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機艙打開、汪妗竽坐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迎接她的是綠茶組組長。


    她見到汪妗竽的麵色後,推了推眼鏡,“要去心理室麽。”


    “我……”汪妗竽反應了一會兒,接著才啞著嗓音低聲道,“不,不用了。”


    她從機艙裏下來,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開始喝營養液,喝著喝著,她咬著吸管不動了。


    這讓她想起了宛梨死前喝得那盞茶。


    汪妗竽低頭,“阿姨,我打算辭職。”


    這個回答並不讓組長意外,她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隻是點了點頭,“今天周五,你先回去休息兩天,周一人事上班了再來。”


    “嗯。”汪妗竽沒有多話,她沒有說理由,也沒有顯得十分急迫,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便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包,推開門走了。


    這一次的她表現得異常沉默,連精神狀態也有些恍惚。


    組長目送她離開,接著去了監控室。


    已經是下班時間,監控室裏沒有人,綠茶組長不客氣地坐在了屏幕前,調出了汪妗竽這次任務的全部錄像。


    汪妗竽不願意說,但她異常的反應令人擔心。


    她得看看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由於每一次的任務時間都過於長,所以快穿員在執行任務時會上傳標記點,把每一天發生的事情都做一句話概括。收到概括的攝像人員再在錄像中進行標記,方便後期截選需要的片段。


    組長從第一天開始看,兩個小時內,她大致瀏覽了幾處要點,隨後沉默。


    就算金魚不辭職,周一她也會收到人事的辭退信了。


    按照公司規定,她在汪妗竽進艙之前一直對她保守了本次任務的真正含義——


    這是一次辭退考核。


    由於汪妗竽長達四年以來,成績都沒有起色,人事部判定汪妗竽已經沒有了上升空間,開始考慮是否要將其開除。


    但培養一個快穿員需要耗費的時間精力人力物力都十分昂貴,因此在檸萌內,開除一個快穿員需要經過層層商議,過程慎之又慎。


    為此,公司專門製定了“辭退考核”環節。


    人事會在快穿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派考核員與快穿員一同進入任務,考核員會近距離觀察測試被考核者“日常”的工作狀態,進而判斷該快穿員的能力水平是否符合公司要求。


    一般而言,考核員由組長擔任。但考慮到汪妗竽和綠茶組組長的特殊關係,需要避嫌,改換考核員。


    在本次考核中,宛梨就是代替綠茶組組長的考核員。


    從快穿員的演技、完成度、人物討喜度、劇情合理度這四個方麵情況來看,汪妗竽在辭退考核中的表現實在是不堪入目。


    為了近距離全方位地觀察快穿員,宛梨在入宮的第一天就想辦法住到了汪妗竽身邊,她在女主傻白甜的人設上做了發揮,最大程度地考察汪妗竽的演技。


    結果不過一天的時間,汪妗竽就徹底脫離了貴妃的人設。


    “演技”轟然崩塌。


    汪貴妃原是個很有魅力的角色,她狠毒而美麗,長相華媚,雖然是反麵角色,但是非常適合做成單個角色剪輯。


    可由於汪妗竽的心軟導致了這個角色變得拖拉,她一方麵不忍傷害女主,一方麵還是為了利益參與了陷害。


    汪貴妃原本的唯吾獨尊、狠絕專斷的惡毒之美徹底被毀,又不能展現出溫柔善良的一麵,變得猶豫不決,拖泥帶水,看得人心煩不耐。


    “人物討喜度”因此很難有一個高分。


    至於“完成度”就更不用說了,基本為零。


    四個指標裏三個都低於及格分,“劇情合理度”也是平平無奇,沒有什麽令人驚豔的地方。


    總體而言,是一個失敗到不能再失敗的分數。


    組長有些無奈,明明她都反複警告過金魚這次任務有多重要了,她還是搞出了這樣糟糕的結局。


    看來她是真的不適合這份工作。


    畫麵停在了貴妃飲下毒茶,抱著宛梨一同死去的那一幕上,綠茶組看了一會兒,忽地察覺到了什麽。


    她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隔壁白蓮組長的號碼。


    “是我。”她不多客套,開門見山,“你能不能把宛總這段時間做的任務錄像發給我看看。”


    對方愣了一下,“宛總是誰?”


    綠茶組組長也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對話那頭響著嘈雜的樂聲和歡呼,組長皺著眉,“你在哪,那邊好吵。”


    “我在酒吧!”白蓮組組長彼時正穿著吊帶舉杯高呼,“那個實習生終於決定不幹了!我解放了!你不要過來影響我的好心情。”


    “去廁所。”綠茶組長把手機拿得遠了點,那聲音吵得她頭疼。


    “我又沒找到帥哥,為什麽要去廁所。”


    組長摘下了眼鏡,閉著眼捏了捏鼻梁,耐著性子道,“我希望能和你在安靜的環境下交流十分鍾。”


    “真掃興,下班了還得和你說話。”白蓮組組長撇了撇嘴,到底還是依言去了。


    她找到了廁所,靠著牆壁問,“好了,安靜了,你要說什麽。”


    “我、說:請你把宛總這段時間做的任務錄像發給我一份。”


    “哦,宛總是誰?”白蓮組長繞頭發,“總部的領導嗎?”


    “就是你手下的那個實習生。”


    “啊~小梨呀,她今天剛剛跟我說不幹了,原來是回總部當經理了呀。”


    綠茶組組長:“不是總部,是我們上海分部。”


    電話那邊沒了聲音。


    “喂?”


    直過了一分鍾,那邊才響起了尖叫,“為什麽!!!我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在戀愛組幹久了,腦子也成戀愛腦了麽。” 綠茶組組長揉著太陽穴,“你以為人家來分公司培訓實習這半年是為了什麽,為了賺快穿員的那點工資?”


    “她爸爸光光在我們檸萌就占股19%,手下還有那麽多別的公司股份,這樣人家的女兒學的又是金融專業,怎麽可能剛剛畢業就跑來做快穿員。”


    “那她為什麽要來!!!”


    “她的目標是分部總經理的位置,上任之前仔細了解一下部門內的工作流程不是很正常麽。倒不如說她在空降之前實打實地幹了半年的快穿員,這點很讓人很安心。”


    綠茶組長道,“這一次擔任辭退考核官也是她主動要求的,之前來問我要了以往考核的案例,估計是想熟悉盡可能多的業務內容。


    半個月的實習期已經過了,所以這次是她最後一次執行快穿員的任務,結束之後就會接下原經理的位子。”


    “那……禮拜一我又要見到她了?”


    “你為什麽那麽排斥她?”


    “董事長的小公主在你身邊你不討厭嗎!”電話那頭傳來了尖嘯,“剛剛畢業的小姑娘就要成為老總了?開什麽玩笑,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她董事長的爸爸送給她的畢業禮物,對她來說就算把我們折騰成了樂高配件也沒什麽大不了。公司倒閉就倒閉,反正隻是她練手的玩具而已,這種小姑娘一沒有經驗二沒有常識三還有後台,相處起來麻煩得不得了!我最討厭帶資進組了!”


    “冷靜一點!”綠茶組長沉下了聲音,“你也好歹在這行幹了十六年了,別像個小丫頭似的咋咋呼呼的。


    情況未必有你想的那麽糟糕,如果真的隻是玩玩而已,她也不至於做了半年的實習生、不間斷地完成了那麽多項任務,至少從開頭來看,她的態度還是認真的。”


    “啊討厭,人家看起來那麽像小丫頭嗎?十七歲的那種?”


    “你給我把後麵的話聽進去!”


    綠茶組組長深深吸了口氣,“總之請你把她這幾次任務的錄像發給我。”


    說完她掛了電話。


    在等待的過程中,綠茶組組長又一次將目光放在了宛梨死時的畫麵上。


    她眯了眯眼睛,覺得自己或許需要去了解一下新來的宛總的個人經曆。


    五次任務的錄像很快被傳了過來,組長從第一個打開,回到了座位上快速瀏覽。


    但僅僅是第一個任務瀏覽之後,她便愣怔地長久無法動作。


    叮——


    黑暗的監控室裏忽然響起了手機的鈴聲,這突兀的聲響讓綠茶組組長顫了一下,接著才記得接起了電話。


    太過震撼的畫麵讓她甚至忘了去看來電顯示。


    “喂——”電話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有人問,“是陳組長嗎?”


    “我是,您是……”


    “宛梨呀。”


    尾音上勾,這聲音甜美而簡練,帶著禮貌性的笑意,讓人聽著舌根發甜。


    然而綠茶組長瞳孔卻瞬時收縮了一下,她看著上方的畫麵,良久都忘了回應。


    她不說話,對方說了,“我來是想問一下,汪妗竽的辭職報告遞了嗎。”


    “不……還沒有,她準備周一交。”


    “那太好了,你讓她先等等,人事這邊周一會發給她調崗通知,你讓她看過之後再決定交不交辭呈吧。”女聲頓了一下,“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不、沒有……”


    聽著耳邊傳來的甜滋滋的聲音,綠茶組組長望著屏幕,她的心沉了下去。


    什麽樣的教育,能讓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孩在頭一次任務中連殺三十一人。


    這一份ss級任務由於太過違背倫理,在檸萌凍結了十年,不想十年後會在一個剛出校園的小姑娘手裏完結。


    “小梨,第一次還是從d級開始嚐試吧?”當初的白蓮組組長為難地賠笑,“這個任務太血腥暴力了,不適合女孩子,而且現在審核很嚴格,就算你做成功了,這麽反人類的片子也沒法上映。”


    “沒關係,我隻是來體驗學習的,實習期內我的任務都不必上傳。”


    喚作宛梨的實習生執意進入了快穿艙。


    她選擇的第一份任務講述的是探長男主和法醫女主共同追查一起連環殺人案。


    宛梨扮演的女配是個清純的女大學生,同時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殺人狂。


    身在別名情感組的白蓮組,她進入任務後第一時間將男主角囚禁在了地下的暗室,用鐵鏈將其手腳束縛了整整七十八天。


    “我對戀愛不太擅長,希望探長不要為難我。”


    頭一天她便蹲在男主麵前開門見山地宣告,“我是想要溫柔一點的,可惜我現在隻是個貧窮的學生,用不起藥物控製,所以還是要辛苦你了。”


    宛梨轉了兩圈匕首,那寒光閃閃的凶.器挑起了男主的下巴。


    她迫使男主看著自己、隻能看著自己,“不過夫妻之間本來就該互相諒解的,對不對?”


    宛梨如她所說,似乎真的的確不太擅長戀愛,在後麵的幾項任務裏,她攻略男主的方法如出一轍——


    讓所有男主對她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每一次任務,她或多或少都對男主使用過囚禁。


    她不讓男主見到陽光,給他們戴上項圈,要求他們每天對“她”進行兩個小時的表白,在男主反抗的時候甚至會使用極其殘忍的暴力手段,第三項任務中的男主甚至被她直接敲碎了髕骨,沒辦法獨自站立。


    但她總是在男主最絕望、最痛苦地時候陪在他們身邊,溫柔地安慰他們、告訴他們自己有多愛他們。


    可“溫柔”的這部分少之又少,仿佛她隻是在應付了事,隱隱約約地呈現出一種“我不想做這塊,但是又不得不做”


    的敷衍感,和她施.虐的時間成了鮮明的反比。


    宛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演技還是源於真是的泄憤,哪怕是經驗老到的綠茶組長也很難從宛梨的表情中摸底。


    和汪貴妃印象中天天揚著一張笑臉的傻白甜不同,宛梨在別的任務裏,除非必要,其他的時間裏很少笑。


    這並不是說宛梨對待女性格外溫和。在鏟除女主的過程中,她的手段同樣令人發指。


    雖然普遍女性能在宛梨手裏得到較為“痛快”的解脫,但五項任務裏,沒有一個女主活著留到了結局。


    汪貴妃得到如此特殊的對待,很大可能性上,是因為扮演汪貴妃的汪妗竽是活生生的人,宛梨由此選擇了較為和藹可親的相處模式。


    實習期宛梨拿著五千塊一個月的最低保底,她雖然完成了任務,可沒有一份任務能上傳、能光明正大地放到普羅大眾的眼前。


    除開攻略男主這一部分,宛梨是個標準的綠茶組組員。


    這項ss任務的最後,男主為女配殺了起疑的女主,隨後回到了警局,一生都在為女配善後。


    組長眼前的屏幕上是這項任務的結局畫麵。


    宛梨站在她陰暗的小屋中,用她割下的三十一位受害者的人骨在地上擺出了四個字:


    “任務完成”。


    她的第一份任務就此完美地終結。


    綠茶組組長扶著眼鏡。


    在任務中殺人並不少見,可少見的是殺戮。


    她明白做任務不過是演戲、不過是一場vr遊戲,可這份極度血腥反人類的任務,就連在快穿公司待了十年的金牌s級員工都無法狠下心來完成,這個頭一次進快穿艙的小女孩卻輕鬆地結束了它。


    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人能做到的。宛梨在任務中的表現未免太過冷血可怕了一點。


    此時屏幕上的殺人魔和宛妃判若兩人,她們的眼神、笑容、神態舉止相差甚遠,讓人根本不能相信這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她忽地想到了方才那通電話。


    組長猛然起了激靈,她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手機,直接電話給了人事部經理。


    “您好,我是執行部綠茶組的組長,我想問一下,人事這邊打算把綠茶組的汪妗竽調去哪裏?”


    ……


    汪妗竽在家裏休息了兩天,周一她邁入公司,還沒來得及遞交辭呈,人事就發來了轉崗通知。


    她愣了一下,看完了一同發來的崗位說明書後,暫且打消了離開檸萌的想法。


    公司給她安排了新的職位——總經理行政助理。


    這份工作她倒是駕輕就熟。


    反正離職之後也要去找新的工作,不如待在自己熟悉的公司裏做自己熟悉的事物。


    總體而言,汪妗竽還是不太想離開這個待了五年的公司的。


    做好了決定,汪妗竽收拾了一下,下午就敲開了總經理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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