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的孩子被撕成了兩半,我不覺得害怕,卻感覺心涼。看著狼吞虎咽的大頭佛,我頓時無比後悔,當時在山洞的時候就該聽老苟的話,想辦法把他弄死,一旦讓大頭佛脫困,不知道得害死多少人。


    光天化日之下,大頭佛捧著那無辜孩子的屍體吃的津津有味,滿嘴滿手都是鮮血,我暗中捏了捏拳頭,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後悔也沒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機會。


    大頭佛食量驚人,把大半截屍體吃的隻剩骨頭,他的牙齒很硬,生生的咬斷骨頭,吸著裏頭的骨髓,一邊對我道:“你小子果然沒了聖域人的樣子,連肉都不吃。”


    我看著隻想惡心,又憤怒,強壓著火氣敷衍了兩句,大頭佛也不勉強,讓我挖坑把吃剩下的碎肉骨頭埋起來。接著,他絮絮叨叨的和我說,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被旁門的人坑的有多慘,我一言不發,大頭佛肯定要找旁門的麻煩,三十六旁門裏並非全都是黑心爛肺的人,但是一想起當時爺爺在河灘上殺的一身是血,孤身重傷逃走的情景,我心裏就沒有任何同情,惡人還需惡人治,讓大頭佛去對付那些旁門中人。


    打定主意,我就開始順著大頭佛的話挑唆他,道:“旁門裏麵,沒有幾個好人,當年我們黃沙場胡家也是做過很多年頭把的,但是洗手退出以後,旁門的人就全然沒把我們家放在眼裏了。”


    “對啊,這樣的人,留著有什麽用,全都殺了!”大頭佛在周圍看了看,道:“小子,這是什麽地方。”


    “楊柳坡。”


    “楊柳坡......”大頭佛摸著光溜溜的腦袋,想了一會兒,道:“再朝前走個百八十裏,就是霸王山了是不是?正好,三十六旁門的周鴨子家,就在哪兒,老子先拿他們開刀!”


    汛期一過,水路就暢通了,比陸路要快的多。我和大頭佛走到楊柳坡的渡口,兩個上了年紀的船家正蹲在一起抽煙閑聊,大頭佛那樣子太招人注目,我出麵跟船家談妥了價錢,從水路載我們走個八九十裏。老船家見識多,上了年紀,嘴也比較碎,一邊走船,一邊就跟我們囉嗦著扯閑話,扯的多了,大頭佛很不耐煩,暴喝了一聲,一下子把老船家嚇的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水流很順暢,小船迎風而下,八九十裏水路,不會浪費太多時間。我們走到離霸王山還有大概二十多裏的時候,河麵寬了一些,水流也隨即變緩,汛期漲水時被帶到河裏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到處都是,老船家手藝很嫻熟,一路走著,躲避水麵上的雜物,夕陽落到山邊,河麵黃燦燦一片,很是壯觀。


    驟然間,順流而下的小船一下子硬生生停在水裏,就和行駛中的車子突然踩了刹車一樣,常走水的人不用多想,馬上就會知道,這是遇見了屍抱船。


    “財神爺擋路了......”老船家趕緊就跪在船板上,取出常年預備的一些香燭供品朝水裏丟,嘴裏一邊念叨道:“提前備著一些錢物,拿去花吧,咱是走水的苦命人......”


    遇見屍抱船,肯定是船下的屍體有所求,要麽圖點供品,或者其它東西,要麽就是想讓船家把它撈起來,送回家鄉。這種事情透著一股邪氣,說出去可能沒多少人信,但這世上,說不清楚的事太多了。我們的小船定定的停在河裏一動不動,老船家把所有的香燭供品都扔下去也不管用。


    “什麽亂七八糟的!給我開船!”大頭佛百無禁忌,看見小船不走,就冒火了,逼著老船家開船。


    “實在是走不動啊。”老船家很怕大頭佛,但是小船定定的不動,他也沒有辦法。我又不敢亮打鬼鞭,三個人呆在船上,無形中就被困住了。


    “財神爺!到底要什麽,您就發話啊!”老船家左右為難,跪在船板上朝水裏磕頭,一般來說,收了紙錢供品的屍體如果還是死賴著不肯放船離開,那必然就有別的要求。老船家磕著頭道:“要什麽,咱們都盡力,船上這兩位都是客人,不要禍害他們......”


    “他娘的!哪兒這麽多廢話!你給我閃開!”大頭佛性子極其暴躁,抓著老船家就揪起來甩到一邊。


    就在這個時候,小船周圍的水麵泛起一股水波紋,波紋一圈一圈的轉動,慢慢聚成了一個字。我不認識字,那老船家驚慌失措的爬到船邊一看,回頭對我道:“那是個帶字。”


    遇見屍抱船的時候,還是有些講究的,屍體死卡著船不讓走,船家哀求,它會提出要求,那些要求基本都用一個字來表達。比如出現個人字,那就是要活殉,出現帶字,或者托字,意思就是要上船跟著小船一起走。一般船家都很忌諱這些,載人的船拉了屍體,被別人知道,以後就沒人再敢坐他的船。


    “怎麽辦,怎麽辦......”老船家有點為難,對我們道:“要是惹了財神爺,咱們都走不了......”


    “放屁!老子不怕這個!你給我躲開!”大頭佛吼了一聲,在小船周圍看看,看樣子是想下水去把屍體硬拖上來。


    但是還沒等他動身,河心那裏猛然一陣猛烈的翻滾,從水底下亂糟糟冒出一大片東西,順著水流被衝走了,那些都是亂七八糟的雜物,還有一些死魚,參雜著寥寥一兩個落水溺死的人,雜物四溢,原本渾濁的河水下麵,突然像是閃過了一片亮晶晶的光。


    無數道光條從河底直透上來,在翻滾的水花裏若隱若現,我們的小船開始劇烈的搖晃,緊接著猛然一鬆,水麵下抱著船的屍體隨即浮了上來,順水就被衝走。我一怔,心想著河心下麵那片光是怎麽回事?又是什麽東西要出現了?把抱船的屍體都嚇的落荒而逃。


    大頭佛眼明手快,力氣又很大,抬手抓著緩流行水用的船篙,死死的撐住小船,注視著那一片從河底冒出來的亮光。


    亮光一道一道,就好像河底有無數盞燈,慢慢的映出來一個巨大的字。水不停的流,但那些亮光卻始終停在原地,老船家可能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魂不附體,死死扒著船梆直打哆嗦。


    我依稀能夠辨認的出,那好像是一個字,但沒念書,不認得。我趴到老船家身邊,問道:“那是個字麽?是什麽字?”


    “我......我也認不出......”


    無數道亮光,從水底透過河麵,隱隱約約聚集成一個巨大的讓人無法認出的字。當時那一幕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亮光聚集成的字也隨之印入腦海。事後,我專門找人問過,那個巨大又抽象的字,被稱作“夏篆”,是曆史相當悠久的文字,絕大部分都承載在甲骨上,可以看做是甲骨文在商代成熟之前的雛形。


    河麵上那個夏篆,是一個“山”字。


    但是當時理解不了那麽多,就覺得河麵突然冒出了字,有點奇怪。


    “出來了!這個東西竟然出來了!”大頭佛看到河麵上亮光凝聚的字,神情猛然一變,非常緊張,但又極度興奮,他大嚷大叫,用力想把小船撐到河心去,但是急水行船,需要的不僅僅是力氣,還有很高的技巧,大頭佛白費了半天力氣,勉強能讓小船停住,卻一步都動不了。這樣一來,他急的要死,差點把船板跺出個窟窿。


    河麵上巨大的字方圓足足十多米,就在大頭佛又喊又叫急躁不安的時候,亮光的附近,驟然冒出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影子幾乎和字體大小一般長,影子漸漸浮出水麵,那片字體散發出來的白光,立即就被一片金黃色的光芒給蓋住了。


    我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因為河水下巨大的影子浮出水麵的同時,我一眼就看到,那是蓮花木像。


    巨大的蓮花木像漂浮在水麵,繞著字體緩緩的轉動了一圈,木像金黃色的光芒像是一汪清泉,把字體的白光全部壓了下去,當蓮花木像轉動了整整一圈的時候,河麵上那個夏篆甲骨文字已經看不到了,水流依然,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媽的!媽的!是它出來了!”大頭佛難以自製,扯著嗓子叫著,又哈哈大笑:“它快要壓不住河底的東西了!娘的!你也有今天!老子要看你還能撐多久!”


    蓮花木像在水裏頓了一下,接著就離開原地,順著水流而去。大頭佛一鬆手裏的船篙,小船立即開始飄動。


    “給老子追上它!追上它!”大頭佛跳著腳讓老船家去追。在那種情況下,小船的速度很快,老船家不敢不聽,就那麽一會兒工夫,已經跟順水漂流的蓮花木像持平了。


    大頭佛站在船上焦躁不安,猶豫了片刻,一咬牙,從小船上縱身跳了下去,堪堪的撲到水麵的蓮花木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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