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炯:“……?”


    夏炯:“!”


    看著這請來的慈航道修士的動作,夏炯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緩了好幾秒,才飄乎乎道:“這個,嗯,抱歉,我不是質疑你水平,就是,我是說……對於童前輩而言,斷臂這種傷,應該不算難治……?”


    “如果隻是斷臂,的確不難治。”解脫門金丹弟子童英光道。


    這位在幾個月裏,已經給青華道僅存的幾個門人治療過數次的慈航道修士,長發束起,頭戴如同帽子的混元巾,穿一身短打白衣,身上籠罩著一套閃爍靈光的幻甲。


    慈航道的靈甲,和青華道慣常的荊棘靈甲不同,最厚重的地方不在幾個要害,而在頭部和手上,頗似烏鴉般的生化兵。


    童英光是金丹修士,靈甲使出來後幾乎凝實,夏炯隔著靈甲完全看不清他表情,耳邊還響起了女鬼用指甲抓黑板般的刺耳背景音,於是連童英光在說什麽,也幾乎聽不清了。


    好在童英光立刻感覺到他突然反常,一個靜心術就拍到夏炯眉間。


    夏炯耳邊嘈雜聲音退去,終於能夠正常呼吸。


    而童英光仔細打量夏炯兩眼,虹膜閃爍起藍光,片刻道:“你們青華道怎麽搞的,個個都有病?就算複仇也得有個好身體才行啊。”


    “嗯,”夏炯恍惚,“我最近吃藥很乖……不是,童前輩,小杜她到底怎麽樣?”


    “我知道你在吃藥,我看出來了,但我不是說你腦部的問題,我是說你經脈連續長時間過載……”童英光皺著眉念叨一句,但在透視下,他看出這位青華道的新掌門心跳極快,實際上的情緒激烈更勝於麵上表現出來的。


    為防住病人家屬也倒下,他還是把話題轉回正待治療的病人身上。


    “杜姑娘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斷臂,”童英光道,“是她悲怒攻心,道心亂了,已有走火入魔之相。當然,普通的走火入魔,有夏掌門你在這,其實也好處理,但杜姑娘在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下,試圖強行突破境界……”


    夏炯:“……”


    雖然並不能完全聽懂童英光的說明,但這感覺上就問題很嚴重啊!


    夏炯隻能道:“還能治麽?靈珠好說。”


    童英光道:“以我之能,做不到。”


    夏炯兩眼一黑,好在下一秒就聽到童英光話頭一轉,道:“但若請我師父來,應當能夠處理。”


    ……嗯?


    解脫門不在昆源。


    這個仙門本質上和青華道在三萬諸天的地位差不多,用夏炯自己的話來說,是三萬諸天的百強企業。不過青華道大抵是因為逍遙神農同修的緣故,門人弟子染上了神農道的習慣,看重土地,不喜歡離開昆源。而解脫門則因為修慈航道,門人弟子需要大量病例練手,解脫門所在那一諸天界根本供應不過來,所以解脫門的弟子們,有遠遊到其他諸天界的習慣。


    換句話說,童英光其實是長盈解脫醫院昆源分院的院長。


    他是院長,代表著在昆源界內,沒有比他地位更高的解脫門弟子了。


    童英光的師父,應該有元嬰境界,在解脫門所在的長盈界。


    兩界距離甚遠,當然,如果請方寸道的人幫忙話,再遠也就一小會兒能到,而且童英光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他有把握將他師父請來……可是。


    可是啊,就算在蔚藍星,優秀的醫生趕飛刀1,也不可能說來就來的。青華道尚未恢複原本的地位,童英光卻說出這種話……


    夏炯仔細回憶他最近用鴻雁金鍾塔網上衝浪看到的一些內容,手上絞著師兄給他的銀荊蘭葉發帶,片刻,道:“長盈界情況已到了這個地步?”


    解脫門已然不能應付長盈界的妖災魔潮,決定分出一支遷移他界了?


    “我慈航道本來就不擅長應敵,況且門中不少師叔師兄弟師姐妹發過道心誓,一生隻救人性命。”吃驚於夏炯的敏銳,童英光也有點難以啟齒,“比不上夏掌門你青華道,如此狀況還奮戰在一線,長盈界情況已不可收拾,雲中匙被魔神奪去,天膜根本無法支撐,我解脫門已經決定,全門脫離長盈了。”


    脫離長盈……


    “我明白了,”夏炯鄭重道,“能得到優秀慈航道修士幫助,是我們昆源修士的幸運。下一次仙盟上說起這件事,我會對解脫門遷入昆源投讚同票的。”


    童英光當即下拜。


    夏炯哪裏敢讓他下拜啊,見童英光要下拜,直接蹲在了地上。


    他雙手合十,可憐兮兮拜托道:“求前輩一定看住小杜啊!”


    童英光已得到青華道掌門的承諾,鬆了一口氣,道:“夏掌門放心,包在我身上。在我師父到來前,我絕不會讓杜姑娘情況惡化。”


    說著,這位慈航道修士,轉身又走進杜漸屋中。


    他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夏炯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在院門那邊徘徊的張防微看到,連忙過來扶。


    剛才童英光與夏炯交流時,用了隔音術,所以張防微都沒聽到。


    可他看到童前輩進屋後掌門如此表現,扶夏炯的時候差點腿軟跟著倒下去。


    “掌門!杜師姐她——”


    “小杜有點危險,”夏炯道,“但童前輩的師父馬上就要到了,他是元嬰修士,能夠解決。”


    “——是嗎?”


    “沒錯,”夏炯以肯定的語氣道,“你放心。”


    他說這句話已經用上了術法,好在張防微沒有察覺,因為那篤定的語氣而稍稍安心。


    安心之後,張防微立刻罵道:“沒想到那杜少白小小年紀,卻如此狼子野心!杜師姐一直掛念他安危,發現他蹤跡後也沒有立刻對他這叛徒動手,還帶他玩樂好軟化他態度……他卻對杜師姐動這般狠手!”


    發現杜漸受重傷時,夏炯早已隔空把杜漸弟弟痛罵過一頓,此刻倒沒有附和,隻問:


    “杜少白是在三公主麵前動手,三公主一個四方道修士親眼看到犯罪,以四方道修士的能力,不應該極容易追蹤杜少白麽?他現在怎麽說?”


    如果沒有這樣的追蹤能力,四方道哪裏稱得上劍平四方?


    張防微果然已經聯絡過朱恭靖那邊,見夏炯問起,立刻回答道:


    “連貞前輩帶三殿下一同追蹤,但他們發現,杜少白最後的蹤跡,出現在界門……”


    “哦,”夏炯深呼吸,道,“隻有方寸道修士才能開啟界門,也就是說,至少還有個方寸道修士在幫他逃跑。”


    “是這樣……”


    “但既然已經離開昆源,他們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再來了,但長時間不好說……小小張,軒轅劍宮宮主,昇明羽客仙君一劍審問上萬門人的事,你應該已經聽說。為了防止這個吳浩言背後的神秘勢力再度出手,我們要跟進軒轅劍宮那邊的調查。”


    夏炯問:“你能去嗎?”


    張防微擔憂地看了一眼杜漸的屋子。


    杜漸情況危險,他實在不想離開。


    他雖然更加年長,性格卻不比杜漸果斷,猶豫良久,才下定決心,稽首行禮,道:


    “尊掌門言。”


    “小杜這裏的事,我都會立刻傳訊給你的。”夏炯道,“有什麽問題,你直接拋下那些事回來也行。”


    “是……我會認真督促軒轅劍宮那邊調查的!”張防微定神道。


    “再帶幾個玩家一起過去。”夏炯叮囑,“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下去就能看到他們。”


    張防微點點頭,轉身去收拾行李下山。


    看著他遠去,夏炯微微鬆了一口氣。


    “好懸……沒問起師兄的情況。”


    但今日沒想起,不代表明日想不起,在張防微發現之前,夏炯隻能先給張防微找點事做。


    不然要是讓張防微發現師兄……講實話,師兄才是青華道如今的頂梁柱啊。


    夏炯轉走出這個擴建過的院子,走到自己的院子裏。


    雖然碧霄宮已經擴建過幾次,但曲忘生依然住在夏炯隔壁。而昨日,曲忘生竟以元嬰境界戰勝吳浩言後,就直接返回了青華山,緊關房門閉關,至今沒有出來。


    要不是那一戰裏,夏炯本體一直和師兄連線,確認師兄沒受什麽傷,他恐怕要直接闖進去了。


    夏炯摸了摸左腕的鴿血紅手鐲,這實際上是細藤蔓的小東西,從昨晚開始,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


    屋內。


    曲忘生緊捂額頭,並未在觀想調息。


    如果有人在屋裏,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定然會大吃一驚。以青蓮為標誌,聽名號就讓人想起白衣公子的濯清君,從額頭眉心開始,皮膚竟然變得斑駁兩色,一色為白,一色為黑。


    這簡直像蛻皮一樣,剝去白皮,就會露出他本質的黑膚。


    ……啊,啊。


    果然。


    雖然曲忘生從不覺得自己能羽化成仙,但看到自己現在這般變化,心裏隻有果然二字。


    羽化成仙,要褪去最後的人皮。


    但這層人皮,不僅是籠罩修士身上,同時也籠罩修士心中。


    羽化成仙,是從身到心的不再為人……可他,隻想當個人。


    當個好人。


    曲忘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褪去人皮的那一瞬間堅持自我道心,所以,他並不打算繼續修行。


    但是,在他已經動用應劫之子的力量殺死吳浩言的現在……


    這個人的模樣,他還能堅持多久呢?


    ——絕望。


    那個一直以來的聲音在他心裏說。


    ——毀滅。


    聲音十分雀躍。


    ——此乃是你天授之職!你……


    心中的聲音喋喋不休,卻突然被打斷。


    曲忘生陡然清醒,正在詫異,門外,一陣悅耳笛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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