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心被揪成一團,氣都喘不過來了。大頭佛不敢完全確定事情有沒有轉機,他猛然一咬牙,瞪了雷真人一眼,又轉頭對我道:“小子!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和這個老雜毛先走!逃出去多遠算多遠!老子過去會會它,能攔多久,聽天由命!”


    我搖搖頭,心裏百感交集,隻覺得自己是個糊塗蛋。大頭佛是什麽人?西邊兒來的生吃人肉的惡鬼,但是他要拚死去阻攔紅眼老屍,我心裏卻分外不忍。我每天都巴望著他出點事情,最好是被人直接殺了,然而事情真正擺到麵前的時候,我竟然不想他死。


    “佛爺說的有理,我們先走吧。”雷真人想都不想,抓著我轉身就要走:“躲一會兒算一會兒。”


    我抬頭看了看,紅眼老屍已經張開了嘴巴,露出一口微微發黑的牙齒,隨時都可能一口咬下去,把大蛇的血肉吞吃幹淨。我感覺一陣頭暈,那就好像一個人在麵對天崩地裂般的災難,滿心的不甘,最終卻依然無能為力。


    簌簌......


    就在這時候,死寂的河灘上突然傳出一聲不怎麽響亮的聲音,夾雜在依然淅淅瀝瀝的雨聲裏麵,很容易被忽略過去。那聲音如同一片沙子被慢慢的翻動,相互摩擦著。紅眼老屍慢慢轉過頭,在周圍一片沉寂的河灘望了一眼。


    唰......


    當它從東邊望到西邊的時候,身旁的沙地裏一下子拱出一道粗的嚇人的影子,頭頂的孔明燈仍在燃燒,映照的下方清清楚楚。那道驟然出現的影子一口咬住紅眼老屍的腰,昂首一甩,紅眼老屍迫不得已丟下手裏的大蛇屍體。


    那影子出現之後,我立即察覺,那是條粗大的花蛇,身體五彩斑斕。這條大蛇並不陌生,就是懷西樓的花老漢,被我從戲台子廢墟裏放走的那條大花蛇。隻不過它比當初見的時候又粗了一圈,如同一條花蟒,死死的咬住紅眼老屍。如果是普通人,這一下就會被咬斷腰骨,但是紅眼老屍的身軀比鐵還硬,我甚至能聽到大花蛇的蛇牙和紅眼老屍身軀咬動中發出的哢哢聲。


    “是它來了!”我心裏一陣說不出的激動,當時在懷西樓放走花老漢,完全是出自一種本心的同情,從來沒有想過要圖什麽回報,但是它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不早也不晚,像是雪中送炭。


    紅眼老屍被死死的咬住,卻仍在反擊,單手在蛇頭上猛砸,那種力量讓大頭佛吃不消,同樣也讓大花蛇吃不消,來回砸了幾下,大花蛇一擺腦袋,把紅眼老屍甩了出去。老屍在半空飛舞,將要落地的時候,平靜的沙地裏驟然又拱出來一條影子,那影子沒有大花蛇粗大,卻也相當駭人,淩空咬住紅眼老屍一條胳膊,和大腿樣粗的身軀急速卷動,一圈一圈把紅眼老屍纏了起來。


    紅眼老屍隻剩下一顆頭露在外麵,身子連同手腳完全讓小點的花蛇卷住了。我認得出,那條小點的花蛇是花老漢的兒子,叫栓牢。栓牢小的時候被我們七門的一位祖先出手懲治過,腦子不怎麽靈光,有點憨傻,卷住紅眼老屍之後,如同戲耍一般,在地上滾來滾去。大花蛇一晃腦袋,立即就朝那邊遊動,想要幫兒子一把。


    哢......


    正在滾動的小花蛇突然像是觸電一般痛苦的翻了幾翻,一圈一圈的身體全部痙攣般的扭動,紅眼老屍從蛇身的纏繞中跳了出來,小花蛇完全不能遊動了,躺在沙子間,微微的顫動。


    “那條蛇的骨節被紅眼老屍震斷了。”


    蛇隻有一根大骨,像是人的脊椎骨一樣,一節套著一節。常言說,打蛇打七寸,但是真正有經驗的捕蛇人從來不動七寸,靠眼明手快,抓著蛇尾巴順勢輕輕一抖,蛇骨隻要被抖散一截,整條蛇身就不能動彈了。小花蛇很慘,不知道紅眼老屍的厲害,身上的骨頭被震斷了一節,當時就癱軟了。


    轟......


    花老漢拿自己的傻兒子當命一樣看,此刻完全狂怒了,身軀卷起一片黃沙,蛇嘴裏開始滾滾冒動一縷一縷的黑煙。大頭佛說的可能沒錯,那尊大鼎裏麵長著雙角的蛇,很可能是紅眼老屍弄死的,它對付這些東西極有經驗,等大花蛇猛衝而來的時候,翻身窩到沙子下麵,大花蛇身體太粗了,一旦發狂,就無法維護的那麽周全,紅眼老屍相當狡猾,身體幾乎完全貼在沙地上,和刀一樣的手掌在大花蛇肚子下麵用力一劃。


    無論蛇還是蟒,肚皮都是最柔軟薄弱的一塊,大花蛇在前衝中身子猛然一扭,肚皮上被拉開一道足足有一米多長的口子,微微發黑的蛇血流了一地。大花蛇一轉頭,嘴裏那道黑煙猛然就開始泛白,被鎖河陣鎖住的河麵驟然怒波翻滾,一掛利刃般的冰碴子從白煙裏麵激射出來。紅眼老屍比人的動作稍差了一些,肩膀被冰碴子掛了一下,半邊鐵打般的身軀立即蒙上了一層白霜。


    我看的很緊張,不知道花老漢能不能鬥得過紅眼老屍。但是大頭佛就道:“難!紅眼老屍吸的是石頭棺材裏那條龍角大蛇的精魄,那蛇是所有長蟲的祖宗!大花蛇活的有年頭了,卻製不住紅眼老屍的!”


    紅眼老屍拖著一半被動的硬梆梆的身軀,在沙地上一蹦六尺高,繞來繞去,跟大花蛇遊鬥。小花蛇癱軟不能動彈,花老漢完全亂了心神,肚皮上又有傷,來回追逐了一段,紅眼老屍抓住機會,重新鑽到沙窩裏,反手一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摸出一麵隻有拳頭那麽大的小鼓,塞到大花蛇肚皮的傷口裏麵。


    咚......


    那小鼓隻有拳頭大,但是在大花蛇的肚子裏一動,響聲震天,如同一麵比人都高的牛皮大鼓。咚咚的鼓聲一響,大花蛇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刺到了,轟的躥起來一截,重重落在沙地上。還沒等它停穩,肚子裏的小鼓又是一響,大花蛇完全停不下來了,像是被鼓聲不停的震動著,蛇嘴裏的煙氣越來越稀薄,鼓聲響一次,大花蛇就一蹦老高,傷口裏的血跡內髒雨點一般的灑落下來,如此反複了十幾次,已經奄奄一息。


    咿咿呀呀......


    河灘上冒出一條纖弱又孤獨的身影,那是小花蛇的媳婦。她更鬥不過紅眼老屍,一路輕聲唱著古老蒼涼的巡河調子,一路走到小花蛇旁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覺得她在默默的流淚,蹲下身,抱著微微顫動的小花蛇。


    花老漢可能真的不行了,就如大頭佛的猜測一樣,紅眼老屍在生前就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死後化成得道老屍,一樣凶悍,那麵拳頭大的小鼓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震的大花蛇魂飛魄散,龐大的身軀無力的在沙地中扭動了幾下,隻剩喘息的力氣了。紅眼老屍反手從地上撿起甩落出來的小鼓,手掌一拍,小鼓聲響如雷,兩條花蛇又一次被鼓聲震的扭曲起來,無比的痛苦。


    “怪啊!”雷真人道:“這老屍是至陰至邪的東西,但是那麵小鼓,又好像是專克百邪的法鼓啊,這是怎麽回事?”


    “小子,準備逃吧。”大頭佛摸摸腦袋,一挺身子,道:“老子不能不出去了。”


    “你鬥不過紅眼老屍,會死的!”


    “那條大花蛇明知道自己鬥不過老屍,還是來了,很合老子的胃口。”大頭佛吐了口唾沫,道:“老子還能不如它?別廢話,趕緊給老子走!讓姓雷的老雜毛帶你找藥!老子不會那麽容易就死,攔它一攔,時機不對,調頭跑了就是了。”


    就這短短幾句話功夫,大花蛇徹底軟在沙子裏,紅眼老屍一跳而起,重重踩在大花蛇背上,抬手用力撕下半尺寬一縷蛇皮。那條小花蛇救父心切,但是自己也難以動彈。


    兩條花蛇被紅眼老屍弄的半死,老屍的心思,完全都在那條長著角的大蛇屍體上,那是它得道的根本。可能是怕夜長夢多,紅眼老屍一把撕下大花蛇一塊蛇皮,看著兩條花蛇沒有了反抗的能力,轉身走到大鼎旁的烏鱗大蛇屍體旁,抬手把它拖起來,張嘴就要啃。


    “快走!老子出去了!”大頭佛抓著一柄短刀,囑咐了我一聲,抬腳就走。


    就在這時候,倒在地上的大鼎裏頭,驟然滾出來一條血淋淋的胳膊。盡管距離還遠,我卻看的很清楚,那條血淋淋的胳膊像是剛被砍掉一樣,甚至連正在流淌的鮮血,都紅的有點刺眼。


    大鼎裏黑洞洞的,我最初以為,裏麵好像隻有一條蛇屍,再沒有其它東西了,但是卻詭異的滾出來一條胳膊。大頭佛一下收住腳步,看著那條血淋淋的胳膊,茫然無措。


    “怎麽會有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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