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徹底明白了,七門老祖的真身果然是在這兒鎮著井中那顆如同心髒一樣的東西。井水清澈見底,在井邊注視了片刻,我又看到在那顆如同心髒一樣的東西下麵,有一片淡淡的光,那種光並不算非常陌生,以前在河底漩渦的時候,好像見過,都是那種淡的和月光一樣的白光。


    “老弟,那裏麵有什麽東西?”老油子無法靠近,在旁邊心急火燎的問,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沒點收獲,他可能很不甘心。


    望著這口像井一樣的圓坑,我滿臉的謹慎,那個老學究曾經說過,現在的這裏,一切都處在暫時的平衡中,不能隨意亂動,否則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井水化成的陰陽魚不知道遊動了多少年,我總覺得那片白光中會有什麽東西,心裏猶豫不決,將要西行,這一次不把這裏的一切看清楚,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來。


    我左思右想,心說不動這裏的東西,隻是看一看。井裏的水不算深,隨便就能潛到下麵,我做好打算,跟老油子打了個招呼,然後慢慢順著井邊,想要溜下水。但是腳尖還沒等真正觸及到水麵,一股無形無質又強大到無法抵禦的力量猛然衝出,把我硬生生的推到了一邊兒。這種感覺在河底漩渦時也曾經有過,被推開的一瞬間,我就意識到,這口井,下不去。


    “有沒有什麽發現?”老油子畢竟是水耗子出身,進來就想弄走點東西,眼巴巴的望著這邊。


    我放棄了心裏的念頭,就在這時候,一聲輕輕的啪嗒聲,在身邊響起,就好像有一滴水從上麵掉落到了地麵。在井底那顆心髒的咚咚跳動聲中,這聲音微乎其微,然而卻像是一根針,讓我的心頭一陣說不出的刺痛,忍不住抬頭一看,當時就說不出話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圍在井邊的那六尊老祖真身的臉龐上,慢慢流淌下來一道如同血淚般的印記,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從臉龐滑落下來,啪嗒啪嗒的滴到地麵。我完全震驚了,這六尊真身早已經化成了泥胎一樣的泥像,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但它們滴落下來的血淚卻清晰可見。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心裏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老祖真身不會有這樣反常的現象。我開始在周圍掃視,唯恐會有其它情況,但周圍還和之前一樣,隻是真身臉龐上的血淚不斷的滴落。點點滴滴如同鮮血一樣的血淚在地麵滾動,匯聚。七門老祖都在泣血,血淚匯成一片,慢慢的流淌,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引動它們。


    漸漸的,我感覺到那片猩紅的血淚在地麵上化出了幾個字,隻能看出那是幾個字,自己卻不認識。我抬頭看了看,七門老祖的真身沒有任何反應,直挺挺的站著,而地麵上血淚凝華出的幾個字符,代表著什麽?是一種指示,還是有其它的寓意?


    不認識字始終是我的軟肋,看見這些東西就滿頭霧水,萬般無奈之下,我隻能衝著後麵的老油子招招手。老油子不敢靠的太近,呆在旁邊伸頭看了看。


    “這幾個字......”老油子的心思也很細密,此時此刻,又處在這種環境下,看到地麵上由血淚凝華出的幾個字之後,臉色就微微一變,有點遲疑的望著我。


    “是什麽?”


    老油子一說,我當時就呆了,血淚化出的字一共有四個:你知罪否。


    “字就是這樣的,到底什麽意思,我也不清楚......”老油子看看我,又看看地麵上鮮紅如血的四個字,已經覺得事情不對了。


    你知罪否,你知罪否......我心裏默默念叨著四個字,額頭上的冷汗不知不覺的冒出了一片,除了震驚,又有疑惑。我是七門的後人,因此才能在這個非常時期非常地點靠近老祖真身,靠近這口壓著一顆心髒的井,老祖們流下的血淚化出的字,必然是對我說的。鮮紅的字體在眼前晃動,雖然無聲無息,然而透過這四個字,我卻隱約能感應到七門的老祖爺所流露的失望和怨意。


    我心緒立即複雜的要死,到這裏之後,我沒有擅動過什麽東西,想要下井,卻被推開了,老祖爺們肯定不是因為這個而責怪我,必然還有深意。但是麵對六尊已經一動不動死去多年的老祖爺,再看著地麵上的四個字,我怎麽都猜不出,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讓老祖爺用這種方式責怪。


    到了這個時候,我再也無法淡定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嘴裏念叨著:“小輩做錯了什麽事,求老祖爺們說一說,還有沒有悔改的機會......”


    我的話音剛剛出口,六尊老祖爺真身的臉龐上,血淚如同雨下,嘩啦嘩啦的順著身子淌落到地麵,那麽多血淚匯聚成了一道小溪,在地麵平鋪展開,密密麻麻的流成了幾排字。老油子就站在後麵不遠的地方,借著手電光的強烈光線,字體剛剛凝聚,他就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出來。


    “你去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遇見一個不該遇見的人,從此大河動亂的禍根就已埋下......”


    我隻想讓老祖爺們給一個明示,老油子把地麵上的字原原本本的給我讀了出來,我越聽越覺得迷糊,心裏不知所以然。心想著後麵可能還有下文,但就在這幾行字匯聚出來之後,老祖爺們臉上的血淚好像流幹了,最後幾滴血淚滴在地上,已經化不出字。


    線索從中而斷,不管我怎麽哀求,老祖爺們再沒有任何動靜。我默默回想著它們留下的話,去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遇見一個不該遇見的人......這就是大河隱患的根源?我去了哪兒?遇見了誰?


    我越想越覺得心頭沉重,盡管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但總是隱約有種深深的自責和負罪感,感覺自己無法麵對河鳧子七門的老祖爺,它們沒有任何生機的眼睛,在此刻好想全部凝聚到了我身上,讓我如坐針氈,不敢直視。我忍不住一步一步的後退,像是在逃避責任,來回退了一截,腳下被什麽東西突然絆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來。


    身後是一個大概一丈方圓,一米高的石台,坐在石台上的一瞬間,那種剛剛進入這裏就充斥在心中的熟悉感頓時猛烈到無法控製。這個石台好像一張睡覺的床,讓我安穩,舒適,堅硬的石頭也仿佛軟化成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一坐在這裏,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在這張石床上休眠過很久很久。這個石門後的空間,也立即讓我覺得,是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家。


    接二連三的疑問讓我的心潮起伏,但誰能給我答案?我更加確定,自己肯定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那種熟悉感是別的感覺根本無法替代的。然而腦海中的記憶淡化到沒有任何印象,想也想不起來。我在石床上呆呆的坐了很長時間,才慢慢站起身。


    這條路,我走了一段時間,這些謎題一個一個的浮現,雖然暫時找不到答案,但卻意味著我已經距離它越來越近。我壓製住心頭的雜念,又跪在七門老祖爺身前,鄭重的伏拜下來。它們本應該呆在河眼,守護三十年一回的蓮花神木,但因為特殊的原因,迫不得已到了這裏。心頭的自責和愧疚還是沒有消失,百感交集。


    “這裏的東西不要動了。”我轉頭對老油子道:“沒什麽可拿的。”


    “好好好。”老油子已經被這些怪狀搞的心神不寧,什麽都顧不得拿了,隻想早點離開。


    “這個事情,爛在你心裏,不要再對任何人說,否則,會有後禍。”


    “我懂,我懂。”老油子忙不迭的答應,他的確打消了心裏的貪念,在鼻子上蓋了塊撒了藥水的布,去阻隔熏人的屍臭味,然後跑到自己同伴的屍體旁邊,準備收拾一下帶出去,好好安葬掉。


    老油子在忙碌,我隻想再看看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地方,這裏就像是連環山,第一次涉足就帶給我怪異的熟悉。心裏正在想著,那邊的老油子突然發出一聲狼嚎,連滾帶爬的從屍體旁邊滾出去好遠,站都站不起來了,渾身上下瑟瑟發抖。老油子的狼嚎讓我心裏一驚,轉頭望過去,他已經麵無人色了,指著屍體,顫顫巍巍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柱子......柱子......你......”


    我一眼就看到老油子同伴死去多時的屍體的手在顫抖,那種顫抖雖然輕微,但是放在一個死人身上卻非常的明顯。我心裏訝異,這具屍體已經腐爛而且膨脹,然而卻在這個時候開始出現了異動,這意味著什麽?


    訝異歸訝異,但心裏並不那麽怕,我身上有辟邪的鎮河鏡,而且額骨後的漩渦蘇醒些許,讓三口銅鼎的血魄旺盛複蘇,陽氣逼人,這樣的情況,一般的邪物是不敢當麵作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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