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唐岑將冰冷的金屬物貼在自己的臉上,緩緩往下刮去。


    白色細泡堆在狹窄的剃須刀上,相互黏膩著,不斷膨脹的鬆散泡沫堆不堪重負,從半空摔進洗手池裏,四分五裂的泡沫被水流卷著在洗手池裏打著轉,最後統統消失在了排水口。


    把剃須刀上殘留的泡沫衝洗幹淨,唐岑又接了一捧水撲在臉上,隨手抹了兩把,才拿起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臉。


    今天唐岑要出門,所以他洗漱完就直接回臥室換衣服,但他剛踏進臥室,眼前就晃過一道深色的影子。


    “啊——”伴隨著一聲慘叫,原本正在鏡子前係領帶的艾森猛地撲到床上,在柔軟的被子裏來回扭動,嘴裏不停地哀嚎道:“我不想上班!”


    唐岑對這個情景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從艾森重新開始上班,三不五時就會來這麽一出。一開始唐岑還會耐著性子哄哄他,自從上周五被謀劃已久的艾森撲倒,來了一次晨間運動之後,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的唐岑就再也沒管他了。


    反正晾他兩分鍾就會自己爬起來了,為了自己的腰著想,唐岑直接無視癱在床上耍賴的艾森,站在衣櫃前挑著今天要穿的衣服。


    艾森癱在床上挺屍,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換衣服的聲音,抬頭問道:“今天要出去了?”


    “嗯,想去博物館轉一下。”唐岑脫去上衣,露出了瘦削的上身,白皙的皮膚上還留著淡淡的淺褐色印子。


    想起那柔軟的腰身極佳的觸感,艾森咽了咽口水,爬起來湊到了唐岑身後,環著他的腰,吻著他的後背,雙手不安分地來回遊走,“這麽喜歡博物館?”


    “不是你讓我出去走走的?”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後背,唐岑朝前躲了一下,飛快地套上毛衣。


    寬大的毛衣遮擋了艾森的視線,卻無法阻擋他作亂的手。撩起衣擺,艾森的手摸上了唐岑的前胸,指尖在敏感的部位來回打轉,湊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你在暗示我什麽嗎?”


    唐岑看著鏡子裏映著的大半截腰,頭疼地皺了皺眉。他黏在身上的手撕了下來,用力掙脫艾森地懷抱,轉過身幫他重新係好領帶,“這段時間你還是安心工作吧。”


    艾森微微仰起頭,等唐岑係好領帶之後,又摟上了他的腰,噘著嘴湊上去,“那你再親我一下。”


    先前艾森總是表現得穩重可靠,唐岑時常會忘記他還比自己小幾歲,最近他總會露出幼稚的模樣,時不時提一下讓唐岑難為情的要求。


    幼稚又黏人的戀人雖然讓唐岑很頭疼,但艾森提的要求他也盡可能滿足。


    扯著艾森的領帶逼迫他低下頭,唐岑小聲埋怨了兩句,在艾森放肆的低笑聲中湊上去含住了他的唇瓣。


    帶著一點旖旎氣息的早安吻漫長而深入,秋日微涼的空氣卻燥熱得隻需要一點火花就能點燃。唐岑被推到在床上的時候,胯骨蹭到了艾森,感受到異樣的觸感時,他甚至做好了被進入的心理準備。


    然而不適時響起的鈴聲打斷了這一切,艾森壓在他身上狠狠吸了兩口氣,才從口袋裏摸出了不停震動的手機。幾句簡短的對話後,唐岑感覺到壓在身上那具火熱的身體突然離開了。


    艾森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俯身親了親唐岑泛著春意的臉,“我去上班了。”


    唐岑被他親得軟了腰,懶懶地點了下頭就算是回答了。


    等艾森出門後,唐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喘著氣,直到身上那股燥熱完全褪去,他才磨磨蹭蹭起身收拾了一番。


    在鏡子前照了將近十分鍾,確定不會被人看出異樣,唐岑把錢包和手機揣進大衣的兜裏,直接空手出門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公寓樓前的小巷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積水,水坑裏還漂浮著某些不明的絮狀物。


    唐岑長腿一跨,繞過積水朝著小巷外的街區走去。


    在經過垃圾桶時,桶裏突然傳來了物體劇烈撞擊的聲音,唐岑被嚇了一跳,小跑兩步隔開了距離才回頭看向了垃圾桶。


    但奇怪的是,在唐岑停下腳步之後,桶裏就再沒動靜了。


    小巷有些偏僻,每天晚上地上都會堆著隨意丟棄的垃圾,雖然白天也會有人清掃,但是昨夜一場大雨,遍地都是被雨水衝出來的食物殘渣,牆頭上蹲著幾隻烏鴉。所以垃圾桶裏詭異的聲響,唐岑隻當是老鼠或是烏鴉在翻找食物,沒多想就準備離開。


    但唐岑剛抬起腳,身後的垃圾桶裏又傳來了像是小動物的指甲劃在塑料皮上的聲音。這個聲音比起剛剛的更加瘮人,牆頭上的烏鴉聽到動靜都打起了精神,虎視眈眈地盯著桶裏。


    巴黎有很多烏鴉,它們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唐岑可不想被惦記上,匆匆瞥了一眼就飛快地跑出了小巷,竄進了離家最近的地鐵站。


    博物館離家沒有很遠,十來分鍾就到了。唐岑出了地鐵站,看著宏偉的建築,瞬間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拋在腦後。


    唐岑今天作息表上寫的活動非常簡單,早上逛逛博物館,下午去超市采購,把冰箱和儲物櫃的空缺補上,傍晚的時候做飯等艾森回家吃飯,晚上看一會書就上床,至於幾點睡覺就要看艾森了。


    那個一開始隻是寫著玩的作息表,唐岑當天晚上就拿給艾森看了,當時艾森笑他過得像個老年人,惹得唐岑又拿枕頭和他打了一架。但唐岑開始實施的時候,艾森沒有幹涉過他做任何事情,偶爾還會給他一些建議,告訴他哪些清淨的地方適合打發時間。


    白天艾森出門上班的時候,唐岑也會跟著他一起出門,走到路口的時候再分開,晚上艾森回家的時候,唐岑往往已經做好了飯。兩個人的作息時間在他們有意無意地調整下,慢慢趨向一致。


    但是唐岑的人生處處充滿著變數,他平和的生活總會不停地被各種各樣的事或人打攪,他努力維持的脆弱表象也會瞬間被掀起的巨浪擊碎。


    不過這一次闖進唐岑平靜生活的,是一個脆弱得掀不起一點風浪,卻讓艾森頭疼不已的小家夥。


    唐岑在博物館裏逛了一圈,在遊客漸漸多起來的時候就提前離開了,隨便找了個地方吃午飯,走到家門前的小巷口時還不到下午兩點。


    正在盤算今天晚餐做什麽的唐岑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變化,直到走到垃圾桶時,才被地上來回走動的黑色大鳥嚇得回過了神。他看見地上的烏鴉不停地試探著角落裏的東西,而蹲在牆頭的烏鴉也比他走之前還多了一倍。


    壓著心裏的恐懼,唐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瞧了一眼。


    一團渾身沾滿泥水,髒得看不清原來形狀的生物蜷縮在垃圾堆的角落裏,在唐岑經過的時候還朝他腳邊蠕動了兩下,身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幾隻烏鴉用鳥喙來回試探著,蹲在牆頭上的那些也在等著飽餐一頓。


    看起來像是什麽生物的幼崽,唐岑沒來得及辨認,腳邊的烏鴉突然撲棱著翅膀拍打他的小腿,仿佛在催促他快些離開。


    不想和烏鴉結下梁子,唐岑幾乎是在烏鴉催促的下一秒就轉身離開了,然而他沒走幾步遠,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叫聲:“喵......”


    唐岑回過頭,那團髒兮兮的毛團裏露出了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一隻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小貓,身邊還散落著許多垃圾,唐岑猜想早晨聽見的聲音應該就是它在垃圾筒裏掙紮發出來的。


    小貓圓圓的眼睛近乎哀求地望著唐岑,那無助可憐的模樣讓他心軟了,但唐岑看著圍在小貓身旁虎視眈眈的烏鴉,毫不猶豫地快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回到了溫暖安全的公寓樓裏。


    半個小時後,唐岑抱著用毛巾包裹著的小貓,推開了救助中心的大門。他把奄奄一息的小貓交給了工作人員之後,拿出手機給艾森打了個電話。


    唐岑靠在玻璃門上,不時朝裏麵張望,然而小貓被抱進了最裏麵的房間,從外麵根本看不到。


    周五的下午通常都是最忙碌的時候,艾森隔了好一會兒才接通電話,聲音裏還帶著電流的噪聲:“唐岑?怎麽了?”


    唐岑在艾森接起電話之後就快速地把事情告訴了他:“我撿了一隻小貓,剛送到救助中心。”


    艾森手裏的筆掉在了桌上,圓滑的簽字筆順著平滑的桌麵滾動著,在半隻筆身都滾到桌沿時,“啪”的一聲,艾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


    他怎麽也沒想到唐岑會突然撿到一隻小貓,還獨自一人送去救助中心。艾森都不知道自家附近有這麽一個救助中心,“在哪?”


    唐岑飛快地報了一個地址,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沙沙聲,很快艾森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我知道了,一會就過去找你,你有沒有——”


    身後傳來工作人員找他的聲音,唐岑來不及多說就直接掐斷了電話,找工作人員詢問起了小貓情況。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艾森陷入了沉思。


    雖然現在還沒有見到那隻被唐岑救下的小貓到底長什麽樣,但艾森突然覺得自己的地位有些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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