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雲教弟子們抵達燕京後不久。


    燕京郊外毫無人煙的山野之間,一隻展翼有三四米寬的雄鷹向下降落,驚起林中小鳥群飛。


    鋼片似的羽毛就在風中顫顫,幾個呼吸後,它落到一根比小指頭還細的樹枝上,整隻鳥已然化為了人形。


    一身道童打扮的杜少白拍打身上還未散落的羽毛,他站在細枝上,細枝甚至不曾下降一分,十歲小童的體重仿佛比一隻麻雀還輕盈。


    等整理好了身上,杜少白跳下樹枝,同時林中微風一旋,顯現出一個穿花青道袍著翠色軟紗氅衣,豎混元巾,戴蓮花冠的中年道人來。


    杜少白當即下拜,道:“師尊。”


    “起吧,”吳浩言道,“消息你已聽聞了?”


    “是,”杜少白起身,但頭依然低垂,恭恭敬敬道,“青華道新掌門竟然修風雨道,接過燕京重建一事,是為了試驗風雨術法,為此他在燕京舉辦遊戲大會……應該都是和仙盟商量好了的說辭,心智魔種一事,仙盟已經發覺了。這所謂遊戲大會,隻是給拔除心智魔種的動作打掩護。”


    “嗯,”吳浩言讚賞地點點頭,“你果然看出來了,這方麵我從不擔心你。”


    “師尊謬讚。”得到誇獎的杜少白露出淺淺微笑。


    他不卑不吭的態度讓吳浩言再次點點頭,捏著胡須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不枉我在那邊麵前力爭將你留下……接著說說燕京的事吧,那夏炯過去從未聽聞,到底是何方人士,一個風雨道,是怎麽當上了我青華道掌門?”


    “是,”杜少白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報出,“據聞,他是掌門……老掌門清武仙君帶回青華山,準備收入門下的小弟子。滅門那日僥幸存活,身為嫡係,得到了青華道掌門印的認同。


    “之前弟子配合魔神烽動作,斷開青華山與曲師叔通訊時,曾冒充弟子阿姊與曲師叔對話,曲師叔當時多次詢問這位新掌門情況,似是因為這位新掌門境界低微而擔憂,且他言辭之間,對這位新掌門,不乏認同,完全不曾生出搶奪掌門之位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查不到更多了。”


    “清武的小弟子?”吳浩言眉頭一皺,嗤道,“我身為清武師弟都聞所未聞,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當上了青華道掌門,真是可笑!”


    杜少白沒有說話,吳浩言從袖中掏出一對雲紋圓珠,放在手中轉動,思考片刻後冷靜下來,又道,“但青華山那邊,變故之後,很快又重振旗鼓,且能修改調整護山大陣,這的確是拿到了掌門印,得到掌門印承認後,才能辦到的事……”


    “掌門印應該是老掌門隨身攜帶,”杜少白仿佛好奇地問,“師尊,老掌門身死那一戰,是您和魔神,還有那邊的人一起圍攻。老掌門化清氣死去後,留下的東西裏,竟然沒有掌門印麽?”


    “你想問,掌門印是不是和雲中匙一樣,被他留給了他那幹兒子?”吳浩言一眼就看出杜少白真正想問的問題,回答道,“不,掌門印他的確隨身攜帶著,隻是他最後拚命一搏自爆時,掌門印飛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裏,之後全山上下搜索雲中匙時,也沒有找到。”


    “飛出去的那個,確實是掌門印麽?”杜少白問,“說不定那個不是掌門印,真正的掌門印和雲中匙一起,給了曲師叔?”


    吳浩言一揮手,不耐煩道:


    “我身為靂霆殿長老,掌門印怎麽可能認不出來。雲中匙是清武玩弄了詭計,當年他那幹兒子升到元嬰,得賜七聖賞號,他就把雲中匙獎給了他那幹兒子,隻說是一柄名叫雲籙青旗的法寶。當時我就在一邊看著,哪能想到那竟然是雲中匙!”


    說完,他又斥道:“別在掌門印去向這裏糾結了,不外乎就是清武留下的後手,比起這個,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吳浩言和烽的約定,是協助烽確保燕京凡人間心智魔種爆發,趁混亂和曲忘生暈血之症發作,奪走雲中匙。


    現在心智魔種的存在竟然被仙盟早早發現,也早早做了安排要拔除,原本的計劃就成了困局,吳浩言簡直想大聲嘲笑當初那個一派胸有成竹的魔神。


    “笑我又能如何?”烽的聲音竟突然冒了出來,“仙君,丟掉機會的可不止是我,昇明的氣機依然遙遙鎖定燕京這邊,仙君你敢直接動手搶嗎?”


    “我會怕他!”吳浩言眯起眼,和杜少白一起尋聲低頭。


    修士六識敏銳,雖然說話的隻是一隻微微冒著紅光的螞蟻,師徒二人還是一眼找出。


    螞蟻顯然隻是個傳聲筒,不知身在何處的烽笑著道:“那好啊,你請動手吧?”


    吳浩言並未被激怒,冷笑一聲道:“然後給你搶走雲中匙的機會?”


    “嘖嘖,這樣可不行啊,”雖然見不到麵,但山林中兩人都能想象出那紅發黑膚魔神皮笑肉不笑搖頭的樣子,“如此互相提防,不管是你是我,都沒有機會拿到雲中匙。”


    吳浩言隻回以又一聲冷笑。


    烽仿若未聞,繼續道:“而且啊,之前說好拿雲中匙前再合作一次,可放心智魔種的是我,浩言仙君你半點力都沒出,就要享好處?”


    在這次合作之中,吳浩言的確沒出什麽力。


    沉默片刻,中年道人問:“……你要如何?”


    烽像是早算計好,立刻道出:“破壞這遊戲大會,讓他們無法順利拔除心智魔種就行了,對浩言仙君你來說,很容易的吧。”


    吳浩言嘴角抽了抽,尚未回話,那隻入魔了的螞蟻就翻身倒下,叫烽放棄,已然死亡。


    很顯然,他隻是過來給吳浩言出個主意,並不打算繼續和吳浩言討價還價。


    “很有把握,我一定會按照他說的話去做啊……”


    吳浩言咬牙。


    他剛才說得不懼昇明仙君,但昇明比他早成為羽客仙君那麽久,一旦和昇明發生衝突,吳浩言不覺得自己還有拿到雲中匙的機會。


    中年道人不由陷入沉思,在他想出一個好辦法之前,烽出現後就一直裝透明人的杜少白開口:


    “師尊,不若讓我到燕京去,先行為師尊打探。”


    吳浩言思考片刻,發現讓自己這弟子去探查,的確不錯。


    他點點頭,不多時,一隻身形不大的野狗奔出山林。


    這隻野狗先在一個土坑裏翻滾了兩下,又鑽進灌木,蹭了一身泥土和殘枝枯葉和灰塵泥土。很有個無家可歸野狗的樣子了,才甩著尾巴,一路小跑。


    他很快跑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布滿帳篷的流民圈子裏,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指著跑過的它道:“婆婆!小狗!”


    正在給全家洗衣服的流民婆婆一把扯過他,罵道:“別去和狗玩!玩得髒兮兮的,待會兒洗手又要洗好久,上仙可說了不洗幹淨手不準吃飯!”


    小孩沒發出什麽不懂事的叫喊,作為流民,年紀這麽小還能跟著家人抵達燕京的小孩,基本都很聽話。


    而且野狗已經跑不見了。


    躲在一個帳篷後的野狗回頭眺望了一下,找了一個角落,偷聽流民們說話。


    為了重建燕京,正在大興土木,圈子裏幾乎沒什麽男人,女人也很少。隻留下了老人和孩子。而老人和孩子,也不是沒什麽事做,圈子裏有好幾片空地,他們就聚集在空地上,直接坐地上,聽一些穿著雪白補袍,披著鬥篷,背後背著巨大畫卷的人說話。


    野狗不認識什麽獸繪郎中套裝。


    況且,它隻用聞一聞就能辨別,那些背著巨大畫卷的家夥,根本不是人,而是仙兵。


    這些仙兵站在空地中央,把畫卷展開,在上麵塗塗寫寫,好像在教這些凡人識字。


    他們的舉動看上去像是太學道的人,但他們的靈核明顯更偏向於逍遙道,這個偏向程度,野狗甚至可以說十分熟悉。


    青華仙兵……


    野狗把這些人,和他最近聽過的一個名字對上號。


    它不願被青華仙兵們發現,於是一扭頭,又轉身跑走。


    ……野狗原本是這麽打算。


    它沒想到自己剛轉身,就看到好些個青華仙兵迎麵走來。


    玩家們看到它,興奮喊道:


    “是汪汪!”


    “狗狗啊!”


    “汪汪!汪汪汪!”


    “……到底誰是狗?”


    玩家們開心喊著一擁而上,哪怕這隻野狗十分機靈,甚至能說是狡猾,左突右進,也依然拜在了玩家們的人海戰術上。


    ……仙兵為什麽要對一隻髒兮兮野狗感興趣啊?!


    野狗無語凝噎想。


    玩家們完全不嫌棄它身上的泥巴和樹葉,上手就擼,擼得野狗無法抗拒本能,恍惚之間已經躺在地上露出肚子任摸。


    動作快的玩家們甚至已經拿了雞腿過來。


    至少幾十個雞腿拿過來,每一個玩家都想把自己手裏的雞腿塞進野狗嘴裏,並且必須是第一個。


    野狗十分懵逼,他完全沒聽懂這些玩家在說什麽。


    隻見玩家們都在喊:


    “這個遊戲裏的第一隻寵物,絕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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