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未破曉,燕珣妃便已然起身。


    門外守夜的男奴進來,伺候她更衣洗漱,她還是穿著一套杏黃的鸞袍,出門之前招了衛軍過來。


    “我不在府裏的時候,好生守著燕小姐,別讓她踏出太子府半步。”說這話時候的燕珣妃再沒有半分棠米麵前的謙和,她鋒芒畢露,眉眼繼承了燕王的英氣,讓人輕易不敢與其對視。


    “是。”衛軍抱拳領命。


    囑咐完了守門的衛軍,燕珣妃又瞥向了一旁的管事,問道,“後院那幾個男人如何了?”


    管事彎腰,“公主放心,奴已將您吩咐的一切事宜安排好,‘主君’和兩名侍君已經熟悉了一個月的身份,想來不會出現紕漏。各處院落也都按照您給的圖紙布置妥當。”


    “很好。”燕珣妃一腳踏上了宮車,“記住,不許任何人提起太子二字,從今天開始,一律稱我為七公主燕珣珍,但有錯記者,立即趕出太子府,永不再錄。”


    “是。”


    玄朱色的宮車在主人安坐之後朝著王宮駛去,駛不過三四裏便停在了一間別院前。


    隨行的婢女一路小跑,跪在了宮車口,做人凳狀。燕珣妃彎腰下車,進入了別院換上了太子服,宮車這才繼續朝著王宮而去。


    行至宮門前,天方顯現魚白,羲和殿下的朝臣們聽見了馬蹄聲,紛紛回頭,見駛來的宮車車頂上鑲著金鳳塑,四角皆掛白鳳墜,便退避作揖。


    待馬蹄聲停歇,車簾掀起,方露來人身形。


    但見一雙祥雲履率先落地,女子立於玉石階前,披玄色鳳袍,腰束赤色火紋帶,長發用金鑲玉冠高束,與背後鋪開一片墨色。


    女子甫一落地,路旁朝臣便垂首齊聲道,“太子安。”


    “不必多禮。”女子嘴角噙笑,單手微抬,簡練道了一聲,“請。”


    說完自己先行提步上殿,兩旁的臣子再跟著入朝。


    羲和殿之上,文臣武將、宗室王女林立,燕珣妃位於左首,身側是幾位妹妹,上方的王座上端坐著燕王燕旻。


    燕王年近半百,縱然眼角鬢發上露出了幾分老態,可眉間依舊淩厲,單是提袖而坐,便有一股王銳之氣湧泄開來。


    她目光微垂,在下方王女們的列隊中掃了一遍,繼而開口,“小七怎麽沒來。”


    燕珣妃步至殿中俯身回答,“稟王上,七妹近來偶感風寒,身體欠佳,故而缺席了今日的朝議。”


    “偶感風寒。”燕王沉聲咀嚼了一遍,臉上看不出喜怒,很快不再追究,輕描淡寫一句話結束了這件小事,“既是病了,你身為長姊便多去探望。”


    “是。”


    七公主燕珣珍缺席朝議實屬常事,燕王的六個女兒裏,文韜武略各有精通者,唯有最小的七公主胸無點墨,行事潑皮無賴一般,整日渾渾噩噩,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


    燕珣妃當然知道為什麽燕珣珍今日沒來,因為昨天正是劇情運轉的第一天,燕珣珍穿越到了七公主身上,足足昏迷了兩日才清醒,現在這個時候,她怕是還昏睡著。


    燕珣珍怕是萬萬沒有想到,她不過遲了一天,不僅沒接到母親,還讓人把母親藏去了宿敵家裏。


    嚴格來說,係統傳送並沒有時間差,所有作者穿越都是劇情開展以後才能穿越,棠米這次的穿越時間同樣也是劇情開展的第一天。不過不巧的是,這本穿越文第一天的劇情是燕珣珍的現代生活——連女主都還沒到達古代。


    待燕珣妃退回列隊中後,右首的丞相前行一步,朗聲道,“稟王上,雲國昨日發來函約,希望大燕能夠發兵十五萬解她梁國之圍。”她道,“雲王許諾,隻要大燕能夠發兵,待梁國退去,便將臬柒、羅頌、柏裏等六座城池奉上,此外,再送珠寶金銀十車、綾羅綢緞十車以表心意。”


    此話一出,眾臣議論紛紛,如此重禮,看來雲國此次被梁打得是真痛了。


    見燕王不語,丞相又拜一揖,“雲君還言,願將公子曲獻於我王。”


    “雲曲公子?”有人低呼,“可是雲國第一美人的雲曲公子?”


    “正是。”


    燕王神色未動,問道,“丞相之意,如何?”


    “回王上,臣以為十五萬士卒非同小可。如今梁國還未破雲,我軍遠征,若這是雲梁共謀的一場戲,故意誘使我軍前去,到那時,雲國斷其後,梁國攻其前,我大燕的近半兵力都會折損其中。”丞相沉吟片刻,開口道,“不如再觀望一段時日,先將大軍屯與燕雲邊境,若雲梁之戰不作假,待雲梁兩敗俱傷之時,我國可一舉將雲國拿下。”


    聽罷,燕王又問,“太子以為如何。”


    “王上,不可。”燕珣妃拱手行禮後直言道,“四國呈環形之勢,雲為中,乃是梁與我國之間唯一的樞紐,一旦淪陷,豈不有唇亡齒寒之理?”


    她麵向了右側的丞相,笑了一聲,“丞相行事謹慎,方才所言亦是慎微之道。可雲國向來與燕交好,此次合約所獻之禮可見其誠意,蚌鶴相爭,我等卻伺機埋伏,此舉非君子也,大為不義,定為天下人唾棄。日後若是燕國陷入危急,再向他國求援,又有誰願意幫助這樣一個不仁不義的國家。”


    “依太子意,是要拿我十五萬將士成全你的‘仁義’之道了?”丞相冷笑。


    燕珣妃沒有理睬,她倏爾轉身,對著燕王躬身道,“兒臣以為,應當立即出兵,一則雪中送炭,這份情誼雲君定然不會輕忘;二則就算這是梁雲合謀的一場戲,待我十五萬大軍深入雲國,再派數萬將士屯兵與雲燕邊境,一旦事發,也能裏應外合,立即吞雲。”


    一時間朝堂之上私語不斷,眾人交頭接耳,麵上皆是肯定之色。


    “太子之計甚好,君子不為竊行,若真的見死不救,伺機覬覦向我大燕求助的雲國,以後世人該怎麽看待大燕?”


    “就是,就算他們不懷好意,一旦開戰,雲梁名不正言不順,那就成了不義之師,已然落了下乘。咱們再裏應外合,二十萬鐵騎踩都能把雲國這個彈丸之地踩塌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陸續有人上前,“稟王上,臣附議太子之言。”


    “臣附議。”


    “臣也附議,請王上出兵救雲。”


    朝堂之上議論紛紛,燕王高座不語,待大半朝臣附議之後,才輕輕頷首,吐字低緩,“準。”


    女王起身,曳地的鳳袍與動作之間晃出華貴的光彩,那玄色的衣裳上用金線繡著碩大的鳳凰,稍一伸展,便在陽光萬丈的羲和殿裏散發出耀眼的尊芒。


    她望向了下方的燕珣妃,一直不苟言笑的麵上流露出了幾分滿意,並開口道,“即如此,太子便與丞相商擬出領兵的人選,劉司徒也可盡快準備糧草甲胄。”


    “是。”眾臣領命,隨後跪拜告退。


    散朝出羲和殿的路上,有人從後麵叫住了燕珣妃,燕珣妃回頭,見叫她的是自己的三妹,微訝道,“難得三妹同我說話,怎麽,有什麽事麽。”


    三公主燕珣玦沉默寡言,獨來獨往,鮮少和人親近。她叫住燕珣妃,也不客套廢話,開口就道,“長姊,你打算派誰領兵?”


    燕珣妃會心而笑,她拍拍燕珣玦的肩膀,搖頭道,“此行凶險,母親絕不會同意讓你深入雲國,憑我之力,最多舉薦你屯兵於燕雲邊境,但這樣一來,你是不用出兵的。”


    燕珣玦沉默了半晌,算是理解了前半句,至於後半句,她問道,“長姊如此肯定雲國無詐?”


    “雲國地處四國中間,地界狹小,可堪一句彈丸之地,向來是兵家之爭,全靠我燕坐後支持。這麽個小國要是膽敢欺騙我大燕,除非她們是活膩了。”燕珣妃道,“屯兵邊境是為了以防萬一,但依我之見,雲國十有八.九是真心求援。”


    “既是這樣,那我定要與梁一戰。”女子抱拳,衝著燕珣妃道,“我不求主將,縱是做一副官也願,還請長姊相助。”


    燕珣妃半瞌眼眸,濃密的鴉睫在鳳眸上打下一片陰影,暗藏了思緒。


    半晌她頷首,“你既心意已決,那我便在母親麵前替你多求幾句。隻是近來有一樁事擾的我心煩意亂,不知三妹能不能為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燕珣玦打斷,“但聽長姊吩咐。”


    “好妹妹。”燕珣妃笑了,她替燕珣玦理了理衣襟上的皺褶,繼而輕聲吐字,“我要你幫我抓一個人。”


    “誰?”


    “此人喚作紅纓,她屢次窺探我的消息,擾的我煩不勝煩。可她身份特殊,我不好出手,三妹武功蓋世,請你務必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我府上。”


    “連長姊都不能動的人,我未必能抓來。”燕珣玦狐疑道,“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燕珣妃彎眸,那雙細長的鳳眼裏七分笑,三分暗不見底。她道,“正是七妹的貼身侍婢。”


    “燕珣珍?”三公主臉上出現了短暫的錯愕,顯然無法想象自己那個遊手好閑潑皮無賴似的七妹竟然會讓侍女刺探太子的消息。


    她眉心皺了起來,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想做什麽?”


    燕珣妃笑歎道,“王女眾多,鋒芒畢露者不在少數。可是三妹,總會有聰明人知道韜光養晦,隱忍蟄伏。且看著吧,她很快就會給你我一個驚喜。”


    “若是這般,那燕珣珍的城府著實可怕。”整整二十餘年的裝瘋賣傻,竟無人察覺異樣。燕珣玦沉下了聲,抱拳低頭,“太子放心,三日之內,你要的人我一定親手奉上。”


    燕珣妃勾唇,“如此,就多謝了。”


    這一世與從前格外不同,為了迎接母親的到來,女主被係統覺醒了自我意識。


    燕珣妃明白無論她如何掙紮,最後劇情都會讓女主勝利。今日殺了紅纓,明日還會有綠櫻為女主鞍前馬後。


    她隻是好奇,若是順風順水了百餘年的女主醒來之後,發現熟識的紅纓已經死了,會有何等反應。想來那個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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