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嘶烈烈,不斷從漩渦的水花中傳出,大河上下多少年從來沒有傳出過這樣的聲音,我心頭頓時升騰起一種隱隱的不詳,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的望向河麵。或許真的和仲連城說的一樣,聖域九黎聯手動用了蚩尤的戰符,終於把隱藏在河底無數年的那個東西,給硬逼了出來。


    “先等等先等等!”老成持重的聖域人看著眼前的一幕,舉著手連連晃動,示意身後的人:“它像是要出來了!做好準備!”


    原本旋轉的非常猛烈的漩渦驟然間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阻滯了,呼的停止下來。倒在河中的定河針還想重新豎起,但是被周圍一片光點緊緊鎖住。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仲連城似乎也一無所知,我們暫時打消了衝下去的念頭,繼續觀察。


    唰......


    河麵突然像是被劈了一刀一樣,水波從中分開,露出一條七八米寬的縫隙。渾濁的河水突然變的清澈透明,黯淡的陽光透過水麵照射下去,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河底。大河回清是非常非常罕見的事,從古到今都沒有發生過幾次,被認為是一種吉兆。然而此刻看著河道中清澈的河水,卻讓人說不出的緊張。


    骨碌......骨碌......


    烈馬的嘶鳴仍然不斷的從河水中傳來,河水變清澈的同時,我聽到了一陣骨碌的轉動聲,就如同沉重的車輪壓過大路時發出的聲音。我們居高臨下,比岸邊的人看的更加清楚。漸漸的,我看到清澈的水麵下,突然閃現出幾匹馬的影子。


    “四匹馬!就在水下!”金大少回頭對我道:“正在上浮!”


    四匹血紅的大馬,拉著一輛古老又沉重的車,從河底一點一點的浮動出來,紅馬拉車,像是在水裏行走,片刻間就浮出水麵的巨大裂縫。當它們真正露出水麵的時候,我看見那不是活著的馬匹,是四匹用陶土燒製出來的陶馬。這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東西了,陶馬燒製的有些粗糙,但是威武雄壯,昂首揚蹄。隨著這輛古老的馬車的浮出,那陣隱約的馬嘶聲好像消失了。


    仲連城說過,水下的東西,是一隻鳥。但是浮上來的卻是一輛古老的馬車,自然而然,我的目光馬上轉到了車上。那是一輛長寬都有五六米的古車,看上去就好像黃金打造的,在河水裏浸泡那麽多年,一出水依然爍爍生輝,讓頭頂的太陽都黯然失色,隱隱有種威嚴又神秘高貴的氣息。車上並沒有什麽鳥,好像載著一大團爛哄哄的河泥河沙。


    “這是什麽?”我轉頭問仲連城:“這就是他們想要撈上來的東西?”


    “可能就是,但是我現在看不清楚。”仲連城搖了搖頭,他也有些吃不準了,老輩人說的那隻鳥,到底是在什麽地方?


    然而在這輛古老的馬車浮出水麵的一瞬間,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就徹底把我淹沒了,不僅僅是我,金大少也躁動不安,仿佛會有什麽事情發生。那種感覺讓人極度不安,似乎馬車出河,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一樣。


    “天崩!阻止不住了......”我心裏的惶恐很快變成了這個念頭,太爺說的都是真的,大難當前,沒有誰能改變這股大勢。我在河道周圍來回的亂看,當年禹王留下的東西被糟踐破壞,大河隱然不穩。銅鼎被破了五尊,現在連馬車也浮出水麵,更要緊的,連蓮花木像中的禹王屍身也不見了。


    禹王去了哪兒?他雖然徹底死去,不可能再轉世重生,但那時上古的聖王,我不相信他在大河麵臨危機的時候無動於衷。但他的確不見了,我看的清清楚楚。連禹王也無影無蹤,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誰還能阻擋天崩的大勢?


    馬車浮出水麵之後,周圍的一切好像隨即平息下來,四匹兩米來高的陶馬,拖著流光溢彩的古車,在河心中靜靜浮動。不知不覺中,我們在河灘已經駐足了很長時間,日頭偏西,我看著這輛馬車,心裏猜測著,馬車絕對不是聖域九黎想要打撈上來的東西,他們圖謀的,難道是車裏那團爛泥?


    這輛古老的馬車顯然也超出了聖域人的預料,岸邊暫時平靜了一會兒,老成持重的聖域人前思後想,對身後的人道:“讓人下去看看,看看那團爛泥裏是什麽東西。”


    這一次,再也沒人敢徒手下水了,都被之前的事情搞的心驚膽戰,他們從大船上放下一條舢板,一個聖域的重瞳帶著人駕船靠近馬車。重瞳窺心,看東西比普通人看的更透徹清晰。隨著小船的靠近,那輛馬車並沒有要沉沒和離開的樣子,小船在平緩的水麵上劃的飛快,不多時就到了馬車前麵幾米遠的地方。


    小船上的重瞳還有身後的兩個人齊齊站起身,重瞳的眸子一翻,露出天生的異象,一動不動的緊緊注視馬車中那團爛糟糟的河泥。我怕他看出什麽線索,但又想知道那團爛泥裏會有什麽東西,心情很矛盾。


    “再劃近一點。”重瞳使勁甩了甩頭,可能嫌距離遠,招呼後麵的人劃船,小船搖搖晃晃又劃了幾米,幾乎要撞到馬車上了。


    小船上的三個人睜大了眼睛,朝馬車上的那團爛泥望過去。我總覺得這輛馬車不可能是一件凡物,它必然有一些自保的能力,但是四匹陶馬僵直的停在水麵,沒有任何動靜。


    嗖......


    這時候,那團爛哄哄的河泥中間,驟然勃發出一道道淡黃的光,光芒無形,卻銳利的像箭。正在全力觀察河泥的三個人一起哀號了一聲,隨手捂住眼睛,他們捂著眼睛的指縫裏鮮血四溢,可能是眼睛已經被河泥中勃發的淡光刺瞎了。岸上的人慌忙又丟下小船,奔命似的劃到跟前,再也顧不上觀察馬車裏的東西,拖著三個瞎子轉身就逃。


    “大概就是這馬車上的東西了!”老成持重的聖域人猛然一揮手,喝道:“不管那麽多,先把馬車拖回來!”


    我隨即想起了太爺的囑咐,河底出現的東西,絕對不能讓聖域人帶走,要是保不住,就毀掉它。


    老成持重的聖域人一下令,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幾條大船立即開始動手,他們暫時不敢離馬車太近,遠遠的拋出來很多綁著繩子的魚鉤,魚鉤勾住馬車,大船上的絞盤開始絞動,拉著馬車上岸。這輛馬車無比的沉重,幾個絞盤同時發力,也隻能一寸一寸拉著它在水裏劃動。


    “就這麽拉它!一定拉上來!”


    岸邊的人動手的同時,幾個聖域的高手也抽身跑到了高地的路口邊,他們暫時不會衝上來,隻是死死的守著下去的路,以防我和仲連城會突然發難。


    嘭......


    正在被一寸一寸拖上岸的馬車突然一陣抖動,那團爛泥裏的金光又一次乍現,金光帶有靈性,順著勾在馬車上的繩子飛快的竄向大船。幾架絞盤頓時被金光炸的粉碎。但是聖域人對這輛馬車誌在必得,幾個隱藏的聖域黑法,還有九黎的大苗巫都從藏身處爬上大船,他們拋出一根一根帶著符文的鋼索,又一次勾著馬車,使勁朝上拖。


    金光在一條條鋼索上流動,但是這種鋼索帶著特殊的加持,不會斷裂,幾架絞盤上傳來的巨力讓馬車不由自主的慢慢滑向岸邊。就這麽被強行拖拽了幾米之後,馬車的顛簸更加猛烈,車上的那團爛泥嘭的炸裂了。


    一瞬間,河麵上好像又浮起了一輪金光燦燦的太陽。爛泥飛散,露出了被包裹在裏麵的東西。


    “我沒有說錯!”仲連城頓時激動起來:“一隻鳥!是一隻鳥!”


    那團爛泥裏麵,裹著一隻鳥,那隻鳥大概有一米高,直直單腿站在馬車上,它有四條翅膀,脖頸細長,頭顱微垂,整個身體散發著淡淡的黃金光芒。這隻鳥一動不動,好像石化在馬車上,但是它的每一根羽毛都纖毫畢現,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能活過來。


    這隻金光閃爍的鳥從爛泥裏出現的一刻,一種無與倫比的強壓就從河心呼嘯著彌漫到四周。那樣的強壓連我都覺得心驚,更不要說旁門中人,河灘頓時又亂了。


    “不要慌!”老成持重的聖域人大喊道:“它已經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不要怕它!給我拖回來!”


    馬車上是一隻死鳥?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的鳥?這隻鳥究竟是什麽來曆?它會是比禹王銅鼎更要緊的東西?


    夕陽隻剩下最後一縷餘暉,天色馬上要暗了,在聖域人的全力督促下,混亂的人群恢複秩序,幾艘大船相互調轉方向,重新占據最有利的位置,硬拖著馬車。


    就在我思索著要不要現在出手的時候,馬車附近平緩的水麵泛起一個小小的浪花,一條身影翻身從水裏躍上了馬車。那道身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它好像知道我身在臨河的高地,翻上馬車的同時,扭頭衝我這邊笑了笑。


    我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那道翻上馬車的影子,渾身漆黑如墨,她是葉子身上那道如同惡靈一般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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