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鈺感冒了。


    或許是因為房間裏的暖氣開得不夠多,他又受了傷,之前往角角裏躲的時候把傷口崩開了,所以才會忽然感冒。


    第一個發現他感冒的人是嚴昶景。


    嚴昶景安撫了少年半個下午,在確認了少年情緒穩定下來了之後,就先出門,去看嚴昶淩和黎溫朝的情況了。


    殷染鈺自己躺在床上,他床上的床單、枕頭,都嚴昶景被換了一遍,他陷在蓬鬆綿軟的被子裏,沒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生出了睡意。


    被子裏似乎點起了碳火,包著他,讓他隻覺得灼熱。


    殷染鈺把被子揭開了,可是依舊覺得很熱。


    於是他滾到了地板上,給自己發燙的皮膚降溫。


    明明他是很熱的,呼出的空氣,都像是從火焰裏吐出來的灼熱氣體,可是體內卻像是被人放了冰,連骨頭縫都是冷的。


    殷染鈺知道自己發燒了。


    他出了汗,額頭上細密地鋪了一層,身體變得沉重又虛弱,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格外費勁。


    這種熟悉的虛弱感把他整個人都吞沒,殷染鈺遲鈍地轉動大腦,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到床上去,可是地板上冰涼的溫度又讓他貪戀。


    他幹脆放棄了腦海裏的想法,就著地板上的涼意睡了過去。


    嚴昶景就是在不久之後過來的。


    他去看了看嚴昶淩和黎溫朝的情況,在發現兩人臉上都沒有可以的淤青之後,就放下了心,轉身就又去張姨和連姨那兒看情況。


    兩位阿姨心裏都很有數兒,就算是張姨,在嚴昶淩和黎溫朝兩個人對峙的時候也會神秘消失。嚴昶景找過去的時候,她們就在竊竊私語地說些什麽,看見嚴昶景來了,就瞬間停止了話題。


    “阿餘今天受傷了。”


    嚴昶景沒有在意她們的話題,他隻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過來多說幾句:“做飯的時候口味要清淡一些——阿淩和溫朝應該也會留下來,今天要辛苦您兩位了。”


    張姨低低地歎了口氣,她說:“什麽辛苦不辛苦?我這就去給他們收拾房間,淩淩也好久沒有過來了,裏麵估計要落灰了。”


    連姨說:“你們的事情,都說完了?”


    嚴昶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說:“還沒解決,但是這會兒不會再出事了。”


    連姨就應了一聲,她說:“現在也不早了,要多做幾個菜。你問問餘餘有沒有想吃的,今天給他壓壓驚。”


    少年大概什麽都不會說。


    嚴昶景這麽在心裏想著,卻還是點頭應了聲,他等到做完這一切,才又回少年的房間,說不定,真的能問出他的喜好。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先碰到了下樓的黎溫朝。


    黎溫朝的狀態並不是太好,他揉著額頭,看上去很疲倦的模樣,嚴昶景頓了一下,把剛剛擰開的門鎖又關上了。


    黎溫朝和他對視了一眼,同時也注意到了嚴昶景的動作,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在否定些什麽,出生詢問:“是不是要準備做飯了?”


    他們人多了,做的菜多,兩位阿姨就得早點去準備,黎溫朝也經常到嚴昶景這邊過來,所以知道兩位阿姨的習慣。


    “嗯。”


    嚴昶景應了一聲,他說:“張姨去拿工具了,過會兒幫你和阿淩收拾房間,你看著狀態不好,收拾完了,去休息一會兒。”


    “睡不著。”黎溫朝按了按額頭,他說:“我下來看看阿姨,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黎溫朝會做飯,手藝也還可以。嚴昶景點了點頭,又應了一聲,等到黎溫朝朝著廚房過去,他才又擰開了門。


    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地板上趴著的一整隻。


    嚴昶景:“!”


    他皺起眉頭,急匆匆地過去,把少年從地板上撈了起來,一碰到少年的皮膚,他就感覺到了不對。


    體溫是滾燙的。


    嚴昶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緊得幾乎要打結,他把少年塞回了被窩裏,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但是平常安靜又沉默的少年,這會兒卻變得意外的活潑。


    他睡得迷迷糊糊,思緒並不清楚,在被窩裏不甘心地蠕動著,想把厚實暖和的被子揭開,以獲得短暫的涼意。


    嚴昶景把被子按得嚴嚴實實,把少年包成一大包,他一隻手按著被子,一隻手掏出手機,給醫生打了電話。


    剛被嚴昶淩丟出去不久的醫生又得到傳召,欣喜若狂地連連應聲,說馬上就到。


    嚴昶景掛斷了醫生的電話,又把電話給了連姨,他簡單地說了少年的情況,讓連姨按著醫生的叮囑,拿了退燒的藥。


    他這兒是備著很多常用藥的,那種感冒藥當然也有備。連姨剛剛切菜切了一半,就接到了嚴昶景的電話,她輕輕皺著眉頭,想了想,叫過來旁邊還在係圍裙的黎溫朝,給他說了感冒藥放的位置,說:“我盛點兒溫水,加點蜂蜜,發燒了嘴裏沒味,這樣好把藥喝下去。”


    黎溫朝也皺著眉頭,不知道少年怎麽會忽然發燒,他應了一聲,就急匆匆地從廚房出去了,沒幾分鍾,就從連姨說的地方找到了藥。


    連姨準備了一大杯的蜂蜜水,水是溫的,蜂蜜隻放了一點點,但是卻透著一點點的甜。


    她讓黎溫朝幫忙把東西送過去,可青年卻猶豫了。


    “………他應該不想看見我。”


    黎溫朝捏著藥盒,手指忍不住用力,又在紙盒變形的時候,趕緊收回了力道。


    他說:“………您送過去比較好。”


    連姨背對著他切菜,她的刀功很好,蘿卜片被切得透光,幾乎像是紗一樣的質感。


    “我在做飯,沒那個功夫送過去。”


    她說:“我還使喚不動你啦?”


    黎溫朝頓了頓,他盯著那杯水看,看了幾秒鍾,又垂下了眼睛:“今天他很怕我………我不合適。”


    少年還在發燒,看見他,估計得做一晚上的噩夢吧。


    連姨“哐!”的一聲,把菜刀砍進了案板裏:“你在不過去,水就要涼了。”


    “………………”


    嚴昶景把門打開的時候,迎過來的,就是端著水,捏著藥的黎溫朝。


    黎溫朝皺著眉頭,看著不像是很樂意的樣子,他抬起手,做出了一個“遞”的動作,可嚴昶景卻沒有接,而是說:“進來吧。”


    “………我進去不太好。”


    黎溫朝對這一點認識得很深刻,他說:“我來送藥。”


    “他沒醒。”


    嚴昶景卻把門開得更大了一些,他說:“進來看看,也沒事。”


    黎溫朝遲疑了一下,才端著水杯進了門,短短的一兩分鍾內,少年已經又開始試著揭被子了,暖和的被子已經有一部分掉下了床,嚴昶景伸手一包,就又把他裹了回去,換來兩下很微弱的反抗。


    黎溫朝看了看少年發紅的麵孔,大概是因為發燒出汗了,少年的眼睫變得濕漉漉的,嘴唇也是嫣紅的色澤,他皺了皺眉,用很輕的聲音問:“怎麽燒得這麽嚴重?”


    黎溫朝平常很注重身體狀況,鍛煉一直不少,別說發燒,就是連感冒都很少。他憂慮地看著少年的額頭上的冷汗,似乎連自己也跟著燒起來了,焦躁又擔憂。


    “應該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嚴昶景這麽說,“他的身體也不好,得趕緊補起來了 。”


    黎溫朝歎了口氣,看著嚴昶景把少年慢慢地扶起來,又試著叫對方的名字,想要讓他睜開眼睛。


    但是他似乎真的燒得厲害,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在嚴昶景伸手想晃晃他的時候,他甚至偏過了臉,主動貼在上麵,迷迷糊糊地蹭涼。


    嚴昶景歎了口氣,黎溫朝也跟著皺眉:“這樣沒法吃藥………總不能強灌著他。”


    嚴昶景卻搖了搖頭,說:“就算醒不過來,但藥還是得吃。”


    他把少年挪到自己懷裏,捏著他的臉頰,讓他張嘴,又示意黎溫朝趕緊把藥塞進來。


    黎溫朝:“………………”


    他猶豫了一下,就按照分量,掰了兩顆藥,試著往少年嘴裏送,他一開始還乖乖的,但是在藥剛剛碰到舌頭,苦味泛濫開來的時候,就不配合地“噗噗”幾下,想把藥給吐出來。


    嚴昶景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強製性掐斷了少年不配合的動作,黎溫朝端著水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阻止,居然意外地冒出來了一點兒哭笑不得的情緒。


    “喝點兒水,”他把杯子遞過去,玻璃杯有一個圓圓小小的尖角,方便倒水喝,現在倒是很適合用來喂少年:“把苦味衝下去。”


    “一放開,他就要把藥吐出去。”


    嚴昶景嘴上這麽說,身體卻很誠實,他鬆開手,捏著少年的臉頰,把他捏成了一個嘟嘟嘴的小可愛,說:“慢著點喂,別讓他嗆到。”


    黎溫朝應了一聲,就小心地握著水杯,把那個角角塞到了少年的嘟嘟嘴裏,他微微傾了一點兒角度,讓蜂蜜水流過去,少年似乎嚐到了甜味兒,終於放棄了抗拒,開始一點一點地嘬蜂蜜水喝。


    他啾啾啾地吸著水,慢吞吞地把一大杯水喝完了。


    黎溫朝這才鬆了口氣,把水杯放到了一邊。


    嚴昶景幫少年擦了擦頭上的汗,把被子又卷嚴實了。


    少年喝完蜂蜜水,補充了水分,似乎也更有力氣了一點,他在卷卷裏掙紮著身體,想要把手解放出來,剛剛出來一點兒,就又被嚴昶景塞回去了。


    黎溫朝在旁邊看得想笑,又覺得心裏酸溜溜的。他等著少年燒紅的臉龐看了半晌,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嚴昶景似乎沒聽見,認真地把少年從自己懷裏挪回了床上。


    然後他說,“那本劇本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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