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是用手機拍的,畫麵本就模糊,再加上場地燈光昏暗,連人的臉都看不清楚。但任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謝然——他是整支隊伍的主唱。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身形也是瘦弱,遠沒有如今這副矜貴的模樣。但不得不說,當年還是地下歌手的謝然,比現在野太多。


    任昀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視頻中的謝然是他也不是他,這個人帶著如今謝然沒有的張揚,褲子上掛著泛著冷光的金屬鏈子,脖子上吊著一條字母鏈,上身披的是夾克,頭發都染成了藍灰色。


    人群中有人喊他的名字,歇斯底裏的。台上的架子鼓聲未停,謝然手上的吉他聲也在繼續。


    他的唱功很好,即使是在未出道的十八歲,也有著不容小覷的實力。


    他抬起頭的那一刻,燈光落進了他的眼中,像是大片的星辰都墜進了這片天地裏。他不適應地動了動眼皮,對台下的觀眾扯出了一個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的形狀,之前的所有乖張悉數消退,留下來的隻有青澀與靦腆。


    任昀突然覺得有人在自己的心髒上敲了一下。


    《破風》劇組分成了三組拍攝,覃如筠和趙宇塵在另一組,並不和謝然一起。謝然最開始的戲份都是和林芷彤搭檔,從他們的初見一直持續到男女主為了查案來到女二家中。


    六月的溫度已經到了一個磨人的地步,更不用說他們拍的還是古裝劇,幾層衣服罩在身上,就算是紗都能把人悶得不行。於是劇組休息時,經常能見到謝然和林芷彤挽著袖子、卷著褲腳,蹲在陰涼處吃西瓜的場麵,旁邊還有兩個助理捧著小風扇。


    趙導是三個組輪流跑,他若是不在,謝然還能好過一些,一旦他來了謝然這一組,當天的ng次數總能直線上升。


    在經曆了幾次趙導的親身指導後,謝然每次看到他都緊張,結果就是越緊張越錯,錯得多了,趙導又得給他示範。如此循環。


    “我覺得你不是沒有靈氣。”某一天散場之後,趙導這樣對他說道,“也許你可以多去看看別人的戲。”


    但是謝然並沒有這個機會,因為他們這組總是結束得最遲。


    謝然飾演的男三齊泠是飛花樓養的殺手。飛花樓在各地收集孩童,將他們送到樓內專門訓練的地方,從小便教授他們各類功法,待到他們年滿十二,便設下比試,十人之中唯有一個可活,如此反複,挑選出這一批中活到最後的十個人,再給他們下派任務。十個人中,能完成任務並活著回來的一般不足五人。


    齊泠十五歲時便被送進了陸家,成為陸家的奴仆。陸家的二少爺是個暴戾的紈絝子弟,平日裏最喜歡毆打下人,若非是齊泠習武,隻怕進府沒半年就得死在他的手裏。而在他十七歲的時候,他遇上了陸家的小女兒陸平煙,陸平煙師從瓊花夫人,常年遊曆在外,最看不慣自己親哥的作風,在一次偶然回家時目睹陸二公子教訓齊泠後,決定把齊泠收進自己院內。


    後來陸平煙再次離家,也是齊泠隨行在側。


    齊泠對陸平煙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但在陸平煙眼裏,他們是朋友、是主仆,何況齊泠還有任務在身,又受飛花樓蠱蟲壓製,隻能把這份愛慕埋在心裏,默默地陪在陸平煙的身邊。


    開機幾個星期以來,謝然都是靠自己的經曆來演齊泠這個角色的。


    從某些層麵上來說,他和齊泠還有那麽一些共通之處,再加上對方本就是那種表麵是冰山的性格,演起來也比以往的角色要得心應手許多——雖然他還是時常被說目光太過呆滯。


    六月中旬時有一場夜戲,是周玥扮演的男四夜訪陸家,被齊泠抓住後的打戲。


    他和周玥都吊著威亞上了屋頂。武術指導先前給他們示範了一遍,他們現下隻需要在屋頂上做幾個動作,然後從上麵躍至院內。屋頂上的打戲後期會到影棚裏錄製,而院中的打戲則是用的現場。


    這一場趙導親自督工,謝然剛一上去,就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再被夏日夜裏的熱風一吹,更是悶熱得緊。


    “action!”


    謝然手上劍花一挽,撞上周玥手中的兵器。飛花樓的劍法其實並不花哨,隻注重如何殺人,但此時齊泠用的是陸平煙教他的陸家劍法。此時周玥應該順著他的力道向下落去,踉蹌幾步後在院中站定,待謝然從屋頂落下時,再和他對上一劍。


    然而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每當謝然從屋頂躍至半空中時,對方總能出些狀況,他隻能被一聲“卡”吊在半空,接著又被拉上屋頂重新來過。


    被吊在半空的滋味絕不好受,幾次下來謝然脾氣都上來了,但礙著趙導的麵子又不敢直接開罵。


    謝然其他戲份的演技不行,但在打戲上從來沒有經受過這麽多次返工。


    “周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在不知多少次的ng後,謝然這麽問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彼時,他們正站在屋頂上。來往的風都沒了燥熱,隻剩下了涼意。


    “沒事。”周玥搖了搖頭。


    這一回總算是過了,趙導讓他們上屋頂又補了一個鏡頭。


    然而下來的時候,謝然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他整個人都是放鬆的狀態——為了讓自己吊威亞時舒服一些,卻沒有想到這個力道並不是來自他的腰,而是來自他的手臂。


    於是謝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都往旁邊偏去,踩在了旁邊的瓦片上。瓦片光滑,又是傾斜的,根本沒有著力點,謝然繼續向下滑了幾厘米。


    下麵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謝然看著越來越近的梁,抬手撐了一下。


    鑽心地疼。


    不是來自手心,而是腰。威亞還吊在他的腰上,兩邊這麽一扯,謝然眼淚都要出來了。偏偏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心跳加速,驚恐的感覺還沒從腦海裏退去,他抓住威亞線,咬著牙回頭讓他們慢慢放下,轉身就坐在了屋頂上。


    那股心悸之感還沒消退,他喘著氣,腦海裏還是剛才的那一幕。還好下邊的工作人員沒有開小差,不然他現在要麽毀容要麽斷腿。


    “然哥沒事吧?”助理跑到屋下對他喊著,其他人也陸續湊了過來。


    謝然揉了揉自己的腰,抬起手擺了擺。


    他在屋頂上休息了一下,才讓工作人員把他吊下去。


    趙導厲聲說道:“剛才怎麽回事!”


    周玥站在不遠處,見他下來了,不緊不慢地走到他的跟前,說道:“不好意思小然,我有點恐高,剛剛下來的時候太害怕了,抓了你一下,我也沒想到你會……唉,沒事吧?”


    謝然眼珠動了動,視線掃過周圍的工作人員,露出一個虛偽的假笑來:“沒事。周哥以後小心一點,還好我身上吊著威亞,要是斷了腿還好,頂多讓任哥在家多照顧我幾個月,萬一毀了容,他得心疼死。”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個?”趙導不滿地訓斥道。


    謝然轉過頭:“不好意思,讓趙導擔心了。”


    “先過去看看有沒有其他地方傷到,身體才是本錢,這個時候還想什麽毀不毀容。”


    謝然最後瞟了周玥一眼,在助理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然哥,要不要打個電話和陳哥說一下?”助理說道。


    “別。”謝然製止道,“給小陳哥知道了,還不得風風火火地去找人家算賬,到時候平白留了一個把柄。”


    “那……”


    “沒事,小傷。”


    他又不是沒受過傷,比這更嚴重的都有,哪次不是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覃如筠剛回酒店洗了個澡,就聽說了謝然在片場差點受傷的事。


    “嚴重嗎?”她問助理。


    “我也不知道,但看周軒的那個樣子,應該好不到哪裏去。但是趙導問明天要不要給他放一天假,他好像拒絕了。”


    覃如筠歎了一口氣,起身去行李箱裏找衣服。


    “怎麽了覃姐?”


    “我過去看看,人對象讓我照顧他,我照顧成這樣了,以後傳出去我麵子往哪裏擱?”


    謝然房間的門沒關,虛虛掩著,覃如筠一推就開了。房內喻清和他帶來的按摩師都在,謝然則是趴在床上,撩著衣服露出半截腰來,腰上有一圈紅痕,正好從他的那朵玫瑰中央穿過。


    覃如筠看到他後腰上的玫瑰後先是驚訝了一番,但很快就轉移了視線,問起了謝然的傷勢。


    “不是很嚴重,普通拉傷。”謝然說道。


    “和任哥說了嗎?”覃如筠問道。


    謝然愣了愣,咬著唇思索了片刻。他確實很想告訴任昀自己受傷的事,不知道對方會是什麽反應,但是他又怕自己去說太過明顯,所以思來想去還是不打算去賣這個慘。


    “還沒有,我怕會……”


    “我去說吧,本來就是他讓我照顧你,這還沒幾天呢……”


    覃如筠不給謝然反應時間,掏出手機對著他的腰拍了一張,找到任昀的聊天框直接就把圖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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