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之間的縫隙照進房間,落在淩亂的雙人床上,在深色的絨被上印上了不規則的金色波紋。那條金色光帶的尾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在床上蜷成一團的唐岑的臉上,略微灼熱的陽光很快就將他從熟睡中喚醒。


    唐岑剛睜開眼睛,就被刺眼的陽光晃得眯起眼。也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了,陽光才會如此刺眼,看光照進來的角度,唐岑估摸著應該是下午兩點以後了。


    踢開卷在身上的被子,唐岑往陽光照不到眼睛的地方挪了過去。


    時間不早,一連錯過了早飯和午飯,唐岑並不想起來。他現在腦袋暈乎乎的,身上也沒什麽力氣。


    雖然葡萄酒的度數不算高,以他的酒量喝下半瓶還不至於到爛醉的地步,但醉酒的後遺症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唐岑躺在床上,兩眼放空地對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遲鈍的腦子才重新運轉起來。


    大腦裏殘留的記憶裏混雜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像翻騰冒泡的沸水,又像是抽象的色塊,但唐岑勉強還能從這些七零八碎的記憶裏拚湊出昨晚大致的對話內容。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唐岑知道自己很膽小,需要借著醉酒才能和艾森溝通,所以才不計後果地灌醉自己。但是喝醉之後,他的大腦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他腦子裏想的是一回事,實際說出口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唐岑不知道是顛三倒四說不清話更丟人,還是對艾森惡言相向更糟糕,但他哭哭啼啼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太差勁了。唐岑用手捂著自己的臉,狠狠地揉搓了兩下,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呻吟。


    陽光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向著唐岑的臉上爬起。感受到微弱的溫度,唐岑抓過被子往自己臉上蓋,將臉上的表情,那些微弱的情緒全都隱藏在黑暗之中。


    唐岑的動作很輕,被子蹭過衣料發出窸窸窣窣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驚動了屋外的艾森。


    艾森端著水杯走進臥室,看著床上蜷成一團的唐岑,嘴角微微勾起。他坐在床邊,把唐岑蓋在臉上的被子扯了下來,“醒了?”


    折騰了好幾天,唐岑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剛從睡夢中醒來更是帶著幾分憔悴和疲憊,哭過的眼睛也微微腫起。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艾森說著,伸出手想摸一下唐岑額頭的溫度,在手指即將觸到那一片蒼白的皮膚時,唐岑突然受驚似得往裏一縮,躲開了他的手。


    那是唐岑下意識的反應,在躲開的下一秒他就立刻反應過來了,身體僵了一下,硬生生停住了往回縮的動作。


    唐岑看著懸在麵前的手,藏在被子裏的身體慢慢蹭了回去,主動貼上了艾森的手。他拉高被子擋住臉上的表情,含糊地道了聲:“抱歉。”


    在唐岑還沒醒之前,艾森一直提心吊膽,他害怕唐岑醒來什麽都不記得,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原點,但現在手上微涼的觸感和唐岑的動作讓艾森徹底放心下來。


    艾森俯身把唐岑從被子裏撈了起來,親了親他的額頭,“我以為你睡醒就忘了。”


    落在額頭上蜻蜓點水的一吻,溫柔不帶一絲旖旎,唐岑摸了摸被艾森親過的地方,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我還沒習慣。”


    還沒習慣主動靠近他,習慣和他親昵。


    “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艾森把他過長的頭發別到耳後,指尖蹭著他細膩柔然的皮膚。


    在痛苦裏孤獨掙紮了半生,現在平淡的生活對唐岑而言更像是虛幻的夢境。這個夢裏充斥著痛苦的喜悅,唐岑一邊做著美夢,一邊提心吊膽,害怕夢醒,或是突然襲來的噩夢。


    或許噩夢永遠都不會到來,但活在虛幻的夢境裏總有醒來的那一天,唐岑害怕夢醒的時候,自己又會重蹈覆轍,陷入同樣的痛苦之中。


    唐岑在邊緣不停徘徊,隨時都準備縮回自己的保護殼裏,可艾森卻說他們還有時間。在他惶恐不安的時候,艾森在規劃他們的未來,這樣大的差距,越來越顯得他懦弱膽小。


    心髒一陣陣抽痛著,負麵的情緒又一次籠罩著唐岑,自責將他包圍,愧疚將他吞噬。


    “對不起。”


    唐岑抱著自己的膝蓋,視線落在艾森手上,他不敢去看艾森的眼睛,怕他看見自己的心虛和懦弱,即使這早已暴露在艾森的眼前。


    “我其實一直都很希望身邊有人陪著,可是你一直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又希望你消失。”這樣矛盾的想法,或許在其他人眼裏是無理取鬧,就連唐岑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無理取鬧,作踐艾森的感情。


    “我真的很討厭你,整天圍在我身邊自說自話,煩人得很。”


    但唐岑更討厭自己,討厭被情緒操控、被痛苦馴服的自己。


    從唐岑說出“對不起”的時候,艾森就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這不是唐岑第一次陷入崩潰,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艾森很清楚過去積壓的問題不可能一次性全都解決,但這樣密集地爆發,他害怕唐岑會撐不下去。


    艾森看見了唐岑顫抖的眼睫毛上沾著的淚水,看見了他的脆弱和敏感,也看見了他的掙紮。


    “那現在呢?”現在你又是怎麽想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我不知道......”唐岑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肩膀,指尖和關節處都泛著白。


    “但是和你待在一起,好像也沒有那麽糟......”


    唐岑現在確實是這麽想的,但他不敢保證那天醒來,他會不會突然對艾森發脾氣,像之前那樣要他滾出去。艾森已經承受了很多來自他的惡意,不管是他習慣也好,喜歡也罷,唐岑都舍不得再傷害艾森。


    “我知道這很矛盾,但是你...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唐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希望艾森能親口告訴他。


    “我不知道。”艾森不能理解唐岑為什麽會有這樣矛盾的想法,但他可以包容。


    “以後你想一個人待的時候就告訴我,我回對麵住,你想我的時候再給我打電話。”艾森拉過唐岑的手,握在掌心裏,“隻要你說想我,我就會回來。”


    “好不好?”


    唐岑像是被他的話嚇到了一樣,用力想把手抽回來,艾森卻死死地握著,不讓他掙脫一絲一毫。


    “我做不到。”唐岑握著被抓著的右手手腕,小聲地嗚咽著。


    他在不停地退縮,不斷地把艾森推開,可艾森還是不停地向他許諾,向他保證,現在甚至斬斷了他的退路。


    唐岑委屈地小聲抽泣的模樣落在艾森眼裏,讓他徒然生出了幾分愧疚感,明明唐岑已經那麽難過了,自己還要逼他做不願意的事情。


    “唐岑。”艾森鬆開了唐岑的手,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把撈進了懷裏,“我也會不開心的,但是隻要你說想我,我就原諒你了。”


    他也會難過,但他也很容易滿足,隻要唐岑給他一點點的回應。


    “我會盡我所能去理解你,但你也要告訴我你的想法,你說出來了,我才能幫你。”艾森說著蹭了蹭唐岑的頸窩。


    “控製不了就告訴我,我陪你改,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唐岑被他蹭得有些癢,想躲開卻被艾森更用力地摟著,從腰上慢慢收緊的力道告訴唐岑,不是他一個人在擔心,艾森也在害怕。


    大概是這段時間被抱久了,不管是被艾森抱著,還是主動靠在他肩上,唐岑開始喜歡上了這種感覺。隔著衣物透過來的偏高的體溫,溫暖又有安全感,驅散了他的恐懼。


    “我盡量......”雖然這很難,但就像之前答應艾森的,唐岑想試試,試著學會去喜歡他,和他好好說話。


    “但是我做不到你不能怪我。”唐岑趴著他肩上,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不怪你。”唐岑委屈的嘟囔聽起來有些可愛,艾森笑著捏了捏他的臉,在唐岑無力地瞪視下,把蒼白的皮膚揉得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有些事情現在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明白了。”


    艾森放開了唐岑的臉,把纏在他身上的被子解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有一點晚了,還是先起來吃午飯。”


    唐岑被他拖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幾分茫然。再過幾個小時就能吃晚飯了,為什麽這麽著急?但還沒等他問出口,胃適時地發出了抗議,“咕——”


    臉上和耳朵都泛起了紅,艾森戲謔的眼神看得唐岑渾身不自在,最後惱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別笑了。”


    艾森被他冷不丁地推了一下,也不惱,牽起他的手往餐廳走去。


    看著麵前還冒著熱氣的午飯,唐岑突然覺得所有的困惑和迷茫都被飄散在空中夾著香味的熱氣驅散了。


    唐岑不知道這個夢還能持續多久,也不知道夢醒之後迎接他的會是什麽樣的結局,或許等到夢醒的那一天,所有的困惑也會跟著夢一起消失,說不定到那時,經曆過兩次分手之後他就能徹底看清自己的人生了。


    清醒地活著太難了,所以在夢徹底醒來之前,就讓他暫時迷失在像泡沫一樣虛幻的美好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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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區在問的案件是陸晟的凶殺案,牽扯到唐岑,和艾森無關,番外有be的單人故事,也有he的故事,正文是oe,主角有三個人,要讓你們安心又不完全劇透,剩下我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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