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鈺和苗醫生聊了很久的時間。


    說是聊天,但是這個詞語用的卻也並不恰當,殷染鈺從始至終都是沉默的,偶爾有一句回應,卻也隻是簡短的幾個字,他自己建立起了一座高牆,把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擋在外界。


    苗醫生試圖消除他的防備心理,她的眼睛包容而又溫柔,是很能讓人放下戒備的樣子。


    但是殷染鈺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


    在晚上的時候,苗醫生才結束了這種完全沒用的徒勞努力,她向殷染鈺告別,雖然一點兒進展都沒有,但是她的態度卻依舊很溫和,一點負麵的情緒都沒有。


    殷染鈺微微抬起了頭,他臉色蒼白,黑沉的眼睛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晃神。


    他說:“………再見。”


    情況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謝溯已經不敢再去觸碰殷染鈺了,他平常最喜歡的,就是幫少年做好一切能做的事情,讓少年就算不喜歡他,卻也離不開他。


    但是現在,這些病態的情緒卻隻能被抑製住。他開始有意識地不去觸碰少年的身體,甚至連擁抱都不再有。


    殷染鈺對此,並沒有做出什麽特殊的反應。


    他隻是越來越沉默,就像是不會說話的精致人偶。


    現在他已經不用再去做什麽多餘的事情,隻要等著另外的幾個攻略目標那兒的動作就行。殷染鈺照例翻著書看,同時遠程監控著嚴昶景那邊的情況。


    最近他們在外麵鬧出來的動靜裏,屬於黎溫朝的那部分小了很多。他的戲份已經要殺青了,最近分外忙碌,他在縮減時間,以便在之後的時間裏,能留出空閑去找少年。


    劇組也已經開始剪花絮,有人想要把關於殷染鈺的一些花絮也傳上去,但是卻被導演和林森嚴厲製止。不過再等一段時間,等到這部電影定檔之後,這些東西也就要放上去了。


    “等到它定檔的時候,麻煩你給我提醒一聲。”殷染鈺一邊看著書裏的內容,一邊漫不經心地叮囑係統:“這可是我的第一部 戲,如果沒有意外,謝溯應該會把報酬給我………等到從他這邊走了,我就得趕緊賺錢,自力更生,把用了嚴家的東西早點兒還清。”


    係統認認真真地答應了下來,他說:“我會為您看著的。”


    殷染鈺微微笑了笑,他說:“麻煩了。”


    時間就這麽又過去了三四天,謝溯在期間一直都不見人影,殷染鈺通過係統的途徑,看著他把某一個熟悉的女仆解雇了。


    謝溯看起來,很有一些想要讓她當場暴斃的想法,他本來還準備給這位女仆小姐發一份律師函。但是女仆卻半點兒畏懼都沒有,她甚至用一種堅定而果決的目光看著他,說:“您騙不了他的。”


    謝溯沒心思和她掰扯什麽,甚至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嫌惡。如果現在不是法製社會,他估計就會就想要對這位女仆做出來點兒什麽事了。


    而女仆卻沒有走人的意思,她自覺自己背負著很重要的職責,提高聲音,大聲說:“您不想知道,我是從誰那裏拿到了那個u盤的嗎!”


    她本來都已經被保鏢像是抬垃圾那樣拖著往外丟了,但是在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她被往外丟的趨勢就被緩解了,謝溯微微頓了頓,他說:“黎溫朝,還是嚴昶景?”


    女仆微微瞪大了眼睛,有點兒沒想到,謝溯居然會有這樣的猜想。不過她隻是愣了一下,就想到了網上那些腥風血雨的帖子,以及更加刀光劍影的現實。幾個大巨頭之間鬧得這麽凶,謝溯能想到罪魁禍首,當然也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了。


    她微微冷靜了一下,就又抬高下巴,說:“是嚴先生!………他是小先生的哥哥,您應該知道的,小先生根本就不適合和您待在一起,您放過他吧………”


    她話還沒說完,謝溯抬手示意了一下,保鏢就把她嘴捂住了,直接往外拖出去了,就跟扔一件兒大件垃圾一樣的動作。


    謝溯等到周圍清淨了之後,才又抽出了一直香煙點燃,他麵無表情,但是腦海裏卻開始回想王雀說的那幾句話。


    “您騙不了他的。”


    “您放過他吧………”


    這個讓人厭惡的聲音,在無形當中變成了一根尖刺,慢慢地插.入了謝溯的心髒裏。女性刺耳難聽的語句和少年黑沉的眼睛漸漸地重合在了一起,謝溯想到了他之前在觸碰到少年的時候,對方不自覺的躲避。


    他緊緊地捏住了手裏的煙,這支香煙慢慢地燃燒著,一點一點地掉下灰色的灰燼,它一直沒有熄滅,而是一直燃到了頭,和主人的手指進行了親.密.接.觸。


    謝溯沉默地看著從煙頭那兒冒出來的細細的煙,他的感知似乎變得很遲鈍,指尖傳來的灼.熱疼痛明明應該是很尖銳的,在平常的時候,讓人碰一下就會想要甩開它,但是現在,這樣的感覺,卻好像也沒有多疼了。


    謝溯隨手碾滅了煙。


    他用還帶著疼痛感的指尖按了按心口,並不是不痛了,而是他忍耐疼痛的能力有所提升。


    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麽人緊緊地握住,讓人根本喘不上氣,它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那樣,一直不停地往下墜,到最後的時候,就隻能和最深不見底的黑暗相陪伴。


    情緒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它能帶給身體比死亡更強烈、更難以忍受的強烈痛感,並且持續不斷,就像是患了某種不可救藥的絕症。


    黎溫朝的戲份,是在又過了兩三天的時候,拍攝完成的。


    在他結束拍攝的那一個瞬間,係統就提醒了殷染鈺這件事情。係統宿主隨意地應了一聲,說:“估計快了。”


    估計再過不久,嚴昶景和黎溫朝,就要找上門來了。


    他在看謝溯和嚴昶景的情況,謝溯在這段時間一直催促著雇傭人員去查更多的,和嚴家有關的相關資料。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嚴家的秘密,被這麽大的一個家族死死護著,就算是再有能力的私人偵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探查出些什麽來。


    這讓謝溯非常焦躁,最近的脾氣也有控製不住的趨勢,過來給他遞交文件的總管都會被噴得狗血淋頭。


    殷染鈺的猜想並沒有出錯。


    不過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在黎溫朝拍攝結束的那個下午,嚴昶景就約見了謝溯,他和黎溫朝兩個人坐在某個封閉的包廂裏,謝溯在接到來自嚴昶景的陌生電話的時候,幾乎是在下一個瞬間就要把手機摔出去,但是嚴昶景顯然對他的性格很了解。


    他平靜而冷淡地詢問,說:“嚴餘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


    謝溯頓了一下,他沉默地握著手機,聽著嚴昶景在那頭說話:“我在原軒的包廂,今天這裏沒有別人,你快點兒過來。”


    原軒是一家手藝非常不錯的私房菜,這兒的座位預定一直能排到幾年後,這裏大廚的手藝非常不錯,有不少人想把他挖走做私人廚師,都揮不動鋤頭。


    謝溯扯了扯唇角,對著他自顧自的行為給予了一聲冷笑,他說:“我憑什麽過去。你是不是平常在公司裏工作忙傻了,把我也當成你生活助理了? ”


    嚴昶景的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謝溯,你都把他害成這幅樣子了,難道還要繼續折磨他?”


    這話簡直像是一柄尖利的刀,一瞬間就捅穿了謝溯的心髒。他狼狽地掛斷了電話,給對麵留下一連串忙音,又狠狠地把手機摔了出去,屏幕在撞擊到牆壁的那一瞬間碎裂開來,一些細小的碎片飛濺出去,秘書小姐聽到了辦公室裏的動靜,過來敲了敲門,委婉地詢問謝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謝溯自己坐回了椅子上,他感覺自己好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樣,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分外費力。


    他怔怔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眼前的景象和耳邊聽到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扭曲、變形,就像是某種荒誕古怪的噩夢。


    時間的流逝,在這種時候變得毫無意義。


    謝溯不知道自己神遊了多久,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把自己破碎的意識拉扯回來,勉強能夠繼續思考。


    手機還隨意地躺在地上,謝溯並沒有去把它撿回來的意思,他沉默地又盯著它看了很長時間,才緩慢地收回了目光。


    他疲憊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拉開了門,外麵就是還在工作的助理和秘書,在發現頂頭上司忽然出現之後,秘書小姐就先站起了身,謝溯和她對視了一眼,緩慢而疲憊地歎了口氣。


    “給司機打電話。”謝溯的狀態,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低沉,他說:“去原軒………走一趟。”


    秘書小姐頓了頓,才應了一聲,她一邊開始撥打電話,一邊隱晦地打量了謝溯好幾眼,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位上司這樣虛弱的樣子,他幾乎連腳步都放空,踩不到踏實的地方。


    在打完電話,足足過了兩個多小時的時候,嚴昶景才接到了被他安排在前門的助理的消息,今天整個原軒都被他包了場,連預約的客人都被推後了時間。除了他和黎溫朝之外,這裏還沒有其他客人。


    但是現在,第三位客人終於姍姍來遲,肯過來和他們好好說話了。


    嚴昶景一邊這麽想,一邊喝了一口沏好的清茶。


    他的茶杯還沒來得及放下,房門就忽然“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神色冰冷的謝溯站在門口,他背後跟著漂亮又精幹的秘書小姐,旁邊還有著神色僵硬的助理先生,助理求饒一樣地朝著自己的上司看了過去,但對方卻完全沒有安撫他一下的意思。


    “這裏的茶還不錯。”


    嚴昶景平靜地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又伸手取了一隻新的幹淨茶杯,慢慢地把茶倒上,然後推向了謝溯的那一頭。


    他說:“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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