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季風對我講了她曆險的經過——


    餘純順提著他的旅行包,去了季風和令狐山的帳篷。


    餘純順是我邀請進團隊的新成員,季風作為我的助理,她對他很客氣,很熱情。


    大家奔走了一夜,又困又乏,進了帳篷之後,都鑽進睡袋裏睡覺了。營地很快就變得一片安靜。


    他們三個人並沒有睡。


    餘純順似乎有很多問題要問,於是,季風和令狐山坐在睡袋上,跟他聊起來。


    餘純順問季風:“你們不走了?”


    季風說:“我們迷路了,隻能看著北鬥星趕路。”


    餘純順說:“哦……”


    然後,他從他的旅行包裏拿出一本地圖冊,翻起來。


    季風說:“你認識路嗎?”


    餘純順搖搖頭,說:“現在不能聽我的。那個姓周的說了,我走錯路了。”


    季風笑著說:“你的包裏還有水嗎?”


    他看了看季風,說:“有哇。”


    季風說:“你給我一瓶唄。”


    餘純順就從他的旅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季風。


    季風看了看,那是一瓶石家莊產的華龍礦泉水,日期上寫著:1996年2月20日。她打開,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看了看令狐山,小聲說:“17年了,它竟然沒過期。神奇……”


    令狐山沒有說什麽,他一直靜靜地觀察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旅行者。


    餘純順看了一會兒地圖,他站起來了,說:“我出去看看地形。”


    然後就出去了。


    帳篷裏隻剩下了季風和令狐山。


    季風把礦泉水遞給了令狐山,說:“你嚐嚐唄,多好玩兒。”


    令狐山用手擋開了。


    季風說:“你怎麽了?劍拔弩張的。”


    令狐山說:“我在回想墓碑上的那個銅頭像……”


    季風說:“怎麽了?”


    令狐山看了看季風,說:“你覺得這個人和那個銅頭像長的一樣嗎?”


    季風說:“那是雕塑,又不是照片,不可能百分之百像的。你是不是懷疑他?”


    令狐山說:“你不該讓他睡到這個帳篷裏來。”


    季風說:“要是他有問題,讓他睡到別人的帳篷裏,別人一樣有危險!”


    令狐山說:“總之,我跟你說過了,你小心點。”


    季風說:“為什麽我要小心點?既然你不信任他,你也小心點。”


    門簾被掀開,餘純順回來了。


    他敏感地看了看令狐山,又看了看季風,說:“你們在說什麽?”


    季風說:“我們在說,要小心點。”


    他蹲下來,問:“小心誰?”


    季風說:“這個地方有另外的人,我們都要小心點。”


    餘純順笑了,說:“你們睡吧,我保護你們。你們放心,我身體這麽強壯,就算有人來襲擊我們,我可以對付三四個。”


    他一邊說一邊把門簾的金屬扣扣上了。季風注意到,他扣得很死。


    季風說:“不會有什麽事的,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餘純順說:“我不累,我看會兒書。”


    說完,他從旅行包裏拿出一本很舊的書,坐在帳篷門口看起來。


    經過令狐山那麽一說,季風也不太敢睡了。尤其這個陌生的旅行者根本沒想睡覺,他一頁頁地翻書,眼神亮亮的,毫無倦意。


    令狐山也沒有躺下來,就那麽坐著。


    餘純順看了看季風,又看了看令狐山:“你們怎麽不睡啊?”


    季風說:“坐一會兒就好了,我不困。”


    餘純順盯住了令狐山:“你睡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口氣裏帶著命令的味道。


    令狐山很抵觸地說:“我不睡。”


    餘純順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於繼續翻書了。


    季風盯著他手中的書,突然說:“你看的是什麽書?”


    餘純順說:“旅行方麵的。”


    季風說:“能給我看一眼嗎?”


    餘純順立即把書合上,遞給了季風:“你看吧。”


    季風把那本書接過來,是一本《走天下》,旅遊出版社出版。季風一直從事出版工作,她很敏銳地翻開了版權頁,看這本書的出版日期。


    看著看著,她驚呆了——這本書的出版日期竟然是1998年9月!


    她不敢抬頭,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翻書,她的心卻好像掉進了黑暗的墳墓。


    餘純順,死於1996年6月,他怎麽可能帶著一本1998年出版的書?


    她用餘光感覺到,餘純順正在看著她,似乎等著她把書還給他。


    季風不知道怎麽辦了,繼續機械地翻著書。


    餘純順說話了:“你喜歡這本書?”


    季風把目光從書上移開,看了看他,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餘純順說:“你問。”


    季風說:“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麽時候出版的嗎?”


    餘純順說:“在書店買的,沒注意。”


    季風盯著他,說:“1998年。”


    餘純順愣了一下,說:“是嗎?”


    季風說:“白紙黑字,1998年9月。”


    餘純順終於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季風毛骨悚然。不過,季風沒有表現出她的驚慌,她故作鎮定地看著他。


    餘純順笑了一會兒,終於強迫自己止住了,然後說:“看來,出版社印錯了。”


    印錯了。


    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餘純順接過那本書,仔細看了看,然後說:“走出羅布泊之後,我一定要讓出版社給我調換一本,我對書很在意,很較真的。”


    季風觀察著他,不說話。


    他又快速地翻了翻書:“我看看,頁碼有沒有裝錯……”


    檢查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麽問題,他把書放進了旅行包裏,還在上麵拍了拍。


    接著,他看著季風,突然說:“他們都睡著了嗎?”


    季風說:“你指誰?”


    餘純順說:“你們的人啊。”


    季風說:“都累了,肯定都睡著了。”


    餘純順說:“怪不得這麽安靜……”


    季風感覺這個人有問題了,她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始終盯著餘純順,並不看她。


    餘純順又看了看季風,說:“我死的時候,你多大?”


    季風說:“10歲。你怎麽……這麽說話?”


    餘純順說:“很清楚啊,你10歲的時候我就死了。”


    季風說:“你真的死了?”


    餘純順說:“是啊,我現在終於一清二楚了,我死的地方是東經90°18’44",北緯40°34’34",我本來應該朝右拐,朝西走,頂多走3公裏,就可以到達我埋水和幹糧的第一個宿營地。可是,我走過了湖心t字口,朝南偏東方向走了,在判斷方向上產生了致命的失誤……”


    季風說:“那你現在……是什麽?”


    餘純順再次嗬嗬嗬地笑起來:“要是你們挖開我的墓,會發現我在裏麵躺著,當然了,現在隻剩下骨頭了。那麽,你說我是什麽?”


    季風說:“你想幹什麽啊!”


    餘純順繼續笑:“我在羅布泊等了你們17年,非常寂寞,你說我想幹什麽呢?”


    季風站起來,想跑出帳篷去。可是,門簾被扣上了,並且餘純順就坐在帳篷門口,龐大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陰冷,像個死人,他低低地說:“你別想出去了。也別想喊,隻要你一叫,我會立即扭斷你的脖子。”


    季風全身發軟,好像都不會跑了。


    這時候,不知道哪個帳篷裏有人出來了,餘純順指了指季風,眼裏射出狼一樣的綠光,他在告訴她——不許輕舉妄動。


    季風盼望聽見我的聲音,卻不是我,是孟小帥,她咳嗽了一聲,並沒有來季風的帳篷,她好像打開車門取了個東西,然後又回到了帳篷裏。


    季風急得都快哭了。


    她再次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依然瞪著餘純順,眼睛裏似乎要噴火了。


    季風感覺自己在做夢,令狐山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啊!也沒有任何舉動!


    她要嚇死了,一步步躲到了令狐山的旁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提示他要反抗。


    餘純順站起身,一步步走過來,他的身體無比高大,看上去令人窒息。


    令狐山說話了,聲音在微微地抖:“你要害去害別人,不能動她。”


    餘純順搖了搖頭,說:“輪到她了,這是她的命。”


    令狐山說:“我不會讓你這麽幹的。”


    餘純順停下腳步,蹲下來看了看令狐山:“小夥子,你在說什麽?”


    令狐山說:“除非你殺了我。”


    餘純順說:“噢,看來你愛上她了……”


    令狐山沒說話。


    餘純順說:“你隻能跟她舉行冥婚了,我給你們主持婚禮。到時候,給你戴上黑禮帽,穿著馬褂長袍,胸前掛著大紅花……”


    然後他又看了看季風,喜眉喜眼地說:“給你穿上黑衣黑裙,蒙上紅蓋頭,也戴上一朵花,白花!不過,必須把你綁在木樁子上,不然你就立不起來,拜不了堂……”


    令狐山突然像豹子一樣衝起來,撞向了餘純順,餘純順轟然倒地。


    他慢慢地爬起來,對季風說:“你喜歡的這個人不是人類,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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