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柯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溫聲問“想吃什麽?”


    唐浩初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現在燒退了,開始覺得餓了,脫口而出就是一個‘肉’字,要吃肉的態度表示的非常明確。小饞貓般的模樣讓江柯不由勾起唇角,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動作太突然,唐浩初沒來及躲開,隻瞪大了一雙貓兒眼。圓滾滾的眸子又亮又好看,江柯強忍住再摸一下的念頭問“前麵有個西餐廳,據說牛排做得很好,去那裏怎麽樣?”


    唐浩初立即點頭,“好。”


    餐廳的裝修非常高檔,裏麵還聘請了鋼琴師演奏鋼琴,唐浩初和江柯的位置正好離鋼琴很近,於是在等待上菜的間隙,唐浩初將目光和注意力全部投在了鋼琴和彈琴的姑娘身上。


    眼裏隻有唐浩初的江柯根本沒注意到有人彈琴,更不要說什麽姑娘了,見唐浩初朝左邊看,才跟著朝左看,然後便皺起了眉。——那個姑娘的相貌不錯,又有種落落大方的氣質,還會彈琴,應該是唐浩初這個年紀的少年喜歡的類型。


    但唐浩初看的並非對方的臉,而是對方在琴鍵上靈活演奏的雙手。他前段時間複健的主要內容就是練習手指的靈活度,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已忍不住跟著旋律憑空彈奏起來。


    前菜以及牛排都上了,唐浩初仍沒有收回目光。江柯皺著眉把自己眼前的牛排切成小塊,然後將其和唐浩初的牛排調換過來,又親手倒了兩杯葡萄酒,分別放在自己和唐浩初的手邊,唐浩初這才轉回頭,一邊吃肉,一邊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讓他很喜歡,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一杯酒全喝完了。喝完了看看空杯子又看看江柯,儼然還想再要。


    於是江柯又給他倒了一杯,不放心的道“小心點別喝醉了。”


    唐浩初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很快就將酒杯再次喝空,一張白嫩的小臉也浮上了紅暈。


    喝到第四杯的時候,江柯無論如何都不給他倒了,甚至把他的杯子都拿走了,“生病才剛好,不能再喝了。”


    唐浩初倒沒有表示不滿,隻無辜地眨了眨眼,繼續吃肉。那邊的琴曲正好一首終了,換了旋律輕快而且是唐浩初非常喜歡的一首,便把目光重新轉到了鋼琴上。


    卻在這時聽江柯突然悶悶地道“我以前從來沒有學過音樂。”


    這話說的實在有點沒頭沒腦,唐浩初正困惑江柯具體想表達什麽意思,聽他又道“……我更不會彈琴。”


    這下不僅聲音沉悶,連語氣也透著失落。唐浩初自然聽出了這份失落,認真想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彈鋼琴的女孩子啊?”


    ——之前是江柯誤會了唐浩初的想法,如今輪到唐浩初誤會江柯了。見江柯立刻搖頭表示不喜歡,唐浩初重新困惑起來,“那你是不是喜歡這首曲子?”


    江柯正要再次搖頭,卻不想在唐浩初麵前暴露自己沒有半點音樂鑒賞水平的事實,便一動不動地默認了。轉眼的功夫這首旋律輕快的琴曲也結束了,彈琴的姑娘大概到了換班的時間,向客人們默默行了個禮後離開了座位。


    江柯因假想敵的離開而暗暗鬆了一口氣,唐浩初卻把江柯的表情看成遺憾,安慰江柯道“沒關係,我會彈這首曲子,你還想再聽的話,我彈給你聽好了。”


    他正好想試一下手指的恢複程度,便抬腳坐到了鋼琴前。但他很久沒碰過琴了,真正學琴還是第一個世界裏為了拍戲而專門請鋼琴大師教了半年,所以剛開始的幾秒隻是把手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有動。


    唐浩初有一雙天生適合彈琴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非常好看。手最終落在琴鍵上,悅耳的琴聲隨之流瀉而出。


    這就是腦域異能者的好處了,雖然跟鋼琴大師學琴還是第一個世界的事,但所有技巧仍在腦中記憶猶新,水平稱不上極致,卻比一般的鋼琴師要強,彈的又是剛才的女孩彈過的那一首,就算是外行人,也能聽出他比對方彈得更好。少年濃密的長睫毛隨著悠揚的旋律一起閃動,暖黃的燈光映著好看的臉,身體好像也跟著染了色,似乎連指尖都在微微發光。


    其實在江柯眼裏,唐浩初本來就時刻都在發光。


    認真彈琴的唐浩初沒有抬頭,所以沒看到江柯看他的眼神,更不曾注意到唐鋒南的。


    唐鋒南也來了。


    江柯還是小看了唐鋒南的手段,覺得他隻在港島才能調動那麽大的人脈和勢力,其實各個地區都一樣,資本永遠能掌握話語權。唐鋒南早在他們踏入餐廳的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唐浩初起身朝鋼琴走去。


    美妙的旋律讓人心情放鬆,唐鋒南卻危險地眯起眼。——眼前這一幕讓他覺得格外刺眼,漂亮的少年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他身邊不遠處,英俊的青年定定望著他,眼裏盡是柔情,濃厚到仿佛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唐鋒南的大腦充斥著嫉妒和怒火,心裏卻又湧出一點驕傲,覺得全世界都沒有再比自家小孩更好更優秀的了。好到讓他想捧在手心,再將手掌緊緊合攏,不讓任何人看見。


    因為角度的關係,彈完琴的唐浩初起身走向座位,始終沒有看見唐鋒南。


    江柯坐的角度卻很輕易就能看見,與此同時,服務員將最後一道甜點送了過來,是鬆軟甜香的水果餡餅。


    江柯依舊像之前切牛排一樣,把自己眼前的那一小盤餡餅切成小塊,再將其和唐浩初的調換過來。接下來卻不再切了,而是看著唐浩初叉了一小塊餡餅放到嘴裏吃完,然後問“好吃嗎


    ?”


    唐浩初點點頭,見江柯滿臉也想嚐嚐的樣子,於是又叉了一塊,送到江柯嘴邊。


    江柯立即張嘴吃掉,吃的時候眼睛沒有望唐浩初,而是越過唐浩初朝他右後方望了一眼。


    表麵上隻是漫不經心地隨便一瞥,唐浩初卻突然有種不好的直覺,隨即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唐鋒南的身影。


    其實唐鋒南站的位置並不顯眼,離唐浩初也有一定距離,但就像唐鋒南僅憑借一隻手或一段脖頸就能認出唐浩初一樣,唐浩初也能在人群中迅速發現唐鋒南的身影。


    穿著深咖色的呢大衣,肩寬腿長,個子高大筆挺,領口是立起來的,扣子一直扣到了喉結下麵,顯得禁欲又淩厲,是唐鋒南一貫的風格。餐廳走廊的燈光不夠亮,他所站的那塊區域又有點背光,以至於唐浩初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麽。


    但唐浩初知道他在看他。


    心髒跳動的頻率不由變亂,然後像電影裏的慢動作一樣,緩緩地把喂江柯的手收了回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緊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心虛,但他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他怕唐鋒南的目光。


    像刺一樣紮人的目光。


    唐鋒南站在那裏,始終沒動,可唐浩初就算是轉過身去,仍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宛如刺骨的冰亦或者滾燙的烈焰般掃過他身體每一寸。也許是之前喝的酒此刻開始上頭,唐浩初突然覺得腦袋有些難受,甚至到了沒法好好坐著的地步,開口跟江柯打了聲招呼,便起身去了洗手間。


    之前喝的酒的確開始上頭了,唐浩初的臉頰已經從淺粉變成緋紅,走路也有點發飄。但他並沒有在洗手間裏耽誤多久,隻簡單洗了把臉就出來了。剛走到靠近門口的拐彎處,下一秒就撞進了唐鋒南懷裏。


    唐鋒南橫過手臂將人一把攬入懷中,以很大的力度。被抱住的這一刻唐浩初心髒一停,身體相貼的溫度又讓人心頭發顫。唐浩初忍不住掙紮起來,大概是為了製住唐浩初的掙紮,唐鋒南甚至試圖像唐浩初小時候那樣把他抱坐到自己的手臂上,惹得唐浩初抗議出聲“放開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男人看似冷硬的唇角幾乎要觸碰到少年的臉頰,聲音輕到近乎於呢喃“你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孩……”


    滾燙的氣息吹著耳廓,灼熱到仿佛能燙傷皮膚,唐浩初縮了縮脖子,身體頓時被摟得更緊了。對方的手臂簡直如堅固的鎖鏈般把他鎖在胸口,貼在他耳邊一聲聲喚他的名字。


    摟得雖然緊,但並不會讓唐浩初覺得難受,唐浩初心裏卻莫名難受,以至於掙紮不停。唐鋒南深呼吸了一口少年身上的氣息,“寶貝乖,別亂動……


    “別動,就在這裏,哪也別去……”


    哪也別去,就在他懷裏。


    唐浩初最終還是從唐鋒南懷裏掙脫,被趕過來的江柯擋在身側。唐鋒南沒像以前那樣當著唐浩初的麵就直接抬腳踹人,隻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江柯道“我記得多年以前,我曾經給過你可以得到整個北區堂口的機會,甚至允許你跟著我做事。”


    那的確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江柯至今忘不掉那個夏季炎熱的下午,他站在破舊的小屋前,心裏交織的各種自卑不甘和想要奮力爭取什麽的決心。也是從那時候起,在內心深處立下了第一個宏願,總有一天,他也有能力從那個男人手裏拿走他想要的。


    江柯暗中握了握拳,又鬆開來,盡量平和地道“我有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你願意提攜我我很感激,但是……”


    “但我其實根本不想讓你跟著我做事。”頓了一下,唐鋒南繼續道“我早就看穿你性格,心思狠,私心重,野心大,又喜歡走捷徑,而且口是心非,知錯也不會改,不論身份地位還是品行,你和浩浩都差得太多,和他做普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但浩浩既然把你當做朋友,我自然不能放著你不管。若你能接受我的安排和幫助也就罷,若不能,隻能說明其實你對浩浩並沒有多少真心,我也不覺得可惜。”


    語氣很平常,內容卻毫不留情,一番話幾乎是字字如刀,刀刀見血。唐鋒南看著江柯的目光也像刀,表麵瞧著平淡,卻仿佛能將人戳穿紮透。江柯是很少笑的,此刻卻生生被氣笑了,“果然不愧是南爺,我隻知道你厭惡我,對我有偏見,卻不知道你連顛倒黑白的水平都這樣高端。”


    他甚至鼓了下掌,“明明是權衡和算計,卻說成安排和幫助,還反過來裝成完美長輩,我倒成了不知好歹的小人。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隻能說在我眼中,浩浩比我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唐鋒南對自己的喜惡沒有絲毫掩飾,也不屑於掩飾,“我的確不喜歡你。——也許在你眼中,浩浩當真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但在你心裏,自尊和野心同樣比性命重要。你本來就不惜命,為了達成目的,什麽都可以舍棄,不是嗎?”


    兩人幾乎把所有話都攤在明麵上說了,而且唐鋒南說的精準到可怕,以至於江柯一時竟沒有話來反駁。他不再爭辯下去,隻搖了搖頭道“南爺未免太武斷和自負了。浩浩已經長大了,有自己擇友和判斷事物的能力,何況你隻是他的臨時監護人,你和他已經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唐鋒南麵對所有事都能冷靜犀利一針見血,唯獨麵對唐浩初的事不行,怒意輕易就竄上來,“他和我在一起那麽多年,你和他才相處多久?他對你好,就像對待路邊遇到的流浪貓流浪狗好一樣,他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想養一條狗……”


    江柯卻沒有被激怒,說“還是請你早日認清現實,以前的事不代表將來,甚至可能會大相徑庭。就像小時候養過狗,說不定長大了在被狗咬了之後,反而非常厭狗恐狗,再也不想去看那條狗一眼。”


    唐鋒南抿緊了唇,唐浩初抬頭看到他的表情,心裏當即就咯噔一聲。


    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唐浩初曾在無聊時總結出一套對唐鋒南察言觀色的經驗,哪怕唐鋒南臉上不露喜怒,也能衡量出他的心情。如果他隻是皺眉頭,一切還可以商量,如果抿緊了唇,就有點麻煩了。如果連拳頭都握起來了,事情怕是徹底壞了,下一刻甚至可能要親自動手。——能讓他親自動手,這事絕對不會善了。


    一直找不到機會插話的唐浩初終於開口“夠了。”


    他主動握住唐鋒南已經攥緊的拳,以盡量平和的語氣說“小舅舅,已經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想了想,又流水賬一樣交代了其實已經在電話裏說過的的近況“我第一階段的複健已經結束了,第二階段的複健隻需要再堅持一個半月的時間就能完全康複,所以準備明天跟當地賽車俱樂部預約車子和教練,衝刺今年七月份的比賽。你要注意身體,比賽結束後我會去看你的……”


    唐鋒南沒有說話,卻在唐浩初錯身離開的時候抓住了他的衣袖。


    唐浩初回過頭,隻見男人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的臉。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似乎充滿了憤怒,又充滿了難過,張了張嘴,呼吸都加重了,但他最終什麽都沒說。


    他隻是那樣看著他,眼睛深邃如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崽崽後萌翻全世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麥要發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麥要發芽並收藏穿成崽崽後萌翻全世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