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鈺還在津津有味地翻著評論,完全沒有因為受到了汙.穢.言.語.的辱.罵,而產生不好的負麵情緒。


    然而他沒受影響,係統卻“咻”地一下把屏幕鋪開了,一串串的數據在藍色光屏上飛速閃過,但是本來應該毫無波動的機械音,卻帶上了一點兒莫名的憤怒味道。


    “他們的網絡地址都來自同一個地方,係統搜集了相關信息,這是來自於另一個劇組所惡意購買的低級水軍。係統已經為您搜集到了相關資料,可以通過一些傳播渠道,為您曝光對方的惡意行為。”


    係統界麵還是第一次運行得這麽迅速,許多張截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呈現在了殷染鈺麵前,這樣帶著某種情緒性的反應,讓係統宿主感覺到了某種驚異和趣味。


    “撤回去吧。”他在心裏安撫了一下係統的情緒,讓係統收回了過於晃眼的屏幕,說:“這幫人………說不定有用。”


    他一邊和係統說話,一邊停止了不斷往下劃的動作。嚴昶景還以為他是在看那些讚美的評論,他頓了頓,說:“他們都很喜歡你。”


    不,水.軍就不喜歡我。


    殷染鈺在心裏回了一句,他微微頓了頓,低垂下了眼睛,滑動著屏幕的手指定格在了某一條評論上麵,足足過了近十秒鍾。


    他抿起了嘴唇,神色並不是喜悅的模樣。少年的情緒波動一直都顯得微弱,以至於在他又準備往下滑動屏幕的時候,嚴昶景才察覺到了某種不對。


    他往旁邊側了一下身體,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屏幕上顯現出來的東西。他之前刻意和少年保持了一點距離,以免讓對方產生被逼迫的壓力感,但是在看到那些汙言穢語的評論的一瞬間,這個念頭瞬間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一點火星子瞬間就落到了油桶裏,怒火“轟”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嚴昶景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劈手就奪過了少年手裏的手機!


    “………對不起。”他第一時間把手機關機,然後去觀察少年的反應,某種懊惱的情緒一絲一絲地冒了上來,嚴昶景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他歉疚地想要去揉一揉少年的頭毛,頓了頓,又放下了手。


    “我今天早上的時候,才看過這條微薄。”他皺起眉頭,說:“那時候還沒有這些東西,應該是有人搗亂,才會這麽汙蔑你。我會把背後的人找出來,讓他們給你道歉。”


    “………………”


    少年隻是抿著嘴唇,他的臉龐更低了一些,眼裏的情緒,也都被纖長而濃密的眼睫遮掩了下去。在嚴昶景又伸出手,想要擼他頭毛的時候,他微微偏過了臉龐,安靜又沉默。


    少年臉上明明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他身上的某種放鬆的氣息,卻已經消失得半點兒影子都不剩了,這讓嚴昶景的懊惱情緒又多了一些,他說:“是我的錯………讓你看到了這種東西。”


    少年隻是沉默,半點兒回應都不給予,嚴昶景剛剛撬開的一絲縫隙,現在已經又嚴嚴實實地封了回去,便宜大哥被懊惱又愧疚的情緒衝得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一些,他帶著點兒不適地哄了少年好幾句,最後又認真承諾,絕對會給少年一個交代。


    “你的手機………我也先拿走了。”


    嚴昶景猶豫了一下,又收繳了少年的通訊工具,以免他按捺不住情緒,下載微薄,去看那些對他謾罵侮辱的東西。


    “今天坐了這麽長時間的車,你應該也累了。”他又擼了擼少年的頭毛,無聲地歎了口氣:“你可以趁現在這會兒時間,暫時休息一會兒。等到晚上的時候,我再過來叫你。”


    打開一個從小遭遇暴力對待的孩子的心防,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漫長的時間和耐心,以及足量的真誠和溫柔。


    嚴昶景雖然早早地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但是本來大好的開頭,忽然因為外界因素急轉直下,這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絲失望。


    他仔細地叮囑了好幾句,也沒有得到少年的回應,於是也隻能關上門,暫時結束和少年單獨相處的時間。


    在房門被輕輕地帶上之後,殷染鈺就又戳開了係統,他對那些謾罵的評論還挺感興趣,於是讓係統又調出了那些東西,看了一小會兒,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真低級。”


    殷染鈺微微搖頭,說:“這種水軍可不行,就算我的印象被搞壞了,他們自己的印象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之前說,這是另外一個劇組買的水軍,這是哪一家劇組?”


    “………是和您的劇組預計同時上映的電影劇組。”


    係統的機械音停頓了幾秒,他有些不明白,明明機械應該比人類更加冷漠理性,但是他的人類宿主,卻好像比他還要更像是一個係統ai。


    在他的數據鏈已經開始波動的時候,宿主卻沒有因為這些東西產生一絲一毫的負麵情緒,這讓係統很困惑,數據鏈裏也出現了一連串的不明代碼。不過代碼和係統本職無關,就算迷茫,但是係統依舊對宿主絕對服從:“是根據網絡ip改編的電影,三世錦繡織滿緣。”


    “這是他們的行動資料。”


    係統為宿主調出對方的基本資料,和從劇組開機以來,劇組內部的所有動向:“因為黎溫朝、以及劇組本身質量的緣故,劇組原本預備調後的排期被提前,預備在長假期間上映。對方得到了相應消息,想要依靠輿論壓迫劇組,製造口碑,順勢宣傳自身。劇組內部因為對您的考慮,並不想暴露出您背後的兩位攻略對象,以免產生對您不好的言論,所以對外放出的消息,是您是機緣巧合下,才進入了劇組得到的角色。對麵就是因為得到了這個消息………”


    才會先挑最軟的柿子下手,順便試探一下劇組的態度。


    不過他們大概也沒想到,自己小心挑選的軟柿子,外麵卻套了一層鋼做的殼殼,柿子還沒捏開,牙就得先被崩了。


    先不提係統能做的東西,單單是軟柿子的幾位攻略對象,就不會把這件事情給放過去。


    殷染鈺慢吞吞地翻看著對麵劇組的資料,他之前先看的是對方的營銷計劃,感覺對麵估計是想走的黑紅路線,這會兒翻了翻對麵的基本資料之後,就大概明白這是為什麽了。


    感情這家劇組的原ip就不幹淨——原作者是位抄襲大師,在網絡上被撕得腥風血雨,本身很有白蓮花的作態,虐粉的手段玩得賊溜,粉絲整天到處嚷嚷:“就算她抄襲又怎麽了?!原作者還不是看七七火了才湊上來舔熱度?!七七把這種老撲街帶火,她應該跪著謝謝七七恩典,居然還讓粉絲來罵七七,呸!忘恩負義臭不要臉!”


    “原來本身就是黑的。”殷染鈺對這種言論沒什麽興趣,隨手翻過了幾頁,卻看到了某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是一位靦腆又清秀,本身性格很容易害羞,殷染鈺還見過一麵的姑娘。


    ——是《問道》劇組裏,被費老爺子特意指定的年輕編劇。


    殷染鈺一開始並沒有詳細地去看她的資料,隻粗略地了解了一些大體經過,這位姑娘的寫作生涯很有一些波折,早年是網絡小說裏的一尊遠古大神,後來因為被人抄襲,又被抄襲者的粉絲瘋狂騷擾,封筆退圈。


    後來兜兜轉轉,她又成了費老爺子的指定編劇,以後估計也能在圈子裏麵大放光彩。不過讓殷染鈺沒想到的是,現在的事兒居然會這麽巧,過來碰瓷他第一部 參演作品的黑心同行,居然就是改編了抄襲者ip的電影劇組。


    “挺巧。”


    他慢吞吞地翻過了頁,大概也想到了對方會是什麽下場。


    “………我今天,給他看了他的定妝照。”


    在殷染鈺還在翻資料的時候,嚴昶景已經打通了黎溫朝的電話,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


    黎溫朝之前本來是和他一起去了謝溯那邊的,但是因為害怕他本身給少年留下的壞印象,會驚嚇到對方,所以等到事情說完了之後,就自覺地避開了,以免出現什麽另外的岔子。


    不過雖然避開了,但是因為少年的緣故,他這幾天也沒有再接其他的工作,這會兒剛好有空閑,去處理嚴昶景說的事情。


    “那個劇組我知道。”黎溫朝皺著眉頭,他說:“我認識的一個編劇提起過,她本來準備問道之後再去維權………不過現在敢對阿餘動手,也就沒必要再留著了。”


    “娛樂圈的事情,我不怎麽清楚。”


    嚴昶景開著電腦,他說:“你負責圈內的事情,我讓嚴氏名下的律師幫你的朋友打官司,我剛剛看了他們的基本資料,本身根子不幹淨,雖然這方麵還沒有設立嚴格的法律………”


    “但是也能找到其他方法送進去。”


    黎溫朝接了一句,他被那句“根子不幹淨”刺.激到了,想了想,還是皺著眉頭說:“謝溯那邊也注意一些,他最近一直在弄我這邊。”


    “會的。”嚴昶景應了一聲,又和黎溫朝聊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三世劇組的能力不大,嚴昶景一個電話打過去,一部分人就已經恭恭敬敬地把合作夥伴都賣了個幹淨,同時悄悄地把消息傳開:《秘密》劇組裏那個空降的演員後台很大,還想吃飯的最好別再接黑他的工作,不然飯碗什麽時候被人揭了都不知道!


    這件事說起來也挺讓人心驚膽戰,幹這行的,今天還能充這個的粉絲,明天就能下狠手把人往死裏潑黑水。大多數都沒什麽道德底線存在,所以這活兒剛剛出來的時候,還真有好幾家中小型的工作室動心思了,連某家公司都差點兒接活。


    就算三世劇組名聲不好,底子又髒呢?這年頭要火,要紅,要真金白銀的才是硬道理。三世劇組的資金還算充沛,出手也大方,算是一筆好買賣。其實有些工作室背地裏還有點兒酸三世劇組找的同行來著——上陣黑人其實挺能發泄負麵情緒,你再怎麽罵,粉絲也總有點兒線定著,不敢涉及到三次元,還得估計偶像形象,有繩子拴著,不過對麵有繩子,他們可沒顧忌。幹這行時間久了,什麽人噴不贏?有時候看自己隨手敲下幾句話,就能給某些光鮮亮麗的賤.人留下一個新汙點,這種心理上的快.感,比真正的機械運動還要讓人更爽快。


    平常人黑幾句也就是黑幾句,他們隨便罵人卻還有錢拿,這麽好的差事誰不想要?不過誰也沒想到,這一次的“好差事”,實際上卻是一頓上路餐,這位海報明顯p過頭的配角背景卻一等一的硬,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和嚴家搭的線,有人甚至開始暗搓搓地揣測,是不是嚴家準備進軍娛樂圈,在這邊發展產業?


    說起來,嚴家的確好像是成立了某一家影視公司。有些人的心思頓時活動了起來,難道這位p圖過頭的配角,就是嚴家投出來的探路石?


    探路石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探路石,但是對外界情況也大概有所預計。他一邊盯著嚴昶景那邊的事情,同時還在翻看水軍們的情況。


    劇組是在三四天前,把他的定妝照公布了出來的。


    少年側躺在一大片昳麗盛開的薔薇花叢中,略微卷曲的頭發垂在他臉頰旁邊,他的嘴唇像是薔薇一樣紅,皮膚像是雪花一樣白,頭發比烏木要更黑。


    黑得像是一片黑夜,被凝固在了他的頭發和眼睛裏。


    他蜷縮著身體,身上的襯衣有一些地方被劃破,會露出微不足道的,隻有一丁點兒的和臉頰一樣顏色的雪白皮膚,但這點兒東西,已經足以讓女孩子們持續半夜土撥鼠叫個不停了。


    在定妝照剛剛發布的時候,網絡上就被激起了一波一波的浪潮,把《秘密》的熱度帶到了一個高峰,無數人一邊吱哇亂叫,一邊盯著照片癡迷地看個不停,下定決心等到《秘密》開拍的時候,一定要買百八十張電影票,把好看得讓人神智恍惚,完全不像是人類模樣的少年看一個爽。


    但那隻是之前的盛況。


    在劇組微薄底下忽然出現了水軍發出的言論之後,大氣氛也就慢慢地古怪了起來,殷染鈺退出那條微博,搜索的時候,還能看到不同的,各種轉載了定妝照的私人號、營銷號。


    不管是什麽賬號,也不管粉絲有多少,隻要轉了他的定妝照的賬號,底下都有人討論得熱火朝天,在除卻花團錦簇一樣的癡迷誇讚和土撥鼠叫之外,讓人皺眉的不和諧言論也占據了好一部分江山。


    ——“emmmm,花花轉這個幹嘛?這個證明了是被高修p圖的,本人是個被包養的整容怪,你別看著劇照就上去舔啊!(皺眉)”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人舔他?連他是被人輪的婊.子都不在乎哦,嘖嘖嘖。不過也是,你們女人就愛犯賤嘛,嘻嘻,就喜歡這種賣py的娘炮。(嘻嘻)(摳鼻)”


    ——“層主停住,女(拳頭)出擊!”


    這些言論,一部分是水軍操控著賬號留下的,另一部分,卻大多數都是一些年齡從十幾歲,到五十幾歲的雄性,留下的汙言穢語。


    屌.絲和屌.癌,往往都是最容易被.操控的鍵盤俠之一。


    它們雙標,滿腦子都是不合時宜的黃色玩笑,並且張口閉口都把“田園女.權”,“田.園.母.狗”掛在嘴上,肆意侮辱。一旦沒有按照它們心意說話,不管是男是女,都會被按頭蓋上一個“田.園.母.狗”的印章。


    殷染鈺順著這麽一隻人的信息看下去,底下有十幾個女孩子都開始和他撕,和它說官薄回應的時候,它說黑粉言論,和它說黑粉言論隻是張口就來並不可信的時候,它已經開始說如果心虛為什麽不回應。


    不管怎麽說都說不通,還被用“田.園.母.狗”之類的標簽好好侮辱了一通,罵髒話吧罵不過,對方更是罵完人就拉黑,直接把人氣到心肌梗塞。


    殷染鈺本來毫無波動的臉色,這時候已經變了一點兒,他輕輕皺起了眉,摁了摁係統屏幕:“能找到他的具體信息嗎?”


    係統應了一聲,飛快地搜集到了對方的各類資料,一項一項整齊劃一地羅列在宿主眼前,他認認真真地詢問道:“需要係統為您做些什麽嗎?”


    “需要。”


    殷染鈺微微垂著眼睛,慢慢地看著那人的相關資料,係統把他三次元、二次元的資料分成兩部分左右排列,他這會兒看的,就是對方的現實資料。


    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四實習生,很愛好一些小廣告裏彈出來的顏色遊戲和視頻,工資不高,正常工薪家庭。


    有女朋友,不過讓殷染鈺有點兒出乎意料的是,他女朋友的條件明顯要比他好一些,但即便如此,對方手機裏依舊存著某位學妹的聯絡方式和曆史信息。


    殷染鈺甚至還翻出了這玩意兒和朋友的聊天記錄,裏麵關於女友的消息低.俗且充滿惡.意。


    “我整理一下。”殷染鈺把這些東西都收錄到一起,同時指揮係統,說:“待會兒要麻煩你把這些東西發給他女友了。”


    女朋友的條件明顯要優於他,早點兒看清楚這種東西的真實麵目,也好早點兒擺脫,讓小姐姐去找一個能稱得上是人的男朋友,不然以後要是結婚生育,要付出的東西就多了太多。


    殷染鈺並不怎麽在意別人對他自己的看法,反而對那些維護了他,卻又因為他的緣故,遭到攻擊的人更上心一些,他在房間裏花了四個多小時的時間,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唐蘭是個應屆畢業生,就讀於某一家211大學。


    她是美術係的畢業生,不過卻並沒有參加實習,而是在家裏自己接畫稿。


    她在微薄上還算有名氣,畫一張畫的薪酬也很可觀,月收入也基本穩定,平常偶爾還會發一些恰飯小短漫,賺一下宣傳費用,雖然不是很賦予,但是眨眨眼睛買一套聖羅蘭口紅限定還是沒什麽問題。


    唐蘭這會兒剛剛畫完一張插畫,是自嗨的那種,給新粉上的本命的寫實插畫。


    她剛把插畫導出jpg,發到基友群裏和微薄上,就接到了一通叮叮當當的狂轟濫炸。


    “蘭蘭!!蘭花兒!!!”基友在電話裏麵吱哇亂叫:“你也粉我家寶貝兒!!!你怎麽不早說!!!”


    唐蘭把散亂的頭發往上一擼,抱著手機就跳到了床上:“給你的驚喜,高不高興?!我這邊還有另一張稿子過幾天畫完,就問你看!不!看!”


    “康!康!給我康!”


    基友嗷嗷直叫,讓唐蘭也控製不住地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我之前還起了一張秋暮cp的同人圖,康嗎,康嗎?”


    “我磕爆!!!”


    基友嗷得就像是月圓之夜裏分化的狼人,兩個人又嘻嘻哈哈地聊了好一會兒,基友才發出了靈魂提問:“恰火鍋嗎,我最近好幾天都沒出去了嗚嗚嗚嗚,蘭花兒蘭花兒恰火鍋嗎?!”


    她們一開始是網上塑料姐妹花,後來偶爾發現了兩人都在同一座城市,才慢慢深化了革命磕cp情,像是約出來一起去壓街,可以說是基礎操作。


    然而唐蘭這會兒卻隻能歎氣,她嗚了兩聲,一邊揉著酸痛的肩膀,一邊把手努力地往前伸,緩解不適:“哇不行誒——我家啵啵今天早下班,我準備和他一起出門約會。”


    基友發出了嚶嚶嚶的聲音,哀怨道:“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大混.蛋——”


    見色忘友的大混.蛋哈哈出聲,她和基友皮得正歡,電腦卻忽然發出了“叮咚”的一聲提示音,唐蘭本來沒準備管,但沒想到在第一聲過後,就又是一連串的叮叮當當,吵得她隻能匆匆和基友告別,然後去檢查電腦是不是被木馬入侵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顯然有一些出乎意料,電腦上隻彈出來了一個網絡頁麵,唐蘭皺著眉頭把它放大,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微薄賬號。


    唐蘭:“???”


    咋回事,木馬還會黑人賬號?


    她一頭霧水地盯著頁麵看了半晌,博主的首頁微薄是轉發了一條大談特談女性應該不辭辛苦相夫教子的長篇博文,他的轉發內容也很讓人不適:“………女性的存在完全就是浪費現有的社會資源,建議郭嘉把女性統一安排,讓男性選擇自己喜歡的類型.授.精,節省談戀愛的時間資源………”


    “哪來的直男癌?”


    唐蘭皺著眉頭,把頁麵下拉,裏麵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充斥著下流想法的放肆臆想,讓她看著就覺得心裏窩火。


    就在她看著這條莫名其妙出現的微薄主頁的時候,回複框裏也蹦出了一個代表未讀消息的小紅點,唐蘭皺著眉頭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點開了那條未讀消息。


    未讀消息是個粉紅色頭像的女孩子。


    ——“操.我真的服氣,拿著黑子的言論當真相到處傳播,您腦子裏是不是進水了?該講的道理講了你也不聽,我隻想說你媽死了,孤兒(微笑)”


    看過了博主的癌症晚期言論之後,忽然看到這麽一條,唐蘭居然還覺得有點兒爽。她通過回複轉到了一個眼熟的博主底下,唐蘭先又啊啊啊啊啊地被美顏暴擊擊中了今天的第四十一遍,在勉強恢複理智之後,才艱難地從心愛的新晉本命的盛世美顏裏拔.出了靈魂,開始翻找直男癌的言論。


    出乎意料的是,她電腦上忽然出現的不知名id居然占據了熱評,但和對方首頁裏的智熄言論一樣,這條熱評也十分惡臭,讓唐蘭看著都覺得上頭。


    她現在甚至有開個匿名提問去吐槽的衝動,我電腦中木馬之後蹦出來了一個陌生直男癌的微薄頁麵,他還跟風黑我兒子!我看了他的發言被氣到上頭,現在應該舉報他發言涉.黃嗎?


    但唐蘭還沒來得及舉報,電腦的應用就又自動運轉,打開了微星軟件,自動登錄了某一個微星賬號。


    唐蘭看著電腦自動運轉,盤算著之後得拿過去讓人給她殺個毒,一邊等著微星登錄成功。


    微星登錄得很快,但是上麵熟悉的頭像和id卻讓唐蘭忍不住愣了一下,她翻了翻裏麵的聯係人,果不其然在某一行找到了自己的微星——這不是她男友的賬號嗎!


    唐蘭並沒有翻男友手機的習慣,她大二的時候,就被現任男友追到手了,兩個人現在還同居了。唐蘭對男友一直保持著信任,也覺得翻對方手機是一種很不尊重他的習慣,於是一直都給了對方很大的自由。


    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一股隱隱約約的不安,卻像是潮水一樣,越漲越高,越漲越高。


    唐蘭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點開了通訊欄。


    一個被置頂的陌生頭像,瞬間就把把她的喉嚨緊緊扼住,唐蘭大口喘息了一聲,點了進去,就看到了一大片黏膩惡心的聊天記錄。


    ——“學長,我在萬達影城,我和朋友定了票,她放我鴿子了,你過來陪我一起看嘛(委屈)。”


    ——“好,電影票是什麽時候?我下班了過去陪你啊。”


    ………這個時間離得很近,是在幾天前的某個晚上,那時候男友給她打電話過來說加班,唐蘭覺得他工作辛苦,還在周末的時候好好犒勞了他一頓。


    ——“學長qaq,我遊戲掉段了qaq,都怪學長太忙,不帶我打排位!”


    ——“怪我怪我,你看這個,我拿過來給我們寶貝賠罪怎麽樣?”


    接下來是幾張圖片,唐蘭點開看過去,就發現是她不久前莫名丟掉了的一個眼影盤。


    她那時候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可能是帶出門的時候丟了,也或許是盤子太多,不知道弄到哪裏去了。


    可是沒想到,這玩意居然被這個大傻.逼拿去撩妹!


    唐蘭一股火氣在心裏越燒越旺,她退了出去,又點開了另外的幾個日常通訊的賬號,在某個她也加了的,男友所謂的“兄弟”那裏,又看到了大量的格外熟悉的埋怨和抱怨。


    ——“天天待在家裏什麽都不幹,就靠我養家,你是不知道………”


    ——“這種女人也真是辛苦你了emmmm,不過我看她那個胸,嘻嘻嘻,你踹她之前記得惠及一下兄弟,我也想玩玩。”


    ——“行啊!我跟你說啊,她也就玩起來有點感覺,一開始我說同居,還婚前同居不好,現在,嗬嗬。就是個能作的婊.子,你嘴巴稍微甜一點,她就跟你上.床了。”


    “………………”


    唐蘭臉色發青,想到了一開始男友死乞白賴地求她同.居的時候說的甜言蜜語,她一直是抱著以後會和對方結婚的心態,才會把自己交出去的,包括於家裏現在的房租,男友日常的支出,都是她在花錢。


    鬼知道這玩意表麵上人模狗樣,背地裏卻用這種腔調編排她,這種感覺讓唐蘭忍不住幹嘔,感到了極致的惡心。


    幸好現在發現的還算早,不然如果等到以後結婚,有了孩子再發現對方的真麵目。那要脫離火坑就真的難了。


    “哢嚓”一聲,門被打開的聲音從房間外穿了過來,唐蘭忍耐著關閉了電腦,看到屏幕上最後跳出了一個彈框。


    “揭穿癌症患者真麵目,避免騙.婚慘劇現實發生。”


    後麵還加了個破折號,破折號後麵跟著兩個大字:魯.迅。


    本來怒氣衝衝的唐蘭就像是一隻被戳了針的膨脹氣球,“噗呲”一聲,氣就漏了。被憤怒情緒擠滿的大腦也略微冷靜了下來,她忍了忍情緒,合上電腦,像是往常一樣迎了出去。


    “今天工作是不是很累呀?快去洗澡換衣服,我已經在你喜歡的餐廳訂好位置了。”


    唐蘭露出虛假笑容,把毫無防備的癌症患者推進了浴室,在裏麵響起嘩啦啦的淋浴水聲之後,她就摸出了對方的手機。


    男友是真的毫無防備,甚至連屏幕密碼都沒有設置,唐蘭帶著最後一丁點兒希望點進了他的微星,卻看到了和電腦上毫無二致的信息內容。


    死渣男!


    唐蘭合了合眼睛,冷笑了一聲,直接進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今晚撕逼一場直接分手。


    幸好忽然碰到了那位不知名的活雷鋒,不然她估計再過幾年,都不知道這個人.渣背著她和學妹撩.騷,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會和他兄弟用下流的語氣討論她。


    呸!


    唐蘭本身長得不差,又有學曆,家境也不錯,還是小有名氣的插畫畫手。和現在的男友交往了兩年多,純粹是出於喜歡。


    但是現在,這種喜歡的情緒早就碎成了渣渣,原本盛著愛情的位置,被一股又一股的惡心填得滿滿當當,甚至連回憶都被直男癌熏上了惡臭的味道,完全不存在回頭的可能。


    這一晚,被揭穿了網絡噴子麵目的癌症患者多達三位數。人類往往都不怎麽能接受對自身惡意很大,並且本身也顯得非常low的髒汙群體。而在網絡上噴出來的髒東西,一旦帶到現實裏就會顯得萬分惡臭,讓人隻想避而遠之。


    真實麵目忽然慘遭揭穿,那些騙到了高度近視的小姐姐們的吊癌患者簡直在一夜之間就表演了被分手的一百零八種姿勢。


    單身狗的那種,也被殷染鈺整理資料告了家長,其中有一位長相欠佳的高中檸檬怪,當晚就感受了一發父愛如山崩地裂的銷.魂.快.感。


    係統宿主微微一笑,深藏背後功與名。


    等到他做完這些工作的時候,嚴昶景那邊,也已經和律師大概商量完了章程。


    “律師函擬定之後,直接用公司官薄發送。”


    嚴昶景按著眉心,感覺腦袋裏一陣一陣地抽痛,這是太長時間沒有休息的後遺症。


    “嚴餘是嚴家的人,是嚴家最小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沒有?”


    律師恭恭敬敬地在另一邊應聲,他和公司的官薄管理人也打過好多次交道了,雙方都很熟悉,這會兒他隻需要把這番話轉告給對方,基本上事情就ojbk了。


    嚴昶景處理完了這件事情,就又拖過了這幾天暫時累積下來的一些文件,開始連夜批複。


    因為要發送律師函,所以網絡上的惡意言論一時半會兒還不好清除,嚴昶景的心神控製不住地就會被吸引過去,即便他已經沒收了少年的手機,但是一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他就依舊覺得煩躁。


    他居然讓少年看到了那種東西。


    現在網絡上的戾氣普遍很大,很多人仗著網絡的隱秘性肆意發.泄。而在娛樂圈裏就業,要麵對的輿論壓力比平常人更要大上無數倍。


    少年似乎還算喜歡演員這份工作,而這會兒,他卻讓對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麵了惡意組成的驚濤駭浪。


    ………他也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嚴昶景的心神控製不住地被少年牽引,他強壓著自己批複文件,但也隻忍了一會兒,就控製不住地把鋼筆拍到了桌麵上。


    他站起了身,座椅被慣力帶得“咕嚕咕嚕”地自動滾遠,這要是在往常的時候,有著某種強迫症的嚴昶景肯定要第一時間把它恢複原狀。但是這會兒,這些都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嚴昶景匆匆忙忙地出了書房,大步朝著樓下的方向下去了。


    廚房的方向還亮著燈,這會兒已經是十點多了,應該是阿姨們在煮宵夜,嚴昶景能聽到她們模糊的說話聲,充斥著某種讓人放鬆的溫馨氣氛。


    這讓他本來緊繃的神經也緩解了一些。嚴昶景摁了摁眉心的部分,安靜地在少年的房門前站定。


    門縫裏並沒有泄出本應該存在的亮光,應該是裏麵的燈沒有打開。嚴昶景有些摸不準少年是不是在休息,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就按下了自己焦慮的情緒。


    等阿姨她們把宵夜做好了再說吧。


    嚴昶景打定了主意:少年的身體太瘦弱了一點兒,睡了這麽久,也的確應該再吃一些什麽,等到過會兒夜宵煮好了,他再來敲門,也不會吵到少年休息。


    有了想法,本來焦躁的情緒也被安撫了下來。但是嚴昶景卻依舊沒有什麽處理工作的心思。他定了定神,幹脆直接到餐桌那邊坐下了,安安靜靜地等著給少年送夜宵。


    餐桌在廚房外麵的位置擺著,從裏麵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兩位阿姨在裏麵高高興興地熬著養生藥湯,等到張姨托著小托盤,端著易消化的湯麵和藥湯出來的時候,當場就被幽靈似的嚴昶景嚇了一跳。


    “你怎麽在這兒呢?”


    張姨趕忙把托盤放到了餐桌上,按著心口,安撫砰砰亂跳的老心髒,她抱怨著說:“悄悄的坐在這兒嚇死人了!也不知道進來說一聲,之前小劉不是給你送了好多文件過來嗎?你不抓緊時間去趕進度,坐這兒,今天晚上又想熬夜?!”


    她嘴裏叭叭地說個不停,但還是有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嚴昶景仍她數落,手疾眼快地把托盤抄了起來,態度嚴謹又冷靜:“我和小餘還有話要說,夜宵我過去送。”


    張姨又接著埋怨,說:“你不知道打電話的嗎?手機發明出來是給豬用的?你說一聲,我和你連姨做好了叫你不就行………”


    “行了行了,”連姨一邊解圍裙,一邊從廚房裏繞了出來:“幾點了,都少說兩句。你過來幫我解一下結,景景有什麽話說就快點兒去,十二點前得睡覺的。”


    嚴昶景應了一聲,端起托盤就往少年房間那邊走,張姨的叨叨對象沒了,就又開始叭叭老姐妹:“你也就是有我在,這麽大人了連個圍裙都脫不下來………”


    老姐妹們的叭叭叭都被嚴昶景丟在了後麵,他繞過樓梯,就到了少年房門前,又小心地用單手把托盤端穩了,才敲響了少年的房門。


    和透著暖黃色明光的廚房不同,這邊並沒有開什麽燈,阿姨們在某種地方上總是顯得異常勤儉摳門,這兒並不顯得過分黑暗,隻是光線朦朧模糊,天然地就帶著曖昧的味道。


    嚴昶景敲門的聲音並不急促,和他的外表給人帶來的印象並不相同,是很和緩的節奏。


    他敲了大概幾分鍾,才聽到裏麵傳來了模糊的腳步聲。


    殷染鈺是在被係統提醒之後,才去給嚴昶景開了門的。


    他本來是在處理網絡上的事情,在嚴昶景過來敲門的時候,就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等到係統提醒了他之後,殷染鈺才慢吞吞地從床鋪上站了起來,拉平了床單,然後才去把門開了。


    門從裏拉開,一股鮮香的味道鋪麵而來,嚴昶景站在門口,手裏的托盤依舊端得穩穩當當的,他說:“我過來給你送夜宵。”


    “………………”


    殷染鈺微微頓了一下,才在嚴昶景自然地往前跨步的動作下,往旁邊避了一步。他沒有關門,隻是抿著嘴唇站在原地,動作僵硬又迷茫,就像是一隻在原地定住,警惕性十足的貓崽崽。


    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嚴昶景卻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這兒是他親手布置的房間,摸黑也走不錯地方,嚴昶景把托盤放到了靠近陽台那兒的小桌子上,又拉開了燈,才過去把警惕的貓崽崽撥了一下,把門關上了。


    “這是張姨和連姨熬的湯。”


    嚴昶景的舉動完全沒有一點兒違和感,自然極了,讓人根本摸不到不對勁的地方,隻能懵懵地跟著他的步調走。


    殷染鈺被他半攬半拉著帶到了桌子那兒,摁著坐下,這兒是有地毯覆蓋的區域,底下軟綿綿的,也不會讓人覺得太涼。


    小瓦罐兒被嚴昶景小心地揭開,裏麵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濃湯被他拿著湯勺盛了出來。


    張姨把東西備得很齊,湯碗筷子什麽的,都在托盤裏羅列得整整齊齊。嚴昶景以前也是經常被投喂的對象,早就有了先後的經驗順序,他把盛出來的湯認認真真地用勺子攪和涼了,才把湯推到了少年那一邊,說:“試試。”


    少年抿了抿嘴唇,他在嚴昶景麵前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僵硬以及不自在。張姨和連姨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能讓人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但是嚴昶景卻沒有這種東西。


    一來他是嚴家的人,是少年避之不及的東西,“嚴”這個姓氏,帶給他的過往太黑暗了,這讓少年對嚴昶景有著天然排斥。


    二來,他也是把少年像是貨物一樣地,從謝溯那兒帶回來的人,隻要是有些思考能力的人,就會把那個u盤和他聯係起來,不管真相是什麽,這個芥蒂都會一直存在,並且一直保持下去。


    即便謝溯在最後的時間,態度厭煩又冷淡。但這些變化的緣由,卻都是因為在那一晚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


    這是因為少年自己的失誤。


    所以他覺得謝溯的變化理所當然,是他沒有做好情人的職責,才導致了謝溯的日益冷淡。


    這種變換的原因,被少年歸咎在了自己身上。他對謝溯沒有產生任何惡感,這隻火爐的熄滅,是他早就預料到了的事情。


    但是他以為………他本來還能在謝溯那兒,再待一段時間的。


    但是這最後的一點時間,也被忽如其來的嚴昶景所掠奪了。


    於是耿耿於懷,無法釋然。


    少年身體的僵硬,嚴昶景自然是感覺到了的。但是他表麵上,卻依舊沒有表現出半點異樣的反應,而是在停頓了幾秒之後,又重複了一句:“試試。”


    他拿起來勺子,把它塞到了少年的手裏。


    少年往後縮了一下手臂,但是卻沒有能躲避過去,嚴昶景盯著他看了幾秒,輕輕地歎了口氣。


    “張姨燉湯,最少也得用兩個小時。你之前吃的就不多,現在也過了大半天了,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餓?張姨她們還等著要整理廚房,我之後要是把東西完完整整地端回去,張姨今天晚上就別想睡了。”


    嚴昶景一把張姨搬出來,少年就沒有辦法了。他抿著嘴唇,沉默著看了看那一罐兒湯,在又沉默了幾分鍾後,才捏著勺子,默默地喝了起來。


    雖然才隻見了一麵,但是張姨卻已經能施加給他影響。


    和謝溯給他帶來的感覺並不一樣。


    這位辦事麻利,說話像是連珠彈一樣的女性,有一種火燒一樣的刺目感,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所有的關懷和責備都毫不掩飾。


    是真真正正的,為了少年本身著想。


    這種陌生的,過分灼熱刺眼的感情,讓少年不知所措,但是又小心翼翼,本能地不想去傷害。


    湯還是溫的。


    不知道張姨到底用了什麽材料,湯裏還有燉得細爛的肉絲,味道濃鬱醇厚,喝上一口,就從喉嚨連帶著腸胃,一路都被熱氣溫溫柔柔地包裹住。


    連一直存在的不適感,似乎也被就此撫平了。


    殷染鈺拿著湯勺,神色都控製不住地鬆軟了一點兒,嚴昶景的全部心思,這會兒都投在了他身上。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少年的變化,忍不住在心裏笑了笑,表麵上卻還是端正平靜的模樣。


    殷染鈺沒有發現攻略對象的心思,他認認真真地喝著湯,才剛把這一小碗墊肚子的溫湯喝完,嚴昶景就又把溫度剛剛好的麵,朝著他推了過去。


    少年抿了抿嘴唇,他似乎有一點兒遲疑——嚴昶景大概也明白這是因為什麽。


    如果少年在他麵前主動進食,那麽這種行為,難免就會帶上某種妥協的意味。


    畢竟來到這兒,並不是對方自願的,嚴昶景還記得少年在回程的車上的時候,帶有逃離味道的種種舉動,他並不想跟他回來——起碼現在是這樣。


    嚴昶景在心裏歎了口氣。


    但是卻依舊一言不發。


    然而他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卻依舊落在少年身上,沒有挪開,同時也拿起了托盤裏的筷子,朝著對方遞了過去。


    少年抿著嘴唇,沉默地垂著眼睛。


    他還不能很清晰地明白,自己的行為到底會代表著什麽樣的意義,隻有一種未成型的模糊概念支撐著他,讓他摸索著對外界的試探做出回應。


    他是不應該,接受嚴昶景遞過來的東西的。


    少年這麽想,嚴家的東西,在他的印象裏,都天然地帶著陰暗的氣息。


    它的所有東西,好像都是漆黑的,讓人不想接觸,喘不過氣。而嚴昶景,也是組成了嚴家的陰暗一員。


    “嚴餘”並不想和他產生更多的接觸,更不想繼續接受對方遞過來的什麽東西。


    而在除此之外,他似乎還有其他的理由,有潛意識裏的東西在推動著他的想法,它說:不行。


    ………而少年卻接過了那雙筷子。


    他猶豫地想:這也是那位阿姨,為他做的宵夜嗎?


    就像是嚴昶景說的那樣,如果他一點兒都不動,讓對方再把這些東西端回去………


    阿姨肯定不會高興。


    他已經喝了湯,再吃一碗麵,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隻要把這些東西吞進去就可以了,就像是在先生身邊的時候,他坐的那樣。


    少年垂下了眼睛,挑起了一筷麵。


    為了少年的腸胃考慮,湯麵的分量並不算多,細長的麵已經吸飽了湯汁,咬在嘴裏的時候,彈口而帶著一點兒韌性,能恰到好處地激發出人的食欲。


    殷染鈺到底不是真的厭食,他隻是為了符合自我擬定的人設,才會壓製進食欲.望。


    這會兒有了順其自然地正常進食的機會,他也就不用再虐.待自己脆弱的腸胃,認認真真地把宵夜吃了個幹淨。


    嚴昶景在旁邊盯著他看,他很小心地計算著少年的食量,在對方吃完了麵之後,就出聲說:“胃裏漲不漲?”


    “………………”


    少年抿著嘴唇,一如既往地不回應他,而嚴昶景也習慣了這樣的沉默,他猶豫了一下,就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在對方受驚似地開始掙紮、想要逃開他的時候,伸手在對方的胸骨下方的位置摸了一把。


    嚴昶景一直都知道,少年的身體是很瘦削的。


    他太瘦弱了,以至於衣服掛在身上的時候,總能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就好像布料包裹下的身體隻是一具骨架。


    也的確是和骨架相差不遠。


    現在的天氣說不上熱,但是也不會讓人覺得冷,是一種很清涼的天氣。少年身上隻穿了布料單薄的灰色襯衣,嚴昶景在輕輕按下去的時候,就透過這一層單薄的布料,摸到了他清晰分明的肋骨。


    他真的太瘦了。


    瘦到了非常病態的程度。


    這種過分的瘦弱也明顯影響到了他的身體機能,嚴昶景在按著他的時候,就像是在按著一隻小貓一樣輕鬆。


    他的眉毛當場就打成了中國結,動作也更加小心了一些。嚴昶景箍著少年的手臂,輕輕地在他胃部摸了摸。


    少年的整個胃部——往下再到肚子的位置,都還是凹陷下去的,他的體溫很低,嚴昶景能透過單薄的衣服,感覺到他身體的涼意。


    他的胃還沒有被填滿。


    嚴昶景通過身體接觸,得到了這樣的結論,少年似乎廢了很大的力氣的在掙紮——這讓他的臉頰上,也泛起了一片豔麗的暈紅顏色。


    砰。


    本來被強壓下去的穩定心跳忽然有了一瞬間的紊亂,嚴昶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挪開了視線,鬆開了箍著少年的手掌。在對方帶著警惕驚惶的情緒朝他看過來的時候,轉而把視線投到了煨了湯的瓦罐上。


    “看你的狀態,應該還能再喝兩碗湯。”


    嚴昶景的神色很自然,說話的語氣也依舊平穩,就好像他剛剛突兀的動作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又拿過了那隻小巧的湯碗,幫少年盛滿了一碗湯,然後原樣朝他推了過去。


    “如果感覺撐得難受,你應該要告訴我,”嚴昶景抽出了少年捏在手裏的筷子,他說:“如果覺得還沒飽,你也要及時跟我說。”


    少年手裏又被塞了一隻長柄的勺子,他有點兒摸不清楚嚴昶景的意思,於是又茫然又警惕地呆在原地。他抿著嘴唇,很難得地抬起了一點兒臉,用那雙黑沉的眼睛去看對麵的青年,像極了感受到了威脅,被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的可憐貓崽。


    貓崽在原地僵成一坨毛球,蹲在地上團得圓滾滾,隻有黑漆漆的眼睛還能左右轉一轉,僵硬而警惕地去探究危險到底來源於哪裏。


    “你可以隨意指揮我,依賴我。”


    嚴昶景和他對視,他說:“如果你什麽也不說,我就沒辦法確定你的狀態,隻能自己去確定——就像是剛才那樣。”


    “……………”


    他的態度不能說溫柔,但是卻一點兒惡意都沒有。少年捏緊了手裏的勺子,他摸不清楚嚴昶景到底是什麽意思,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湯快涼了。”


    對視了幾十秒之後,嚴昶景就先一步挪開了目光,把話題又轉回了原來的方向。


    他說:“不過還是溫的,不用急。”


    ………………


    “你讓我怎麽能不著急?!”


    早晨九點鍾,一個一天的時光剛剛開始了沒多久的時間。


    有些人在這個點上還在睡著,有些人剛剛準備睡,有些人睡下沒多久,更多的人則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或者準備爬起來。


    這會兒還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屬於剛剛睡下沒多久的那種人,他的身材隻能說普通,沒有很多中年男性會有的肥嘟嘟的大肚腩,但是皮肉也都已經變得鬆軟。


    他長著一張路人臉,仔細看過去還能算和善。但是這會兒,他的五官卻因為情.人過分尖利的聲音糾成了一團,透出一絲一絲的厭惡煩躁的情緒。


    忽然接到了消息的女人現在整個人都快被氣死了,完全沒有察覺到金.主已經被她的動靜驚動了。她雖然已經特意避開,躲到了陽台上,但是這已經是她僅剩的理智了,不足以讓她把過分尖利刺耳的聲音的壓製下去。


    “我要你到底有什麽用?!你不是說他背後什麽後台也沒有嗎!現在的情況你怎麽解釋!”


    米央央已經要瘋了,說話完全沒有了在鏡頭前溫柔款款的模樣,棕紅色的大波浪卷發也淩亂不堪:“我之前說了多少遍,啊?!我說了多少遍!找人要把眼睛擦亮點,你到底怎麽辦事的,你怎麽聯係的人!!不是說他沒有後台嗎?沒有背景嗎!!現在這個聲明是怎麽回事!——”


    米央央是在早晨八點的時候被驚醒的。


    她在前一晚的時候,剛剛被金.主折騰到了淩晨三點多鍾。她本來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但是這一切的安寧愜意,卻都被從手機裏打過來的連續不斷的電話鈴聲攪了個稀巴爛。


    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的就是她的經紀人——也是米央央現在在發.泄情緒的對象,男人用米央央最厭惡的慌亂語氣,跟她說了一個就像是天塌下來了一樣的噩耗。


    嚴氏集團的公司官博在早上八點一十二分的時候,鄭重其事地發表了一封律師函。


    律師函的發放對象是某位帶頭挑事的微薄大v,其實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也就算了,米央央或許會提心吊膽一段時間,但是也不會失態到這種地步。


    真正讓她沒辦法維持冷靜的,是因為嚴氏集團的官博在幾分鍾之後又發送了一條微薄,簡單明了地po出了一張水軍交易截圖。


    並且附加了一小段文字。


    ——“關於購買水.軍、惡意造謠,抹黑我方公司股東形象、並且在網絡散播不實消息的罪魁禍首,我們已經有了初步頭緒。經核實之後,我方將會第一時間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我方股東個人利益,並將這件事情追究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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