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炯連音樂都放棄了,七八年來,什麽目的都沒有,就一直為快樂浪蕩著。


    但師兄卻在這種情況下也一直在堅持,所以,他想——


    雖然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但我也可以,再努力下。


    畢竟,我也並不想一直看著師兄因為身份痛苦嘛。


    幾個月前,曲忘生就曾因為夏炯可能猜出他應劫之子的身份,嚇得逃出青華山。而他後來恢複和夏炯相處,一大原因,是曲忘生覺得,師弟大概隻是因為風雨道修士異於常人的六感,察覺到了什麽怪異,實際上並沒有發現他應劫之子的身份。


    講道理,在三萬諸天,一般人也不會猜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應劫之子。


    但那是在三萬諸天。


    如今夏炯也看過不少關於三萬諸天各種設定集,啊,不是,是看過不少三萬諸天的史書傳說,而他一開始看書時,最先注意的,就是各種和大劫有關的說法。


    大劫是毀滅世界之力,不過,可能是因為什麽限製,就像仙君真君們不好下凡來一樣,大劫之力,一般也不能直接降臨三萬諸天,隻能不斷生出魔神們,催促他們去毀滅諸天。


    而應劫之子是劫力直接降臨的通道。


    不是人,重複三次。


    喚做應劫之子,隻是因為在化為通道前,應劫之子會化身為嬰兒,藏於孕母胞宮中。


    一般來說,哪怕大劫催促魔神們攻入諸天,隻要應劫之子不曾誕生,強勢的那還是修士這邊。像如今這般應劫之子的影子都不曾見,三萬諸天卻大半陷落的情況,實在少見。


    但就算再少見,也不會有三萬諸天的人猜測應劫之子已經誕生,還誕生了五十多年。


    可夏炯不是三萬諸天人啊!


    所以他在書中看到應劫之子這個說法後,思索了片刻,就意識到自己為何當初一見麵就覺得師兄是個大殺星,也知道了曲忘生痛苦的來源。


    夏炯不知道背負大劫殺意是什麽感覺,對曲忘生身為應劫之子,卻是現在這樣一幅麵貌的原因,他不曾經曆過,隻有猜測,不能直觀。


    但他看得出一件事——


    光是向周圍人隱瞞應劫之子身份這一件事,給曲忘生帶來的痛苦,就非常大了。


    可我師兄這麽好!


    就算是應劫之子又怎麽啦!


    如果夏炯還是十五六歲的夏天歌,可能會在察覺師兄痛苦的時候,當場創作出一首抵製歧視應劫之子的歌,在各個場合唱起來了。但他如今已是快二十八歲,將到而立之年,當然早就明白,事情不是這麽辦的。


    別的不說,不同師兄打招呼,就把師兄應劫之子的身份說出去,師兄肯定會很傷心。


    那麽,除了這種事外,他還能做什麽呢?


    “釜底抽薪!”夏炯豎起大拇指給自己點讚,“徹底解決大劫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師弟你……”


    曲忘生頭疼起來。


    同時還臉紅了。


    夏炯本來就把腳收在了椅子上,現在更是突然轉身,手扶著椅背,跪在椅子上,臉湊到曲忘生眼前,兩眼炯炯有神,巴紮巴紮著看他。


    曲忘生說出三個字後與他對視,突然就忘記自己原本想說的話。


    本來就嘴笨的鶴氅道人啞口無聲,師弟好像又說了什麽,但他根本聽不見,隻聽到胸腔中有什麽,一下一下怦然跳動。


    如此眩暈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才隱隱約約恢複了聽覺。


    “……真依那些人的想法,在昆源偏居一隅,那才是傻了,”夏炯侃侃而談,“還說什麽吃下昆源?吃個啥啊?當昆源是殖民地嗎?沒那個必要。”


    他沉下臉,道:“我知道很多人想從這邊拿走各種礦物植物,認為可以開發什麽什麽武器,可以延年益壽長命百歲……但講實話,兩邊的世界規則有區別,而我們的技術根本沒到能研究世界規則的程度。比起搞這些,蔚藍星最應該做的,是借鑒三萬諸天的技術原理,發展自己這邊停滯不前的物理等等研究,想要借鑒三萬諸天的技術原理,就更不應該待在昆源,要走出去親眼見識這以三萬為數的諸天……”


    “三萬諸天說是三萬,”平靜下來的曲忘生終於能插話了,“但這個三萬隻是虛數,指代很多而已。若說總數,應該是不滿三萬的。”


    “師兄你總會發出這好似理科直男的發言!”夏炯摸出眼鏡戴上,做了一個十分理科直男的扶眼鏡動作,“但這個不是重點啦。重點是我都給這些人開複活掛了,他們竟然都不敢走出去?想屁吃!我不同意!”


    曲忘生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麽,鬆了口氣。


    什麽為他要解決大劫,應該是說笑吧。


    先不說大劫根本不可能解決,然後,果然還是有其他理由的。


    師弟腦子沒糊掉,還好。


    不過曲忘生還是不敢繼續待在這裏了,他剛才心緒起伏太過激烈,覺得自己還是去靜室觀想片刻才行。


    夏炯沒有留他,隻把師兄送到了側殿門口。


    等曲忘生化為青光離去,一個人從側殿內室走出來,不滿地咳了咳。


    夏炯轉頭就喊:“範爸爸!”


    範益春:“我不是你爸爸!”


    夏炯:“爸爸對我的恩情感天動——”


    範益春:“閉嘴吧老板!”


    夏炯乖乖閉上嘴。


    範益春看著他格外乖巧無辜的表情,問:“溫水煮青蛙?”


    夏炯:“粑粑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哎嘿躲過了別踹!”


    範益春踹了這不省心的老板一腳,可惜沒踹著。隻能罵:“國內還沒有這種規模的大型網遊出現同性戀劇情,你是知道的吧!”


    夏炯假模假樣抹眼淚:“我就知道你隻關心遊戲不關心我……”


    範益春咆哮:“你一個二十七八的大男人有什麽好關心的!”


    夏炯繼續抹眼淚:“果然隻關心遊戲不關心我……”


    範益春又想踹了。


    但他想起這幾天他觀察到的事實,決定在踹之前,還是要問一句:


    “你真的決定了?”


    “嗯?嗯,這個嘛……”夏炯正色,“已經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魔法少女小圓的梗,”範益春道,“我是問你想過後果沒有?你控製著傳送門,又是單身,官方那邊已經有些人打定主意要給你相親了,畢竟有了家庭,似乎更好掌控一點。這個時候冒出你在追求異世界人的消息,同性戀異性戀根本不重要,這些人首先會炸。”


    “他們管不了我。”


    夏炯冷靜道。


    “聽說你父親在政府機構工作?”


    範益春問。


    “他就更管不了我了。”


    夏炯說。


    “那這邊呢?”範益春緊緊追問,“如果沒追求到?你們之間起了間隙,對接下來的開拓造成影響怎麽辦?如果追求到,最後又分手——你別反駁,結婚都能離婚,交往分個手太正常不過了,你和曲老師是青華道穩定的高層,一旦鬧不和會怎樣,你思考過沒有?”


    “我說不會這樣,範爸爸你大概也不會信吧,”夏炯無奈,“那麽……相信我的人品,我的人品好像不怎麽樣……那至少,你能相信師兄他的人品吧。”


    範益春不由沉默。


    畢竟,在不知道應劫之子這件事的星鯨總策劃眼裏,曲老師的人品,真的很好啊!


    你看麵對老板這作人精,曲老師他也毫無怨言。


    如果夏炯真的和曲老師鬧出什麽矛盾,曲老師也不會多做什麽。


    這麽一想,容易吃虧的可是曲老師!


    範益春下意識就教訓道:“你可不要對不起曲老師!”


    夏炯喊冤:“我什麽時候渣過誰了?”


    ……看著以前網絡上那些把你當蘿莉的宅男,比方說曹琦福,你認真重複這句話?


    範益春在心裏腹誹,不過,看出夏炯是思考過的,並非衝動行事,他便放下了心。


    不放下心還能如何?說到底,他老板已經二十七歲,並不真是他兒子。


    而且老板還是有點原則的,隻是下限比較低而已……


    那麽,還有一件事。


    “如果追到人,”範益春認真問,“你會曝光你們的關係嗎?”


    夏炯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在麵對那個經紀人事業越發紅火的親媽。


    “暫時不會,”夏炯道,“等機會合適,再搞個大劇情去嚇死玩家們好了。”


    “好吧,”範益春還是認同了,“既然你有曝光準備,那我就得拉著策劃組修改任務文案,給你們的感情線變化埋伏筆……我去加班了,你少搞點事。”


    星鯨的總策劃說,似乎突然對接下來的遊戲活動有了什麽靈感,念叨著一些字句,就向太極台跑去。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夏炯也鬆了一口氣。


    這樣範爸爸就不會插手了。


    雖然範爸爸不是一個會幹涉朋友感情的人,但這是在他掛名策劃的“遊戲”裏,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亂搞事。


    至於其他有可能看出來的人,他們不敢找師兄說話。


    師兄本人的話……


    師兄不相信會有人喜歡他,哪怕師兄他這麽可愛。


    隻打直球會嚇到師兄,得一邊打直球,一邊表示這隻是純潔的師兄弟偷摸大雞1,讓師兄自己疑惑起來了,才能繼續。


    不要急,不要慌。


    夏炯默默計算。


    總之,現在,應該,去工作了。


    ***


    燕京。


    大燕太子滿頭是汗,戴上青華道給出的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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