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無端伸出一道鞭風,我倒是有些詫異——是什麽人,竟可以避開我的炁場感應,突然來這麽一手呢?


    不過這等程度的攻擊對於我來說,倒也算不上是威脅,我都沒有用鬼劍,而是伸出了左手,朝著那倏然而至的鞭子抓去。我的眼光和手感都是一流的,那鞭子雖然甩得炸響,勁氣十足,卻給我一把牢牢抓住手裏來。


    我原先聽見有鞭子的抽動聲,還抱著幻想是小妖在耍弄我,結果一握住這鞭子,手上立刻感覺到這並不是小妖的九尾縛妖索,而是一種刺藤和蛇皮混編的長索,韌勁十足。


    在曉得來人並非小妖之後,我心中難免有些失望,手腕一抖,想著將這偷襲我的人拽到麵前來,然而那人卻是個極有決斷之心的人,整個人臨於半空之中,見拚不過我的力量,便棄了手中的長鞭,一個翻身,朝著另外一邊滾了過去。


    這人在我身周翻滾,我的鼻尖突然聞到了一種稍微熟悉的香味,還沒有來得及思量,便瞧見麵前突然多出了一個宛如山嶽般巍峨強壯的巨影,那人也不言語,手中一杆丈二大斧,抬頭便是劈來。


    我自出道以來,見過不少的奇形兵器、法器,然而這般碩長的大斧卻也沒有瞧見過。要知道這斧與戈矛同名,亦為古仗之一,刑書釋名載:黃帝五刑,四曰斧銊,按五刑即甲兵、刀鋸、鑽鑿、斧銊、鞭撲是也,是古之刑罰的法器,彰顯威嚴,因為實在太過於重,所以倒是蠻少出現於戰場之上,一旦有,便是不世出的猛將所攜。


    我當日在野三關習藝,曾聽掌櫃的談起這世間武藝,十八般武器裏麵的斧頭之技原本是傳至於漢朝時南蠻的大將,總共有三十六般手法,劈、砍、剁、抹、砸、摟、截,耍弄起來虎虎生風,粗獷豪壯,頗有劈山開嶺的威武雄姿。這是件厲害的技藝,可惜後世逐漸失傳,程咬金得了三板斧都可以縱橫沙場,最得那戰場梟將的喜愛。


    我當初總感覺這般的巨斧,遠遠不如那刀劍靈活,也不具實戰性,然而當這把大斧撲下,便莫名生出了即便自己是一座山頭,隻怕也要給生生劈碎的恐懼來。


    此人來勢洶洶,攜著風雷之勢,我卻也不敢硬拚,而是抽身後退半步,那鬼劍便已經返撩了起來,黑氣大盛,朝著對方握著大斧的手斬去。


    與此同時,石中劍也離開了我的腰間,朝著對方的胸口倏然而飛。


    戰場之上,容不得半點猶豫,我一出手,旁邊的李騰飛和朵朵也各自找到對手,護翼在我的身邊,反倒是那龍哥,作為我的貼身護衛,他卻不慌不忙,連背上的那把鐵劍也懶得拿出來,而是背著手,在我身後照應著。


    大戰一觸即發,碧綠的石中劍在暗夜中倏然生光,化作一道綠線,刺入了那巨漢的胸口,然而他卻並不理會,胸口猛然一起伏,竟然生出了一股磅礴的罡氣,石中劍卻再也刺不進一分。


    石中劍隻是奇兵,而我這邊已經和那個巨漢戰了好幾個回合,此人一出現,黑黢黢的夜裏便是漫天的斧影,左邊右邊,上邊下邊,讓人應接不暇。


    這長長的巨斧最擅強攻,戰陣廝殺,而我試圖貼身纏鬥,卻不料那人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一杆丈二大斧耍弄起來,簡直就是水潑不進,讓人心驚膽戰。我被這般大斧緊緊壓迫,感覺身邊的李騰飛和朵朵壓力漸增,心中也是來了真火,瞧見又一斧子衝天而降,一咬牙,鬼劍陡然漲了一倍多長,舉劍去擋,口中還大聲吼道:“我艸,比力氣,誰怕誰?”


    這一劍去擋,那能劈山開嶺的斧勢驟然一停,而我腳下的土地卻陡然沉了好幾分。


    不過我終於還是穩穩地擋住了那宛如山嶽碾壓的力量,倘若拋開這武器上麵的優勢,我身上的修為和力量並不遜於這個使斧頭的巨漢。


    兩相僵持,而這個時候一聲冰冷的笑聲打破了這寧靜:“熊蠻子,幾千年不見,你還是這副天王老子都不理的臭脾氣啊……”


    這話兒是從我身後一直沒有出手的龍哥口中說出來的,我感覺到對方斧頭上的力量驟然一鬆,炁場收斂,抬頭一看,卻見麵前這個巨漢,可不就是負責鎮守南疆的征南大將軍熊嘎邋?


    此時的熊蠻子也並非剛開始我所見的那一副惡鬼僵屍的模樣,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他現在也恢複了人形,豹頭環眼,麵如黑炭,胡須如刺,雙目炯炯有神,雖然長得也是頗為凶惡,卻也是威武雄壯。


    被識破了身份,熊蠻子也瞧出了我們來,他將手中那杆大斧往雪地裏一插,看著龍哥說道:“龍剌,想不到你這狗腿居然比我先到……”


    說完這話兒,熊蠻子又朝著我點頭,說不錯,你現在的修為可比當初要強上許多,雖然還遠遠不如王上,但也是能夠擺得上台麵來,可堪一戰了。看到熊蠻子帶隊而來,我大喜過望,哈哈笑道:“大熊哥,你們咋來了?”


    熊蠻子悶聲悶氣地說道:“我等了幾千年,為的就是這麽一天,雖然我還是不認同你,但是答應了王的事情,我是一定會做到的。”他話語裏的態度依舊不熱情,不卑不亢,卻已經認可了我的地位,我還沒有來得及多言,旁邊突然有一道倩影衝出,朝著我的懷裏撲來。


    我抬頭,卻見是前幾日與我通過話的雪瑞,她當時說要給我驚喜,卻沒想到竟然是帶著大熊哥的援軍趕了過來。


    “陸左哥!”雪瑞與我緊緊相擁,這一抱,把陽世和陰間的兩份情誼都融入其中。


    我抱著雪瑞,環目四望,瞧見剛才使鞭偷襲我的四娘子、黑美人央倉、黑央族的長老鬆日落和他信,以及很多熟悉的黑央族麵孔,無不是族中精銳,心中暖暖。千年之前,南征大將軍遠征東南亞,打下偌大疆域,宣揚威嚴,而千年之後,他又帶著自己的後裔族人,趕到了決戰之地來,他的話語裏雖然還有許多冷意,不過那身軀裏麵的心髒,卻是熱騰騰的。


    眾人都瞧著,雪瑞雖然真情流露,倒也不會與我抱得太久,分開之後,與我解釋起了來這兒的緣由,卻是得了雜毛小道大伯的指點和幫助。


    我與黑央族的一眾人等見過了麵,這些來自東南亞的苗家人雖然有些不適應這種嚴寒的氣候,全部穿得跟狗熊一般,不過臉上卻是一臉的神聖,因為他們此番前來,可是奉了千年老祖宗的召喚,這是莫大的光榮,即便是死了,也可以安息,永得慰藉。


    我們在這兒寒暄,而熊蠻子則與龍哥在旁邊說話,兩人離我們略遠,我也聽不全什麽,不過這兩人當年可是耶朗大聯盟的絕代天驕,兩位老友有幾千年未曾謀麵,卻也是有許多話要講的。


    如此寒暄許久,雪瑞才問起和我一起的雜毛小道,說蕭大哥到哪兒去了。


    我苦笑,將今天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講給她聽,得知我們遇到雪崩,分東離西了之後,雪瑞也是一臉惆悵,說這麽冷的天,在這大雪山裏,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看看有什麽法子,還是要找一找的。朵朵對小妖姐姐的失蹤也十分著急,拉著我的手,說陸左哥哥,我們一定要找到小妖姐姐和雜毛叔叔啊,要不然、要不然我可就要哭了……


    我抬頭望天上看,說虎皮貓大人要是在就好了,它應該知道雜毛小道他們在哪兒的。我的提醒讓朵朵一陣激靈,她跟我說了一聲,然後鑽回了槐木牌中去,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跟虎皮貓大人聯絡的法子。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更何況是這麽多強有力的援手,李騰飛和我高興地帶著這五十多號人折回天池旁邊的聚集點,路上的時候,我打量著那些黑央族的修行者,看著這些一臉神聖而肅穆的臉孔,想著倘若真的打起來,隻怕他們沒有幾個人能夠活著返回家鄉了。


    這般想著,我的心中又莫名多了許多沉重。


    回到了聚集點,我們把這些趕了一天路的黑央族人安排妥當,然後召集為首者到了一個房間裏麵來,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一講明,旁人議論紛紛,熊蠻子托著腮想了半天,這才緩緩說道:“武陵王智近乎妖,是個了不得的對手,他若反叛,事情還真的不好弄啊。龍剌,大祭司來了沒有?”


    龍哥雙手抱胸,苦笑著說沒,我就聽陸左說過她,把王留給我的天吳珠收了,人卻至今沒有露麵,不曉得是不是被武陵王給策反了。


    聽到龍哥的話,熊蠻子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指著龍哥說道:“你道這天下間隻有你一個人忠於王,別個都是叛徒,對不對?”龍哥用手撐著木桌,防止坍塌,這邊淡淡地說道:“我隻是說一說,你別激動。”


    我算看出來了,這兩個人其實並不對付,見麵就掐,不由得頭疼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天池那邊突然生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來,聽入耳中,分外的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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