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兒來的人。


    這個字眼頓時讓我感覺哪兒被刺激到了,許久之前,三十六旁門聯合起來圍剿七門,元凶就是那些所謂的西邊兒來的人。本來以為事情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但是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們竟然又出現了。


    瞎子老頭兒雖然沒有親自參加那次串聯,但是我能想象的到,旁門集會,目的還是要清剿七門。否則的話,抱柳村宋家那麽多年平安無事,不會猛然間就被端窩。


    那一次,不僅僅是三十六旁門被聚合到了一起,而且,還出現了新的頭把。但是瞎子老頭兒不知道頭把是誰。旁門平時做什麽事,都是西邊來的人主使的,他們好像對七門的情況非常熟悉,不僅僅知道抱柳村的宋家,就算我這樣的小輩,他們都清楚。


    說到這兒,瞎子老頭兒再也說不出別的了,我又一次逼問,但是他可能真不清楚七七現在在什麽地方。活魯班家的人抓人,完全是聽從別人的安排,人抓走之後也不會放到自己家裏,肯定是交給了西邊來的那些人。


    我心裏一陣涼,本以為能找到一點線索,但說了半天,瞎子老頭兒還是講不出很多有用的東西。我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處置瞎子老頭兒,就跟彌勒商量,打算把他綁一陣子,等到我們走遠之後,他被人救了或者自己掙脫,至少追不上我們。


    “先放他下來吧。”彌勒把自己的包收拾了一下,對我道。


    我把老頭兒從樹上解下來,但是剛一鬆手,彌勒突然一棍子從背後把老頭兒給打昏過去。


    “你幹什麽?”


    “沒事。”彌勒拖著老頭兒,朝遠處走了走,然後就隨手在地上挖坑,他一邊挖一邊喊我幫忙。


    “你到底要幹什麽啊?”我看著彌勒挖出的坑,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種人,留著幹什麽?多活一天,就要糟踐無辜人的命。”彌勒頭也不回,淡淡道:“全死了才幹淨。”


    我倒抽了口涼氣,彌勒看上去蔫巴巴的,但是真到要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也不知道怎麽勸阻他。彌勒跟沒事一樣,不聲不響的挖著坑,過了很久,坑挖好了,那老頭兒也蘇醒過來,哼哼唧唧的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有的人,為非作歹,黃河灘天高皇帝遠,王法治不了他,就有天收他,天如果還不收,我來收。”彌勒很果斷,沒有一絲猶豫,揪著老頭兒就丟到坑裏,然後朝裏麵填土。瞎子老頭兒完全蘇醒了,在坑裏大聲的喊叫,掙紮,想要朝上爬,但是彌勒伸手一棍子就把他砸下去,飛快的填著土。我看的有點傻了,不多久,坑填平了,瞎子老頭兒被活埋到了地下。


    “走吧。”彌勒拍拍我,轉身就走。


    “我問問,你到底是幹嘛的?”


    “黃河灘上,從來都是無風不起浪,三十六旁門散了又合,世道指不定就要亂了啊。”彌勒喃喃自語了兩聲,回頭對我笑笑,道:“我是收水貨的。”


    我根本不相信彌勒的話,看著他活埋瞎子老頭兒時的手段,心裏還是一個勁兒發冷。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預感著彌勒不會害我,他越是這樣讓人難以捉摸,我的好奇就越重,我隱約察覺到,他脖子上掛著一塊蓮花木,不會是偶然,而是必然。


    “槐樹林子裏的那些人怎麽辦?”我有點擔心,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的,怕以後被人清算。


    “你放心,陸屠夫和活魯班兩家要是發現自己的人沒消息,會過來找,他們看到林子裏的人,自己就要收拾利索的。”


    我不知道該繼續朝哪兒走,七七是被活魯班家的人抓走的,那麽線索就還得從活魯班家裏去找。從這兒到活魯班家世代生活的桑園嶺有很遠的路,如果不坐船走陸路,至少也要七八天時間才能走到。


    但是除了這麽做,我沒有別的辦法。這件事在心裏積的久了,就像是一座山,時刻都壓的我喘不過氣,心理負擔越來越重。這種感覺讓我寢食難安,就想著早點趕路,早點到桑園嶺那邊想想辦法。當時做事情總是欠考慮,我也沒管自己就算真的趕到桑園嶺,找到了活魯班家,又能怎麽樣,反正就是憑著一股熱血不顧一切的去做自己決定的事。


    我很懷念當年,敢想敢做,時至今日,膽子反而小了。


    我和彌勒加快了進程,三天時間就走到了青河穀大堤,這段大堤修的非常結實,搶險的人基本都湧到下遊去了。青河穀一過,就是大沙堡,那一片都是野地,不住人,所以水漫了很遠也沒人管。我跟彌勒就不得不繞遠路,遠離河灘,盡力找著好走的路走。


    連著趕了四五天路的時候,人就疲憊的不行了,必須得休息,否則會被拖垮。我們兩個黃昏的時候就放慢了速度,打算再走上四五裏地,然後尋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四五裏地一過,天就擦黑了,這時候,我們看到前麵很遠的地方,有一點一點忽明忽暗的綠瑩瑩的光。


    “是鬼火。”彌勒看了看,道:“前麵不是墳地就是亂葬崗,咱們不要走了。”


    那種綠瑩瑩又藍幽幽的光點就是墳地裏常見的鬼火,我正好累的夠嗆,就打算止步。但是還沒等坐下,從前麵那片忽閃忽閃的鬼火中,突然傳出一陣小孩兒的哭鬧。那個時間,那個環境,聽見墳地裏有小孩兒的哭鬧聲,整個人頓時一激靈,連睡意都消散了很多。


    “不行。”彌勒皺皺眉頭,道:“半夜墳地裏有人哭,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我們不能在這兒過夜了,你熬著點兒,加把勁再走一段,亂墳崗附近肯定有人煙。”


    “行。”我當時就翻身爬起來,寧可把腿累斷,也絕對不願意半夜睡的正香的時候睜眼看見什麽髒東西在身邊。


    我和彌勒走的很快,其實不想去墳地裏一探究竟,探聽那陣哭聲是怎麽回事,隻想離墳地遠一點。等到走了一段,我們兩個不由自主同時停下了腳步,前麵就是一片墳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墳包一個挨著一個,當時,河灘的人不習慣火化,總有死者入土為安的概念,所以辦白事一般都要把人土葬,這片墳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頭。我跟彌勒之所以突然停下腳步,是因為看到墳地邊上,站著一個抱孩子的女人。


    那女人頭發亂糟糟一團,像一堆雜草,背對著我們,盡管天氣很熱,但她身上穿著碎花布的長袖褂子,懷裏抱著孩子,那孩子不停的哭,招魂似的。


    我們兩個站在原地看了一下,心裏都發毛,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就打算繞遠路,哪怕踩著漫上河灘的水地走,也比被什麽東西纏上的強。


    “真的,我就怕見女鬼。”彌勒抖著一身肉,邊調頭邊道:“你沒發現嗎,我就是這兩年突然胖了,其實過去沒胖之前還是很英俊的,很招人......”


    我知道彌勒故意說點俏皮話,讓我不用那麽緊張。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墳地邊的那女人扯嗓子就喊了一聲,聲音咕裏咕嚕的一團,也聽不清楚。


    緊跟著,她抬手晃了晃手裏一麵撥浪鼓,像是在哄孩子睡覺。鼓點砰砰一響,小孩兒的哭聲仿佛真的就小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墳地邊上幾個被差不多鏟平的墳頭,突然一翻,鬆弛的土下像是有個氣泡,上下亂動,又像是有什麽東西想要拱出來。我們本來就要走了,但是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停下腳步。


    那個站在墳地邊的女人仿佛沒有察覺到我和彌勒,手裏的撥浪鼓不停的搖,每搖動一下,就會有一個墳頭土屑亂翻,看的我忍不住就想趕緊走。


    嘩啦......


    距離最近的幾個墳頭上的土連著拱了幾下,猛然就冒出一個頂著土屑的腦袋,借著月光,我看到從土裏拱出來的那顆腦袋已經爛了半邊,緊接著,土下的人一點點的爬出來,那肯定是墳地裏埋著的死人,身上還穿著千瘡百孔的壽衣。穿著壽衣的死人從墳地裏爬出來之後,就直挺挺站到那女人麵前,一動不動。


    這還不算完,第一個死人爬出來之後,周圍一大片墳頭都開始動了,基本全是葬人不久的新墳,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那些墳頭都是之前被人拋過的,土壤非常鬆軟,否則墳地下頭的人不可能那麽輕鬆就拱出來。


    鬆軟的土就像是河裏的水花一樣,一層一層的來回翻著,背對著我們的那女人一手抱著哇哇亂哭的孩子,一手猛搖撥浪鼓,嘴裏嘰裏呱啦的一通鬼叫。


    噗......


    墳地裏就好像雨後的竹林,一顆顆已經開始腐爛的腦袋從土層下噗噗的朝外冒。那些死人冒出來之後,爬動的很慢,因為身子是僵著的。


    喵嗚......


    這時候,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出來一條碩大的黑貓,渾身上下的毛黑油油的發亮,兩顆貓眼爍爍生輝。黑貓脖子上掛著一顆小鈴鐺,跑動起來叮當亂響。這隻黑貓一邊叫著,一邊順著墳地裏狹窄的路跑過去。黑貓途經的地方,那些剛冒出來的死人就好像被電激了一樣,動作猛然加快了。


    “這隻貓,肯定是人養的。”彌勒咕咚咽了口唾沫。


    黑貓跑動之間,經過的墳頭全部開始亂動,整片墳地好像頓時活了,土層下麵成敗上千具已經安葬了的屍體,想要同時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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