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拍攝的場地並不是太遠,殷染鈺被傳菜服務員領著,走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地方。


    殷染鈺早在車上的時候,就從係統那兒知道了他們今天拍的戲份,但是這會兒看見灑水車裏的情景的時候,依舊沒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女主貴妃臥榻式跌坐在地上,她痛苦地捂著小腹,白色的裙子上都是血跡,此刻悲痛萬分:“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無恨,無恨,我好痛啊,我們的孩子要沒了——”


    西門無恨冷漠地站在她身前,冷笑了一聲,麵容就像是刀削斧砍一般冷酷有力:“白潔,你把蓮花推下了樓梯,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蓮花是那麽的嬌弱、純潔,楚楚可憐。你連她都狠得下心動手,你真是個惡毒無情的女人!”


    女主淚流滿麵,她道:“不!不是這樣的,無恨,你聽我解釋!”


    西門無恨冷漠無情:“你解釋!”


    白潔掩麵哭泣:“不,無恨,我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說!”


    西門無恨冷笑一聲:“嗬,白潔,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白潔嬌弱悲呼:“我不是,我不是,無恨,你聽我解釋!”


    西門無恨:“你解釋!”


    “………………”


    兩位演員激情飆戲,殷染鈺被傳菜服務員帶著在遠一點兒的地方遠觀,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場地裏的情景,男女主複讀機似地把這段車軲轆話輪番說了好幾遍,一個看著清俊點兒的青年就衝進了水幕,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潔兒!”,他狠狠揮拳………把西門無恨打倒,坐到了男主腰上。


    殷染鈺:“………………”這戲怎麽回事,怎麽有點兒莫名其妙的鈣裏鈣氣?


    然而他的心聲不為人知,演員們依舊在努力演戲,男主被男二狠揍幾拳,也一個翻身,把男二壓在身.下掐住男二的領子,冷笑道:“東方無勝,你終於來了!你這個畜生,我曾經把你當兄弟,真是瞎了狗眼!”


    “西門無恨!”


    男二顫抖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悲痛欲絕,道:“不管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都不是你傷害潔兒的理由!我把你讓給她,不是讓你傷害她、侮辱她的!”


    男主冷笑一聲,開始和男二激情飆戲,女主貴妃臥榻式斜躺在地上,流淚呼喊:“不,你們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再為了我打架了!”


    殷染鈺被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已經開始懷疑人生,思考自己想要通過這個劇組接觸目標是不是失策了。


    但是來都來了………


    殷染鈺想到這點,硬撐住了全身上下起雞皮疙瘩的衝動,一直忍到了拍攝結束。


    他和傳菜服務員是一直待在人群外沿的,劇組工作人員幾乎都在他們前麵的圈子裏,完全沒人注意到他們。


    在拍攝結束,導演剛剛喊“哢”的時候,傳菜服務員就拉了拉殷染鈺的袖子,示意他們應該回去了。


    殷染鈺微微一頓,他偏頭看了看片場裏的演員,和他道:“他們淋濕了,我們沒有帶薑湯。”


    傳菜服務員愣了一下,他沒想過這茬,說:“他們不是有助理嗎?這些人都算是明星了,大多數都不會吃我們的盒飯,我們備了也沒用的。”


    殷染鈺頓了頓,他略帶疑惑,問:“是這樣嗎?”


    “對啊,”服務員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也莫名地有點不敢動手,怕殷染鈺會對這麽親近的舉動有排斥,於是就又把手收了回去,道:“他們都是有助理的人了,多多少少都有脾氣的。我跟你說,我們過來送盒飯,劇組裏的那個女明星,一直都沒吃過的。”


    殷染鈺微微頓了頓,應了一聲。他們隻是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步伐卻不知道怎麽回事,拖慢了不少,後麵的人有性子急的已經往他們這邊衝了,還有助理“哎哎”地喊,“前麵的前麵的!幫忙再拿幾條毛巾過來,毛巾不夠用了!”


    他話還沒說完,服務員就已經拉著殷染鈺就快點兒走了,帶著一種恨不得這些人馬上原地消失的焦慮和冷漠:“他們這兒不管我們的事,別理,我們直接回去發盒飯就行了。”


    然而殷染鈺卻沒有動。


    服務員愣了一下,轉頭去看他,就正對上了一雙黑沉的眼睛。


    少年的眼神很怪異,帶著他看不清楚的異樣情緒,就像是在透過他,看到了其他的什麽人似的。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和對方的距離被無限拉遠了,這讓他猛地生出了一片近乎惶恐的莫名情緒。


    “………他們在叫我們幫忙。”


    殷染鈺頓了頓,才輕輕出聲。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並沒有帶著什麽堅定的味道,隻是一種很平淡的冷靜。


    少年的眼睛並不是清澈見底的明晰,它黑而沉,像是包裹了無數秘密和黑暗的琉璃球。


    “為什麽不幫?”


    ——因為事不關己。


    這個道理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服務員卻不知道為什麽,根本說不出口。


    他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如果他真的把這句話說出來了,那他和殷染鈺之間的距離,就再也沒有辦法接近哪怕一丁點兒了。


    服務員知道有哪兒不對勁,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就算這些人需要幫忙,可是這和他們,明明是沒有關係的才對。


    這些娛樂圈裏光鮮亮麗的明星,有豐厚的報酬,有助理的照顧,還有粉絲的擁簇喜愛。這會兒就算淋了雨,他們不也是還有助理嗎?雖然他們身上的水擦不幹淨,冷得發抖,可這又不關他們的事,為什麽要去管這些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這麽做,服務員肯定會覺得對方可能是想要巴結這些明星、導演,可是當這個對象換成了殷染鈺的時候,他就完全生不出這個念頭了,剩下的情緒隻有莫名的恐慌和焦躁,讓他幾乎不知道要怎麽說話才好。


    殷染鈺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他隻停頓了幾秒,就用一種莫名的語氣開口,對服務生道:“你和他們………真像啊。”


    ——和那些沉默的,對他經曆的所有事情都冷漠圍觀,無動於衷。對他麵臨的惡.性.校.園.暴.力冷眼相待,甚至落井下石的“同學”。


    真像啊。


    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


    真是一模一樣。


    在這一瞬間,服務員被殷染鈺遠遠地推開了,他自己甚至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隻有腦海裏猛地生出了一個念頭——他們是誰?


    他和少年口中的“他們”,是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嗎?


    殷染鈺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在服務員與曾經的“同學”們,在某種態度上過分相似的情況下,助理的求助在殷染鈺這裏,已經帶上了一點並不一般的特殊味道。


    他沒有再征求服務員的意見,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往前走了好幾步,提高聲音,詢問對方:“毛巾都放在哪裏?”


    “嗯………啊?”助理本來準備再大聲叫幾句,讓前麵的那兩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閑人趕緊動起來,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再叫出聲,其中一個身形纖瘦的少年就回過了頭。


    他們之間還隔了一段距離,加上助理本身是有些輕微近視的,他本來應該看不大清楚對方的臉才對。


    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在那一瞬間,助理隻覺得自己連對方眉目間,那一點擔憂的細微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皮膚蒼白,毫無瑕疵,在陽光下呈現出某種玉石才有的潤澤光彩。他頭發漆黑,帶著一點兒好看的弧度,柔軟地垂在臉頰兩邊。他的眉目像是什麽虛構出來的,被頂級的畫師細心勾畫出的成品,他眼睛黑沉,濃鬱得像是在落入水銀的那一瞬間的濃墨。


    他蒼白而柔軟,全身上下都好像沒有什麽其他的色彩。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顯露出了驚人的美麗,像是什麽黑白畫作裏走出來的人物,像是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嘭”的一聲,便成無數細碎的光塵。


    助理的腦子在這一瞬間變得空白一片。


    他有一瞬間強烈地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說這就是夢。然而即便是在夢境裏,當他察覺到對方猶如實質的眼神落到自己臉上的時候,這個在娛樂圈從業了四年多,也算是見過無數俊男美女的助理也第一次這麽手足無措。


    他木頭一樣,呆楞楞地戳在了原地,甚至連對方好像說了什麽話都聽不清,隻有“嗡”的一聲,一股灼熱的溫度從心髒衝上大腦,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思想都帶離了。


    有這樣的反應的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在第一個人注意到前麵的陌生的少年之後,其他人就像是被帶動了一樣,遵循著心裏的莫名感覺看了過去,本來不斷拍攝的疲勞在這一瞬間不見蹤跡,突如其來,忽然降臨的美麗足以衝刷一切負麵情緒,甚至讓人暫時忘記身體的疲憊。


    隻有在前一晚裏,就反反複複,一直盯著同一張盛世美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沙雕博主忠實粉絲,扮演東方無勝的男二艱難地抵抗住了突如其來的美顏暴擊。


    他一臉懵逼恍恍惚惚,有一種在睡夢裏的朦朧和迷茫,不可置信地出聲道:“活的………那喀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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