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響頭磕下去,顏睿沒有立即直起身,他身體蜷縮著,瘦弱的肩膀戰栗不停,濃重的鼻音越來越響,眼淚順著眼眶直接砸到地麵上,流出一灘小涸。


    半餉後,顏睿才抬起頭,他看著老太太露出床外的那隻手,手腕上帶著一串廉價的紅豆手鏈。


    手鏈是他進段家那天,他親手做給老太太的,紅豆是在山上摘的,線是在十元店買的。


    他做了一整晚,送給奶奶後,她就當寶似的戴上了,這一戴便一直沒有取下。


    顏睿在一瞬間忽然想起好多事。


    想到老太太彎腰蹲到他麵前,拿出手帕細心溫柔的給他擦臉。


    “跟我回家,我做你奶奶好不好?”


    老太太一點也不嫌他髒不嫌他臭,牽著他的手,還讓他躺在她懷裏。


    她將他帶到段家,從此給他一個家。


    顏睿漂泊了萬年,來到這個世界,風餐雨宿睡在垃圾堆裏,頭一次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奶奶。”顏睿張開嘴,喃喃道,“我不想要你走。”


    顏睿雙手緊緊握住老太太那隻手,他知道奶奶是累了,可他不想她離開。


    奶奶沒了,這個世界上就沒疼他的親人了。


    “如果我能救您就好了……”


    段老太太手腕上的紅豆手鏈,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咯蹦一聲響斷掉了,紅豆噠噠落地,掉得滿地都是。


    顏睿兩眼呆滯的低下頭看著地上滾得到處都是的紅豆,他伸手去撿,可手指顫得厲害,無論他怎麽努力也撿不完。


    就在這時緊閉的門被推開,一陣腳步聲響起,片刻一道陰影壓在他頭頂上,顏睿看著一顆紅豆滾到了那隻皮鞋下。


    他下意識伸手過去,段琛沉著聲音:“你在做什麽?”


    顏睿抬起頭,“阿琛,奶奶她離開了 ”


    段琛一聽,眼瞳縮了一下,他猛的推開顏睿,疾步來到段老太太床前。


    “奶奶。”老太太臉色灰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怎麽看都是失去了生命特征。


    旁邊心跳呼吸顯示儀,那幾條線已經消失了。


    段琛隻覺得天旋地轉,大腦裏一片空白。


    “怎麽會 ”


    十多年前失去父母的時候也是這樣,本就令人窒息的空氣,仿佛一下變得陰森恐怖起來,大片大片的黑暗仿佛要把人給吞噬,身體在那極度冰冷的深淵裏越墜越深。


    段琛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轉身一把抓住顏睿的衣領,把人給揪起來衝他嘶吼。


    “你不是能救人嗎?你為什麽不救奶奶?”


    顏睿垂著眼眸,“我救不了 ”沒人發現他的身體在顫抖。


    “怎麽會?你活了這麽久,怎麽會救不了?”顏睿是蛇妖啊,書上說妖不是能把人救活嗎?


    隨即進來的段臨和何叔,看到段琛拽住顏睿衣領後,著急衝上前。


    段臨拖住段琛的腰,何叔扶住顏睿。


    段臨餘光瞥到了心跳顯示儀,剛止住的眼淚又淌了下來,他死死拖住段琛的腰不讓他靠近顏睿。


    “哥,奶奶已經死了,顏睿隻是個普通人他怎麽救得了奶奶!”


    段琛耳朵轟轟作響,根本沒有聽到段臨說的話,他還瞪著顏睿,手朝他伸去。


    “我說他能救他就是能救,顏睿你救她!”


    在段臨看來,他哥是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顏睿呼吸一滯:“我是能救人,可不是能讓人長生不老起死回生……”


    段琛猛的停下身子不再動彈,隻是那目光還充滿了凶意。


    段臨看得心裏堵得慌,“哥,你忘記奶奶剛才交代過你的話了嗎?你在這怪顏睿,為什麽不好好想想你自己。”


    “奶奶生病,你有幾天是陪在她身邊的?她連住院了你都不知道!”


    別拿奶奶不告訴他當借口,如果真的是關心一個人,她生病了又怎麽瞞得住。


    段琛一直知道老太太身體不好,從半年前起,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段琛沒有說話,他隻是安靜的站著,段臨鬆開段琛,兩兄弟一起站在床邊。


    顏睿握緊手中的紅豆,“對不起。”


    何叔勸道:“顏先生,這不是你的錯,當初要不是你救了老夫人,老夫人怕是熬不到現在。”在他看來,顏睿做的已經很好了,起碼比段琛好。


    何叔兩天前就做好了準備,老太太死後安排葬禮,燒紙錢放鞭炮。


    人去世時燒的錢叫過路錢,有了這些錢,亡靈就可以順利的通往投生的路。


    段老太太喜歡安安靜靜的走,葬禮上隻有幾個親人在。


    空氣中低吟聲一片。


    何叔蹲著身,滿目傷沉的燒著冥紙。


    顏睿將兜裏那把紅豆扔進火盆裏。


    何叔看到後,說道:“老夫人生前最喜歡的就是你送紿她的這串手鏈了,連睡覺都不想摘。”


    “早知道我就多做點了。”


    “老夫人一直知道你的心意。”


    離開墓園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段琛帶著顏睿上車。


    段琛精神狀態不好,不適宜開車,他特意叫來了張助理把車開來。


    段琛和顏睿坐在後車座,兩人靠著車門,中間隔出一段距離。


    明明隻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段琛卻感覺他們之間相隔十萬八千裏,有著永遠也走不到一起的距離。


    顏睿比起之前,對他更冷淡了。


    上車後,目光一直放在窗外,沒回頭看段琛一眼。


    寂靜的車廂裏氣氛緊張的崩成一根弦。


    顏睿的手機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冰冷的氣氛。


    顏睿回過神,把兜裏的手機拿出來一看,是他的經紀人打來的。


    顏睿接起來:“喂?”


    “顏睿,之前說的那個綜藝你接嗎。”


    顏睿這才想起來,當初給的一周答複,現在已經過去五天了。


    “行程是什麽時間?”


    “你要是同意參加,下周五就去。”


    那就是還有一周的時間,不過還要算去中間簽約。


    “你要去嗎?要去我就和導演說,然後約個時間公司去簽約。”


    “去參加綜藝要多長時間?”


    “剛開始十天半個月,然後休息幾天繼續錄製。”


    十天半個月讓他暫時“逃離”這個地方,顏睿很願意。


    他剛要答應,一旁段琛開口:“不準去。”


    車廂裏太過安靜,即使顏睿沒開擴音段琛還是能聽得清。


    顏睿並沒有段琛這一句話就止聲,倒是經紀人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是誰。


    顏睿:“我同意去,你去和導演說吧。”


    “好勵。”經紀人開開心心掛斷電話。


    —旁的段琛黑了整張臉,“我不是讓你不準去嗎?為什麽答應!”


    現在的顏睿對他越發冷淡,段琛無法想象他離開半個月後回來,又會變得如何陌生。


    “你是我的誰,我為什麽不能答應我的工作,決定我的生活。”


    段琛一怔,隨後不可置信的看著顏睿,他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顏睿嘴裏說出來的。


    “我是你的誰,要不要我向你證明一下?”段琛抓住顏睿右手一把將他扯進懷裏。


    顏睿本能的想要推開他,他這樣的舉動無疑是惹怒了段琛。


    被怒火籠罩,根本沒去留意他反應的段琛,重重咬住了他的唇。


    —股淡淡的鹹味不斷傳到他的嘴裏,約摸過了半分鍾,他像是明白了那是什麽,整個人忽然抬起頭,盯著身下的顏睿。


    他以為那股鹹味是顏睿的淚,但他的臉上幹幹淨淨,隻有嘴角流出摻和著唾沫的血。


    他沒去咬段琛,而是咬的自己,舌頭上一條口子,止不住的往外流血。


    這樣的畫麵,一下子就刺痛的段琛的眼,他猛的掐住顏睿下頜,逼迫他張開嘴。


    當看到他舌頭上的傷後,道:“你就這麽不想讓我碰你,為此不惜咬傷自己?”


    “我為什麽要你碰?”顏睿的語氣頭一次那麽冷,叫人身上的骨頭都冷的發痛。


    “就憑你是我的人,我們結了婚領了證,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多親切的詞。


    “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嗎?你又有哪點把我當成你的人?”


    “我被全網黑的時候你在哪?我差點被周然殺死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麽?我在乎的人喜歡我的人差點因我而死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麽?”


    顏睿伸手抓住段琛的衣服,一句又一句的質問,聲音逐漸從平靜到顫抖。“你隻是在哄你的周然,想盡一切辦法哄他開心,為他洗脫罪名。”


    顏睿他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所以你是在怪我?”


    顏睿歪頭笑了笑,神經質的抽了抽嘴角:“我怎麽敢怪段總,段總日理萬機,能抽出點時間來應付我,我已經很滿足了,而且我早知道你喜歡周然不是嗎?現在我成這樣也是我自作自受。”


    段琛臉上的神情,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可是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不是這樣的,他這段時間做的一切都不是在敷衍應付他。


    他有想過好好對顏睿,想和他在一起。


    他已經不愛周然了。


    他心裏這麽想著,可嘴上卻不饒人,“你當初自己選擇進娛樂圈,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勸過你。”


    從段琛嘴裏說出來話,化作一根根細針紮在顏睿肉裏,一根不疼不癢,可千萬根卻能要人命。


    所以說,就是他自作自受。


    他比不過周然,即使周然殺了人做盡壞事,在段琛心裏他依舊幹幹淨淨,心思純良。


    五天守靈,顏睿已經想清楚了很多,他雙手用力,一下推開段琛,平靜道:“我們離婚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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