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然說話時,眼中帶了三分沉著,就像月下暈開的墨,黑得驚心動魄。日光照在他的發上,近日沒有特殊的工作,他的頭發一直保持著原有的自然的黑色,上麵鋪著一層暖光,乍一看毛茸茸的,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摸上兩把。


    “真心的?”任老太太的眼角彎著,眼尾拉開了幾道溝壑。


    謝然點頭如搗蒜,生怕對方有半點不相信。


    “那一定是他騙了你喲……”


    謝然沒搞懂她的話,這怎麽也不像是親奶奶會用來描述孫子的,他轉身半仰著頭向任昀求助。


    後者一手搭上了他的肩,偏近脖頸。謝然那處是敏感地帶,對方的手指點上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任昀隻當他是不喜歡自己的觸碰,沒有過多在意。


    “我和小然不是一個公司的,是在拍戲時認識的,我追的他。”任昀衝老太太解釋道。


    謝然的心中泛起了一陣暖意,他抿了抿嘴角,壓下了“蠢蠢欲動”的笑意。


    “對了奶奶,我準備了一副手鐲,您看看喜不喜歡。”


    玉鐲在陽光下玲瓏剔透,還在謝然的手上折射出一小道光亮。他握著老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鐲子套了上去。老太太手上本就有一個金鐲,此刻金與玉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看。”


    任昀說道:“您喜歡就好。”


    老太太抬著手,借著日光打量了一遍玉的成色,又低下頭對謝然笑了笑。


    “你是個好孩子。”她頓了頓,把頭轉向了任昀,略帶抱怨地說,“怎麽要結婚了才把人帶回來?”


    任昀沉默了一會兒,瞧了眼旁邊正置身事外的謝然,笑著說:“這不是怕您不喜歡嘛。”


    “小曦和我說的時候,我還當是電視上那些……”任老太太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小然生得乖巧,我怎麽會不喜歡。”


    謝然對著老太太笑了下,算是回應她的誇獎。


    老人又抓著他說了一些話,幾分鍾後才鬆開他的手,說道:“我和小昀有一些話要說,你去找張阿姨讓她給你先準備些糕點,我借用下小昀等下就還給你。”


    謝然看看她,又看看任昀,說:“您想借到什麽時候都行。”


    說罷,他便站起了身,擦過任昀的手向門外走去。


    房門被輕輕帶上,老人終於站起身來,在任昀的攙扶下走入室內。


    “我聽說你之前投資的電影出了問題?”


    任昀腳步一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其實並不隻是投資的電影出了問題,若隻有那裏的漏洞,以他這些年的積蓄就可以補上。所幸很快就能解決了。


    “誰說的?”


    “你覺得還能有誰?”


    “二嬸。”


    “老二家的那位……一向如此。”老太太望著任昀的臉,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告訴我,是真結婚,還是想……”


    任昀自然是聽懂了她的未盡之言,他沒有猶豫,張口便答道:“是真的。”


    “我一開始也懷疑,你是想借著這個由頭去拿你爺爺留下的那筆錢,但看到這個孩子後,就放心了許多。”


    任昀皺了皺眉,沒有發問。


    “雖然是個男人,但你奶奶我也不是什麽封建家長。”老人坐在了房間的貴妃椅上,抓住了任昀的手,“好好過。那筆錢……交給律師去交接就好。”


    任昀沉聲說道:“好。”


    張阿姨聽見謝然下樓的聲音,從廚房裏探出了個頭,指著桌上的糕點和茶水道:“謝先生可以先吃些東西。”


    謝然笑了一下,應了聲“好”,又補上了一句:“您忙您的,我自己來就好。”


    大金毛已經從院子裏跑了進來,正趴在客廳邊上的窩裏,尾巴搖個不停。謝然走上前去蹲下,伸出手在它麵前晃了幾下,嘴上發出“嘬嘬”的聲音。狗子湊上前,在他的掌心裏蹭了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了起來,撲到了謝然的身上。


    濕軟的舌頭擦過他的臉,謝然推開金毛毛茸茸的頭,伸手去撿它窩裏的那個網球。球上有不少牙印,想來是經受了這隻狗不少摧殘。金毛見謝然拿了它的“寶貝”,“汪汪”叫一聲就湊上來。


    謝然起了身,在它的頭上揉了兩把,說道:“我帶你出去玩。”


    這客廳裏名貴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少,碰壞了的話,他……好像也能賠得起?


    任昀的視線穿過房間的那扇落地窗,落在了院子裏的謝然身上。金毛跟在他的身側,時不時地蹭著他的小腿肚,跑起步來肚子上的絨毛****的。


    謝然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手中應該是拿著金毛的玩具球,他的力道不大,每次都隻投了兩三米的距離,等著蘭蘭去給他追回來。而當金毛叼著球湊到他的身前時,他便會溫柔地揉一揉它的腦袋,以示鼓勵。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任昀的眼神都染上了幾分他沒有察覺的柔軟。


    不遠處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原本跑得歡脫的金毛突然停了下來,衝著門外叫喚,就像他們來時一樣。


    謝然站起了身,朝著金毛吼叫的方向看去,隱約聽到了腳步聲。


    “是你弟回來了嗎?”老太太問任昀。


    任昀站起身,走到窗邊望了一眼。院子的花植和欄杆擋住了來人的臉,但依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人。


    “不是任曦。”任昀回答著,視線沒有挪開,直到來人出現在了鐵門外,他才看清了她的臉,“是二嬸。”


    “她好好的過來做什麽?”老太太的語氣有些嫌棄,扶著椅子的扶手起了身,招手示意任昀過來,“我們下去看看。”


    女人看到了謝然,卻什麽也沒說,抬起手在門鈴上按了一下。


    謝然走上前去開門,張阿姨聞聲趕來,叫了聲:“二夫人。”


    謝然頓時明白了這人的身份,說道:“嬸嬸好。”


    “你就是老大的對象?”任昀的二嬸有些年輕,瞧著像三十出頭的人,眉眼像是動過的,隱約還能瞧出一點痕跡來。


    謝然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對於臉上有沒有動刀子這件事敏感得很,幾乎看一眼就能猜準對方有沒有做過手術。


    傳言任昀的嬸嬸以前是個小歌手,嫁進任家後就退了圈,專心待在家裏相夫教子了。謝然對這位女士不怎麽熟悉,許是她活躍的那會兒自己還沒有出生。


    “我叫謝然。”他笑著回道。


    “我聽過。”林白璐說著,就徑直走進了屋中。


    “夫人先坐,老夫人和任先生還在樓上,我去和他們說一聲。”張阿姨給她倒了杯茶。


    “不用啦,我已經下來了。”老太太走下樓梯,站在飯廳的台階上看著林白璐,質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我聽任霖說今天他大哥要帶對象回來,閑著無聊,就過來看看。”


    老太太的視線掃過謝然,一邊走一邊招呼道:“那趕快讓小然給你瞧瞧。”


    謝然聽話地走上前去,覺得此時的自己特別像春節親戚聚會時被拖出來當眾表演的小孩。


    “剛剛看過了。”林白璐上前去扶老太太的另一隻手,瞟了謝然一眼,笑著說,“老大這對象找得好啊,不像我家任霖,不省心。”


    老太太哼了兩聲,沒有說話。


    “不過一開始任霖和我們說的時候,我和他叔叔都擔心了好一會兒。”


    老太太疑惑地看著她,等待著下文。


    任昀鬆開手,到謝然旁邊拉了拉傻站著的人,走去沙發另一側坐了下來。


    “媽您不懂,很多娛樂圈的小明星啊,不務正業,成天就想著怎麽擠破腦袋嫁進豪門。以任昀這樣的身份,少不了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想往他身上貼,指望著一飛衝天呢。”


    謝然:“……”


    老太太恍然大悟地說道:“這樣啊……”


    “是啊媽,我上周還看到一個新聞,說有個男孩子年紀輕輕的,為了出名又是爬導演的床,又是爬公司領導的床……你說他一個小夥子,做什麽不好……”


    “還好我們然然是個好孩子。”老太太欣慰地說道,目光投向了挨著坐在一起的任昀和謝然。


    謝然扯著嘴角笑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任昀的大拇指在他手的骨節上摩擦了幾下,對上老太太的目光,說道:“然然走到現在是挺不容易的。”


    然然。


    謝然回味了幾遍這個稱呼,嘴邊的笑拉得更大。


    “笑得這麽甜?”


    任昀的氣息撲在謝然的耳朵上,他從進門起就未曾平靜下來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他側過頭怔怔地看向任昀的眼睛,即使知道他可能是在故意做戲,可心裏還是被喜悅填得滿滿當當。


    “你都誇我了,我當然高興。”


    林白璐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娛樂圈水深,當初小昀說要去演戲的時候我和平軍就不太同意,還好這麽多年也沒被糾纏上,不然我們任家的名聲,唉……我記得之前小然好像還和哪個小花傳過緋聞?雖然嬸嬸知道那是假的,但是以後還是得注意一些,小昀脾氣不好著呢。”


    “嬸嬸不用擔心,圈裏不是都養出了你這麽朵清新脫俗、不染凡塵的蓮花嗎?可見還是有不少兢兢業業、不傍大款、認真唱歌的藝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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