去。他彎腰摸了摸蹲在門口等他們的歐培拉,換下鞋子,衝著還氣呼呼站在門外的艾森問道:“進不進來?要鎖門了。”


    “進進進!別關!”見唐岑作勢要關門,艾森趕忙從門縫擠了進去,把鞋一蹬,也不看喵喵叫著的歐培拉,直接把唐岑扛進了浴室,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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