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動作飛快,敏捷異常,那團東西被兜住之後就沒有反抗的餘地,全力在衣服裏麵扭來扭去。我任由它撲騰,找準機會,一腳踩住它的後背,徹底把它製服了。手電筒開到最亮,我終於徹底看清楚了這東西。


    我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一隻蜘蛛,可能是我們北方平時見的蜘蛛都太小,而這隻小盆那麽大的東西完全顛覆了我過去的認知。它的頭上有兩個凸起的拳頭那麽大的瘤,上麵是一哭一笑兩張臉龐。我不知道這兩張臉龐是有意被畫上去的,還是自己長出來的,好像已經深深的印在蜘蛛身上,抹都抹不去,隻要它一轉身體,兩張臉就會交替出現。


    越看越是心驚,這兩張臉逼真的要死,就好像兩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被硬放在蜘蛛的身體裏,最後隻剩下兩張臉露在外麵。人麵蜘蛛被踩在腳下,還不斷的扭動著想要掙脫,身軀來回抖動的時候,我看到它身上有兩片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的線條,相互糾纏在一起,看上去亂糟糟的一片。


    “你們兩個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看見這些相互纏繞到無法分辨的血紅的線條時,立即回想起小九紅不久之前剛剛親口對我說的話。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兩片密不可分的線條……這意味著什麽?我還說不清楚這隻蜘蛛的來曆,然而卻敏銳的感覺到它的重要。我很小心的把蜘蛛整個兜起來抱住,重新順著小門鑽出來。


    “你走吧,不要再久留了。”人彘又用僅存的一隻手使勁扒著鐵門上的小窗:“記得,記得把東西交給我女兒……”


    “你就這樣繼續留下來?”我很為難,這畢竟是小九紅的親生父親,不管不顧的把他丟在這裏繼續承受煎熬,我很不忍。


    “我隻剩下半條命,沒有什麽盼頭了,隻盼望,我女兒能一輩子好,走吧,快走……”


    我咬咬牙,最後看了人彘一眼,轉身就走,從原路鑽出地道,外麵的夜色還是很濃,我一刻不停,重新順著水渠離開排營。這隻人麵蜘蛛不知道該怎麽處置,怎麽處置都覺得不合適,現在又沒有能幫得上忙的人,想來想去,隻能連夜朝鬆樹嶺的地方趕,去找張龍虎幫忙。


    有了之前那次接觸,這次見到張龍虎就好說話了。我把那隻蜘蛛交給他看,張龍虎見識淵博,對於這些東西本來就很熟。他隻看了幾眼,就跟我說,這是一隻命紋蛛。


    “有些人,命格重,或者特異,家裏人唯恐他們會承受不住,在幼年時夭折,所以就把命紋壓在別的東西身上。”


    這個說法在道門和佛門裏都有類似的解釋,元朝的時候,幾乎每個皇帝出生之後,會由國師秘密進行相關的加持儀式。蒙哥的命紋壓在一隻白虎身上,忽必烈的命紋壓在一隻龜上,這種說法和儀式到底可靠不可靠,沒有什麽依據,但是傳承了那麽多年的秘法,必然有它的道理。


    “但是這隻命紋蛛很奇怪。”張龍虎道:“你和的命紋,和另一個人的命紋是參雜在一塊兒的。”


    “會有什麽後果?”


    “你死,他會死,他死,你也死。”


    如果找不到這隻蜘蛛,我和聖域聖子之間,可能就會是一個無解的死局。這隻命紋蛛上的命紋前後相互纏繞了那麽多年,要化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等不住,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把命紋蛛丟給張龍虎,請他幫忙,自己第二天就離開鬆樹嶺。


    我想要先去找找九黎苗人的落腳地,被困在九黎秘圖中的人如果沒有超凡的本領,肯定要活活累死在裏麵,但是我琢磨著,九黎的苗人抓走老鬼他們,並不單純的為了除掉這些人,他們的用意,可能還是脅迫。這樣雖然很危險,不過至少在事態沒有惡化之前,老鬼他們應該還活著。


    我不停的趕路,一路打聽,苗不異帶著苗玉離開河灘之後,九黎苗人的暫住地已經不在雷家,他們轉移之後的地點還不清楚,我沒有辦法,整片河灘的形勢不好,但是為了打聽消息,還是得不停的露麵。


    這一輩子,我可能從來沒有這樣孤獨過,一個人走著,路沒有盡頭。一想起爺爺,想起小九紅,想起遠在南疆的苗玉,心裏那股說不出的滋味就不斷的衝擊著心髒,一來二去,微微有些走神,但是身後的一點異動猛然間驚醒了我。我微微側過頭,立即看見身後十多米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尾隨了兩個人,一胖一瘦。這是完全陌生的兩張麵孔,我定了定神,加快腳步。


    和我想的一樣,這兩個很陌生的人果然是專門尾隨我的,我加快速度,他們同時也加快速度,一前一後跟了有兩裏地左右,周圍荒僻了,我一挺身子,打算猛跑一陣,先把兩個人甩脫了再說。


    “陳近水,停步,談談。”那個瘦子緊走了兩步,在後麵喊道。


    我不理會他們,繼續加力,然而就跑出去不到幾十米,前麵的曠野裏陡然出現了七八個人,從幾個方向隱隱攔住了我的去路。這些人出現的同時,手上已經亮出了槍。我心裏緊了緊,看到這些人,可以想象的到,估計都是老刀子那邊的人,除了他們,河灘上沒人能擁有這樣的製式武器。


    銅頭鐵骨也架不住一顆子彈,麵對黑洞洞的槍口,我迫不得已停下腳步,身前的七八個人慢慢逼近了,後頭的胖子和瘦子也隨即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陳近水,有的事情,我們不說,你心裏應該清楚的,別跑了,你跑不掉的,即便今天僥幸逃脫了,整片大河灘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瘦子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年紀,身子枯瘦的和柴火一樣,但是兩隻眼睛卻閃爍著非同常人的光芒,他的語氣不急不躁,好像是在勸告,道:“跟我們走吧。”


    我的心跟著又是一沉,不僅僅是因為被眼前這些人圍住了,被他們圍住,是個很不好的訊號,證明我這個人已經徹底被老刀子那幫人注意,他們的人雖然不算很多,但是背景很深,絕對不是旁門那些人能夠比擬的。被他們盯上,整片河灘,或許真的再沒有一寸屬於我自己的地頭。


    七八支槍,一起對準了我。我沒有說話,但心裏一陣難言的悲痛,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好像無形中已經成了天下公敵,旁門,聖域,九黎的人一直在搜捕我,現在連老刀子那些人也加入了搜捕的隊伍。


    “陳近水,現在的形勢,你自己想必也知道一些的。這次臨出來的時候,老胡交代了一些話,跟我們走,我們不會為難你,隻是讓你暫時換一個環境,別理會這裏亂七八糟的事,對你來說,也未嚐不是一種保護,你說呢?”瘦子繼續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好好想想,河灘上風聲那麽緊,你一個人,難成大事的。”


    “他,不是一個人。”


    瘦子的話音剛落,從旁邊那片迎風擺動的荒草裏,呼啦冒出來一個人。這個人的身軀像是一塊門板一樣,敦實厚重,腳下虎步生風,光光的腦袋,銅鈴樣的眼睛,一步一步,好像震的地麵在微微發抖。


    “大頭……”我嘴唇動了動,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見到大頭佛了。


    “這個人,是我朋友,你們放了他。”大頭佛走到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他的語氣比過去平緩了很多,望著我的目光也比過去柔和。我看著他,百感交集,大頭佛的年紀其實已經很大了,失去了命圖之後,他可能停了血食,短短一段時間裏,他好像老了幾十歲,頭皮上不足半寸長的頭發,花白一片。


    “你是什麽人!走遠一點!”有人馬上調轉槍口對準大頭佛,勒令他馬上離開。


    “我不想多管閑事,隻是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要為難他。”大頭佛完全是跟對方商量的意思,態度和藹,語氣舒緩。


    “你認得陳近水?”瘦子不知道大頭佛的來曆,一說認識我,他馬上抬眼打量大頭佛,道:“他殺了人,犯了法,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大頭佛搖搖頭,道:“放了他吧。”


    “你們這些河灘上的蛀蟲人渣!眼睛裏就沒有一點法度!”有人聽的不耐煩,插嘴嗬斥道:“無法無天!他犯了事兒,你是什麽身份?還想庇護他?是想跟著一起吃掛落!?”


    “既然是朋友,吃些掛落又有什麽?”大頭佛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的蹦了蹦,他的脾氣的確變了,如果放到過去,早已經不耐煩和這些人廢話,直接開打了。


    “好個肝膽相照,骨頭跟你的嘴巴一樣硬?”有人冷笑道:“他犯了重罪,要吃槍子!你有幾條命!要跟著一起吃掛落……”


    “我操你娘的!有完沒完了!叫你們放人就放人!”大頭佛終於忍不住了,一挺壯碩的身子,喝道:“老子隻有一條命,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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