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無影


    隨著大頭佛的話,我頓時想起當初把他和老苟從霸坑魚腹中無意解救出來的往事。那件事過去很久,我從來沒有細問過,大頭佛也沒有說,但是看著那匹正貼著河麵遊動的馬,大頭佛被觸動了心事。


    “跟過去看看。”我馬上駕馭著小舢板,朝前麵劃動。


    河麵上濃煙密布,那匹馬的影子若隱若現。它渾身上下閃動著一種泛青的顏色,四蹄有力,可能是受不了那種煙氣的引誘,從河下麵冒出來,貪婪的嗅著煙。這匹青馬的速度非常快,我從來不知道馬匹能在水裏遊動,但眼前的青馬靈巧的像是一條魚,引著魏雲樓他們的船團團亂轉。


    “這小馬駒是什麽來曆?”老蔫巴看見稀罕事,睜大了眼睛朝前麵瞅著。


    “倒黴馬!”大頭佛的火氣蹭蹭的朝上躥,道:“坑死老子了!”


    我一邊小心的審視局勢,有分寸的朝那邊靠攏,大頭佛一邊飛快的講。在很多年前,因為種種外界原因,聖域在大河灘上的人不多,大頭佛和黃沙場胡家老井下麵的茶花算是一批人,想當年,大頭佛是很威風的,身手強悍,管轄著三十六旁門。但是他脾氣暴躁,殺性又重,遇見下頭的人做不好交代的差事,都會給予嚴酷的懲罰,旁門的人對大頭佛又恨又怕。


    那一年,在河上走水的旁門人偶爾發現了一匹出沒在河麵上的馬,初開始還以為是看花了眼,但前後幾次,有好多人目睹,這事就被漸漸確定了,傳的很玄乎,說那是一匹龍馬,是龍王爺的坐騎,閑著沒事出河溜達。事情報到大頭佛那兒,大頭佛不會和其他人那樣盲目的相信大河裏有什麽龍王爺,不過這匹馬出沒在河裏,的確又很奇怪。所以大頭佛跟旁門一些人打了招呼,想找機會把這匹馬給抓到。


    這本來就是件沒邊的事,馬兒還沒有抓到,旁門之間開始風傳,說神卦門的老苟親自卜算過,那匹馬非同一般,是從某個很神秘的地方來的,馬的主人比大頭佛,比西邊來的人更厲害。旁門的人被大頭佛壓的喘不過氣,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幾家旁門的掌燈馬上動心了,在一起商量,想趁著這個機會擺脫大頭佛的管轄。


    消息越傳越廣,雖然都是私下商議的,但時間一久,大頭佛也隱約聽到些風聲,硬逼著老苟一路同行,推演卜算,算那匹馬兒的蹤跡。旁門那麽多人,沒日沒夜的找,終於捕捉到蛛絲馬跡。大頭佛帶著一些人趕過去,把那片河道幾乎封住了。青馬逃無可逃,最後從水麵飛躍上岸,一溜煙的跑遠了。大頭佛催促下麵的人一路猛追,在河灘附近的一個水泡子邊上又堵住了青馬。


    那匹青馬桀驁不馴,被圍住了以後顯得非常暴躁,有人靠近,馬上劇烈的反抗掙紮。最後把大頭佛也惹火了,親自上去抓。青馬果然不是一般的馬,犀利非凡。


    “老子當時真的沒留神。”大頭佛說起那段往事還是忍不住火大,怒氣衝衝。他衝到青馬身前的時候,驟然間就被馬身上一片耀眼的光閃了眼睛,那光芒刺的人眼生疼,大頭佛眼睛花了一下,被青馬一蹄子重重踹到心窩上。如果放到一般人,這一下絕對就會丟命,大頭佛身上有命圖,體格相當紮實,但也被踢的七葷八素。青馬踢翻了大頭佛,從人頭頂一躍而過,跑的飛快。


    就在這時候,那片碩大的水泡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驚動了,平靜的水麵一個勁兒的翻氣泡。在場都是河灘人,經驗很豐富,一看這個陣勢,就知道這個水泡子裏,藏著一條霸坑魚。當時是魯家的掌燈最先反應過來,招呼眾人,把大頭佛扔到水泡子裏讓霸坑魚吃掉。有的人畏懼,心存疑慮,但幾個掌燈一攛掇,眾人又被大頭佛壓的很慘,群情激奮,都豁出去了。


    大頭佛被青馬踹的心口發悶,一時半會之間緩不過氣,但是他的感官還在,能聽見周圍人的動靜。


    “當時,老子的肺都要氣炸了,沒想到這些王八蛋竟然私下要害老子。”大頭佛咬著牙道:“老子被那匹馬踹的慘,又不想束手就擒。”


    大頭佛的脾氣火燒火燎,絕對不可能白白就這麽死了,臨死前也得拉幾個墊背的。他憋著那口氣,強撐著爬起來,周圍的旁門人平時對他怕的要死,雖然已經臨時商量好了,但大頭佛一爬起來,一群人又被嚇的屁滾尿流。但大頭佛的情況很不好,別人跑了,他就追不上,隻死死抓住老苟。幾個掌燈的膽子畢竟大一些,都知道現在收手的話,等大頭佛恢複過來,肯定要一個一個拿他們開刀,所以橫下心,一擁而上,揪著大頭佛就朝水泡子裏推。大頭佛抓老苟抓的非常緊,別人掰不開他的手,幹脆連老苟也一起推了下去。水泡子裏的霸坑魚已經被驚動了,等到大頭佛和老苟一起被推下去的時候,張嘴就把兩個人全吞下去。


    周圍的人如釋重負,但是事情過去之後,幾個掌燈又覺得不踏實,不親眼看見大頭佛的屍體,總是不安,可是再帶人到水泡子那邊的時候,那條霸坑魚已經不見了。


    當大頭佛匆匆忙忙把這些事講完的時候,魏雲樓那幫人已經開始著手捕捉青馬了。他們丟下去一團細的和蛛絲一樣的網,大網慢慢的在水麵漂開,一大塊不斷冒著煙氣的黑石頭墜在網中間,那匹青馬對這種煙氣沒有抵抗力,徘徊了一會兒,一頭就紮了進來。細如蛛絲的網頓時收緊了,把青馬纏在中間。馬兒受驚,在網裏不斷的掙紮,四蹄飛揚,好像隨時都要騰空而起。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不斷起伏在河麵和大網中的青馬身體上,浮現出一根一尺多長金燦燦的羽毛。這根羽毛好像鑲嵌在青馬身體一側,爍爍生輝,騰挪輾轉之間,我發現它的身體另一側,也有一根一尺多長的金羽毛,兩根金色的羽毛讓這匹出沒在河水中的馬更顯得不凡。


    “這根金羽毛!”我頓了頓,感覺很不可思議,那樣的金色羽毛不是尋常的羽毛,我隻在玄黃祖鳥沒有化成死灰的時候見過。


    “它跑不出去了!”魏雲樓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在青馬身上,看見青馬入網,馬上站起身,大聲吆喝道:“收網,拖它走!”


    細如蛛絲的網越收越緊,把青馬死死的禁錮在網裏。這種沒被人馴養過的野物對禁錮和捕捉有強烈的抵觸,青馬拚死反抗,它的力量相當大,雄壯的身軀在網裏左右亂衝亂撞,網被收緊,慢慢的拖著在水裏走,魏雲樓洋洋得意,蹲在船尾看著被細網裹住的青馬,拍了拍手,然後抬眼望向我們。


    “陳近水,剛才你不走,現在我們辦完了正事,你想走就難了......”


    話音沒落,被裹在網裏的青馬猛然一掙紮,身上兩片金色的羽毛勃發出一片能把人眼睛晃瞎的光芒,魏雲樓還有船上的人忍不住抬手擋住眼睛,就在這時候,青馬一揚馬蹄,奮力把柔韌的細網掙出一個窟窿,抽身跳了出來。


    “還想跑!”魏雲樓麵色一變,沒想到青馬能從網裏掙脫,馬兒的速度太快了,脫網而出的同時,馬蹄猛然一揚,把魏雲樓腳下的小船踢了個底朝天,船上的幾個人噗通落水,青馬嘶鳴一聲,轉身就想紮進河裏。


    魏雲樓的手掌一抬,一片漆黑的葉子從手裏流星般的甩出,黑色的葉片迎風一晃,緊緊的裹住了青馬。馬匹翻滾的速度太快,幾個起落已經從水裏滾到岸邊。魏雲樓他們落水,在水麵上撲騰,我不理會這幾個人,馬上調轉小舢板,朝著青馬滾落的方向劃去。


    黑色的葉片把青馬裹的嚴嚴實實,一直翻到岸上還在不停的打滾。黑色的葉片有一種異樣的魔力,我本來擔心青馬無法逃過葉片的包裹,然而追到岸邊的時候,黑色葉片綻裂出一道縫隙,青馬從裏麵脫困而出。在它衝出的一瞬間,我看見青馬的脊背上,有一片樹葉的痕跡,在閃閃發亮。


    “這匹馬到底是什麽來曆!”我心裏一驚,它身上又有玄黃祖鳥的羽毛,又有流動的葉片,再聯想到許多年前關於這匹馬的傳聞,驚疑不定,大頭佛被困的時候,就有傳聞說,青馬是從一個不為人知的神秘所在而來的,我對它的興趣越來越濃,拔腳就追趕過去。


    青馬一甩身上的水珠,跑的和一道閃電一樣,我用盡全力,也隻能遠遠的跟上它。越追越覺得不妙,要是以這個速度追下去,不用多久,青馬會把我們都甩開。但是機會難得,我拚命追擊,奔跑如風。


    和我想象的一樣,青馬朝著河灘附近一片已經荒蕪的灘地跑去,越過灘地,就是一片起伏的小山,前後五六裏地之後,我們都被甩出很遠,漸漸跟不上它的步伐了。


    “馬兒啊,你慢些跑......”老蔫巴比我跑的還快,一邊跑一邊大聲跟青馬套近乎。那匹馬估計是通人性的,不過不理老蔫巴。


    “算了,估計是跟不上了。”我泄了氣,就覺得肯定追不上這匹神秘的青馬。


    就在我泄氣的一刹那間,青馬跑到了一大叢已經完全枯黃的野草裏,野草覆蓋著積雪,厚厚的積雪驟然爆炸了一樣,飛出一團一團的雪花,一道五彩斑斕的光,從積雪裏勃發出來,攔腰撞向正在疾奔的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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