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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深,窗外不知名的小蟲子富有節律地一聲一聲鳴叫,蟄伏在草叢間。靠著水岸的地方,霧氣濃重。屋子裏隻點亮了一盞燈,明黃色的光暈印在牆壁上,把人影照的模糊不清。


    紀梵躺在床榻上,微微側著身子,長卷發垂在枕間,側臉卻是露了出來。她的姿勢有些僵硬,側臉被光線暈染的很是柔和,卻微微有一層紅暈,也許是醉了。


    薑茶隻是靜靜地站在不遠處,表情波瀾不驚,甚至有些想離開。


    她不想呆在這裏。


    不想和紀梵共處一室。


    她這句話一出來,紀梵僵硬了一會兒,卻也沒多久,就又笑了:“那你要我怎麽辦?”


    “……”薑茶靜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笑著說:“我怎麽樣都是錯的。”


    “我沒要你怎麽辦。”薑茶瞧著她,認真道:“我隻是不想和你繼續過下去罷了。”


    紀梵沉默地坐在原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


    薑茶緩慢彎腰,坐在床側笑:“你真不知道為什麽?”


    她們之間,有個話題是禁忌。


    不去提及,不去說破,但兩人心裏都有數。


    從前薑茶被她當作替身,這件事是根刺,不能提,一提就紮著疼,隻能把關係越推越遠。紀梵是知道這層利害關係的,便不說,隻是沉默。可在她看來,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為什麽不能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呢?


    “對不起。”紀梵輕聲道:“你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你說,我都願意做。”


    “不是原諒的問題。”薑茶輕輕歎息,看著她的目光有些憐憫:“我隻是,找不回開始的那種感覺了。”


    薑茶垂眸。


    紀梵抬眼瞧著她,似乎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昏黃的燈光下,薑茶素著一張臉,長發柔軟極了,輕盈地披垂在腰間,腰顯得細瘦柔軟。她穿了件米白色連衣裙,腰處收緊,白皙的小腿一前一後地交疊。


    臉上卻是表情寡淡。


    “沒那麽喜歡了。不想要了。僅此而已。”


    紀梵表情有些僵。


    她閉上眼,從前的一幕一幕走馬觀花似的在她腦內晃悠,她記得第一次見到薑茶,她還是個小女孩兒,高興不高興都寫在臉上,長長的睫毛卷翹,像個洋娃娃。


    她記得薑茶在她耳邊說過的“喜歡”。


    記得很多很多。


    從前不怎麽在意的,這一瞬間全被她想起來了,隻是仍舊有些頭昏,理不出思緒來。


    可能吧,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挽回是挽回不了的。


    紀梵翻了個身,目光僵滯,一言不發地偏著頭。


    “也是。”


    她呢喃似的輕聲道:“是我自作多情。”


    夜裏很是靜謐,隻是那隻兔子不□□分,一直拍著籠子。


    薑茶有些不忍,蹲下身,想打開籠子門,將它放出來,接著就聽紀梵道:“別了,它隻是餓了。左手邊是兔糧,給它添一點就好。”


    薑茶看見了那袋兔糧,很大一袋,外頭印著兩隻兔子,正蹲在草地上,一些看不明白的日語,花花綠綠的。


    她輕巧地打開那袋子,從裏麵舀了一勺,給它的食盒裏添,聲音嘩啦嘩啦的。


    兔糧像是植物壓縮成的長條形餅幹,幹草和胡蘿卜混在一起的顏色。


    紀梵看著有些礙眼,兔子卻是很可愛。


    她就蹲在那,聽它咀嚼的清脆聲響。


    兩個人靜默著,也就隻有這個咯吱咯吱的聲音了,很好聽。


    好一會兒,紀梵才輕歎一聲,道:


    “我可能看不到你變老是什麽模樣了。”


    “你本來就看不到。”


    薑茶笑了:“一年後我們就離婚,各過各的,你忘了?”


    離婚。


    這個詞一下一下地在腦子裏翻滾,離婚,一年後離婚。


    薑茶不要她。


    沒人要她。


    所有人都討厭她。


    接著她就張大了眼睛,呆臥在床頭,麵孔像個紙糊的麵具,毫無生機,仿佛凝固的石雕一樣,隻任夜風一下一下把頭發吹起。


    為什麽呢,為什麽一點原諒的餘地都沒有。


    紀梵想了想,自認為包養她的期間,每個月的費用都是給的足足的。這麽一種畸形的、卻的的確確在社會上存在著的雇傭關係裏,她作為一個“金主”,似乎沒什麽別的不對。


    錯就錯在,薑茶喜歡她。


    她卻把她當替身。


    這一點似乎已經夠傷人了。


    紀梵輕輕歎息。


    她不信命。


    可冥冥中好像有股子奇怪的力量,一下一下推著她,讓她一個接一個失去所愛。


    到最後孤身一人。


    她出生時不是順產,在胎腹裏就已然缺氧,導致腦內有瘀血。十幾歲的時候,她母親帶著她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了這個問題,可回家的路上,精神過於緊張,出了車禍。母親去世,父親二婚後,更是沒人管她,這件事漸漸地就被忘記了。


    包括她自己,也沒有當回事。


    上次在宋白薇辦公室,被薑茶說了幾句,忽然間眼睛裏就看不見東西了,長達五六秒的時間,眼前隻有光,什麽都看不見。


    那時她以為是低血糖,沒怎麽在意,卻被許青竹勸著去了一趟醫院。


    醫生的表情很凝重,隻是問她有沒有什麽親屬朋友,說這幾天跟她們多相處,緩解心情。


    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她卻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麽?


    她也不知道。


    隻是她潛意識裏想把這件事兒捂著,別讓人知道了。


    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了。


    她怕別人知道,自己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倒台;這樣一來,她好不容易才從兄長手裏奪過來的地位,恐怕就要不穩了。


    她手裏握住的,無非就是財富和地位,除此之外她一無所有。從前她還能憑著這兩樣東西讓自己看上去風風光光,高高在上,可現在,表麵的繁榮也要沒了。


    她還怕薑茶知道。


    她怕被拋下。


    雖然,她似乎已經被拋下了。


    紀梵一抬手,關了壁燈,接著攏了攏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輕聲道:“我睡了。”


    薑茶的腳步微微動了一瞬,就聽見紀梵輕聲提醒:


    “隔壁那間屋子,被褥都是幹淨的。”


    夜裏動靜很小,似乎是因為在山間的緣故,有種與世隔絕的、寥無人跡的荒蠻感,似乎諾大的天地間,隻有這麽兩個人,舉目所見,也隻有那麽兩個人。


    傭人夜裏不在,這房子空蕩蕩的,像是個鬼屋,不可知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薑茶睡下,腦子裏卻仍是一片混亂,她覺得今天的紀梵有些不正常,甚至,那天從宋白薇辦公室離開後,就有些不正常了。


    哪裏不正常呢,又不太說的清。


    又興許是她想多了?


    大抵是想多了吧。


    -


    清晨,薑茶去了劇組,紀梵則是去了醫院。


    市醫院一如既往的人多,她捏著病曆本,坐在那位老專家麵前,心裏惶惶然的。


    老專家頭發全白了,人偏胖,長的有些威嚴相。眼角有些子皺紋,看著人的時候喜歡眯起眼睛,那皺紋就更深了。鼻梁上架著一副金屬方框眼鏡,金屬光一閃一閃,隻叫人覺得冷。


    “腦內瘀血。”


    醫生打開病曆本,從白色外褂的口袋上取下一隻簽字筆,低頭在病曆本上寫著。


    “平時都有什麽感覺?哪裏不舒服?”


    “頭暈,有時候頭痛。”


    “有沒有嘔吐欲?”


    “沒有。”


    醫生抬眸道:“上次拍的ct結果出來了,就是腦淤血。最近是出過車禍麽?還是怎麽回事?”


    車禍?


    結婚前倒是出過一次車禍,可那次不算嚴重。多半影響不大。


    紀梵怔了怔,道:“小時候就有的,胎腹裏缺氧。不過最近是有一次不嚴重的車禍。”


    “可能是兩次疊加,把原本的情況變嚴重了,瘀血麵積有點大。”


    他聲音平平淡淡,也聽不出來“嚴重”是有多嚴重。紀梵心裏有些沒底,隻能靜靜聽候發落。


    醫生捏著那支筆,唰唰地在紙上龍飛鳳舞,寫的什麽卻也看不明白。他麵無表情地道:“暫時沒什麽生命危險,但不定數太多,還是建議做手術。雖然手術有風險,總比拖著好。”


    紀梵一聽這句話,便放心下來:“暫時不打算做手術,吃藥吧。”


    “暫時不打算?”


    醫生笑了:“那你什麽時候打算手術。”


    紀梵想了想:“差不多一年後。”


    一年後?


    拖的太久了。


    醫生複又抬眸,問:“你家人呢。”


    “沒來。”


    “下次過來,好歹叫個親近的人陪著你,我好叮囑她照顧著。”


    紀梵眸子轉向窗外,隻一言不發。


    過了會兒,她自言自語似的說:


    “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醫生挑眉,沒說什麽,隻挑挑揀揀地給她開了一些藥方,讓她去拿藥,便作罷。


    末了,認真地叮囑:“藥先吃著,一個療程後要是還有什麽不舒服的,盡快來醫院,不要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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