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腳下的能量逐漸累積,雜毛小道在我的身邊一聲大喝道:“艸,來不及了!”


    這是我當時最後聽到他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巨大的爆響,從我們的腳下轟然而起。


    我感覺那堅實的積雪陡然間有恐怖的氣浪朝著上方飛起,根本來不及思量,便看到周圍這一塊兒的土地都化作了脆弱的結構,塌陷了,中間凹陷,站在大石頭上麵的王永發最先受到波及,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弧線朝上,臉上充滿了滿足。


    而在此之後,我感覺到腳下一空,下意識地朝著旁邊還算穩定的地方跳了過去。


    然而我剛剛避開那陰雷的爆炸區域,卻發現在這一聲巨大的響聲之後,整個山峰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寧靜之中,仿佛火山爆發的前一秒。


    仰首看去,那雪峰矗立,直指天空,而隨著輕輕的一聲“哢嚓”,雪層斷裂,白白的、層層疊疊的雪塊、雪板應聲而起,就好像山神突然震掉了身上的一件白袍,又好像一條白色雪龍騰雲駕霧,順著山勢呼嘯而下,仿佛整個天地都化作了一片蒼莽雪潮,朝著我的頭頂蓋頂而來。


    雪崩!


    我的心髒驟然收緊,臉色一下就變得慘白起來——萬萬沒想到王永發這個小孩兒,居然會跟我們來這麽一手,要知道雪崩具有突然性、運動速度快、破壞力大等特點,一旦滑落下來,便會化身為白色妖魔,衝勢的動能可達數百萬噸,別說我是天下間頂尖的修行者,便是再厲害數分,也抵擋不住這般的衝擊,那大量的積雪攜帶者山石和堅固的冰棱直接砸落在身上,便是神仙,隻怕恐怕難逃一劫。


    王永發竟然是想要通過在這雪峰上陰雷的音爆之聲,引發雪崩,與我們同歸於盡。


    在這巨大的災難麵前,思考幾乎隻能是在一瞬間進行的,我瞧見旁邊塌陷的地方有一個黑黝黝的深洞,也顧不得許多,朝著雜毛小道招呼一聲,然後朝著那兒直接跳了下去。


    我當時的想法是在這雪層之下有這麽一個深坑,想來也許能夠撐得住這攜帶著大量積石堅冰的雪崩碾壓,熬過去了,說不定還能有幾分生還的希望,誰知道我往下一跳,結果感覺這深洞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深,整個人的身體就產生了強烈的下墜感,忍不住的雙手亂揮,試圖去抓取某些緩解我下墜的東西。


    就在我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突然間我的手被一隻冰冷的手掌給緊緊握住,而與此同時,我急劇下墜的身子也突然一頓,緊接著那被拉著的胳膊就傳來一陣痛入骨髓的拉扯之力。所幸此刻的我勁氣已經行遍全身,筋骨打熬得也還算是堅韌,所以倒也沒有被直接將胳膊撕裂開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鍾,在那一刻仿佛時間變得有些模糊,反正當我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我仿佛感覺自己的身子幾乎都不屬於自己了。


    不過終究還是安穩下來,我感覺頭頂上麵不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響聲,想來是那雪崩已經從我們剛才立足的地方經過,好多雪沫子從頭上灑落下來。


    經過真龍洗禮,我的眼睛能夠暗室生光,夜能視物,一扭頭,便瞧見了拉著我的是貼身護衛龍哥,而在我的旁邊滾成一團的,則是李騰飛以及兩個皮糙肉厚的母雪人,至於旁邊,卻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的心中一陣涼,回頭抓著最靠近雜毛小道的李騰飛,說小妖呢,我哥們呢?


    李騰飛不曉得小妖的下落,至於雜毛小道,他卻回答道:“蕭道長剛剛跳上了雷罰,施展了禦劍之術——不過我看他新學不久,技術好像並不太好,所以來不及與我們知會,也照應不得這邊。我看他先前那架勢,保住性命,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李騰飛確定了雜毛小道的安全,而我則不管不顧,直接盤腿坐了下來,然後開始感應。


    很快,我感受到了小妖那蓬勃的生命力。


    有著這感應,我曉得小妖無恙,至於飛天入地的洛飛雨,倒也沒有太多的擔憂,勉強放下心來,開始打量起我們身處的這處地穴,這是一個嵌入山體裏麵的巨大空間,呈一個葫蘆般的形狀,在左邊的不遠處好像有一條小道,能夠直入往下,不曉得是不是能找到出口。因為開口不大,而且空間的結構足夠穩固,所以上麵的雪崩並沒有太影響到我們這兒來,跳入這裏麵,其實也是走對了路子。


    我來不及多加感慨,耳中便傳來了一聲細細的呻吟聲,仔細一聽,卻是這次雪崩的罪魁禍首王永發,沒想到他居然也活了下來,難道雪層下麵的這地穴,也是他安排好的麽?


    我、李騰飛和龍哥循聲找去,在一大堆碎石旁邊找到了摔落下來的王永發,這孩子的脖子摔折了,氣管裏麵湧出了血來,將整個呼吸道都給堵住了,嘴中發出了嗬嗬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一般。


    雖然對弄出雪崩的這少年充滿恨意,但畢竟是故人之後,而且多少也有些交情,所以我倒也沒有猶豫太多,直接衝過去救人。然而我還沒有跑到跟前,一股爪風貼著我的喉間劃過,差一點就要在我的喉結處劃出一道血口來。


    我已入化境,萬物不過一念之間,對於這攻擊自然也是能夠適時避開,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這才打量,卻見對我攻擊的竟然就是王永發的父親地翻天。


    此刻的地翻天經過小佛爺的煉製手段,渾身呈現出一股銅黃色的光芒,那手臂宛若浸了鋼水一般,十分堅硬,對我也是充滿了攻擊性,一擊不得手,立刻貼身纏上來,整個身體宛若鋼鐵,勁氣風起,瞧著威勢,倘若我被趁上一點兒,身上的零件恐怕就要少了幾件,而那僵屍的身上還有毒,一旦浸染,很難洗脫。


    李騰飛擠上前來,手中的除魔微微一揚,朝著那地翻天刺去,然後與我說道:“銅甲屍?陸左,我來與這家夥纏鬥,你趕緊去救一下那個少年,看看能過盤問出什麽線索來?”


    除魔飛劍斬在了那地翻天的手臂之上,果然有火花迸射而出,而且還有金屬之聲鏗然響起,這讓我曉得麵前這地翻天可能真的很難對付,不過好在那老君閣出身的李騰飛這些年來也不是白混的,壓製這銅甲屍,倒也不在話下,當他將那地翻天引到了另外一邊,我走到了王永發麵前蹲下,用手去探了一下他的脖頸,掐了一下,感覺這脖子完全折斷了,能夠活到現在,恐怕完全都是在依靠意誌和修為吧。


    王永發在彌留之際,看到我走到麵前來,那一雙眼中還是有著掩藏不住的濃烈和恨意,憤然說道:“你……居然沒有死?”


    我大概診治了一下,確定了王永發死路已定——倘若肥蟲子在,或許還有救,不過這孩子已經徹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維怪圈之中,我倒也不會作那聖母,一定要將他引導得回歸正途。死亡或許也是一種歸路,所以我也沒有再進行救治了,而是低聲跟他說道:“阿發,很多解釋,我說了,聽不聽是你的事情,你時日不多了,還有什麽遺言,我來幫你辦吧?”


    王永發臉上浮現了一陣嘲弄的笑意,恨然說道:“小佛爺的計劃已經在進行了,你也很快就要下來陪我了,我且等一等,要不然黃泉路上多寂寞啊?”


    我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打量了他一眼,歎息一聲。


    兩人默然相對,過了半分鍾,王永發的嘴巴裏麵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了,當吐得自己一身的時候,他突然用一種很平和的態度跟我說道:“如果,如果說你能夠活下來,有空的話,能幫我去探望一下我二姐麽?”


    他這回才算是說了一句人話,我想起了他二姐那怯怯的目光,當日在鬼城酆都被捕,她說不定也被關押在了白城子吧?如果是,我倒也可以去探望一下她的。我點了點頭,說好,你的二姐,我會盡可能地關照她的。


    得到了我的承諾,他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容,我有些看不懂,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我死,還是別的。


    王永發因為摔斷了脖子,鮮血湧入肺部窒息而死,而另外一邊,李騰飛已經將那頭銅甲屍給料理完畢,一張發黃的符籙紙貼在了地翻天額頭上,將其困在了一處角落,然後用桃木釘打進了它後腦勺的枕骨上麵。


    完成了這一切,我們方才感覺到頭頂上滑落的雪崩已經告一段落了,使用那飛劍朝著上方刺去,卻發現靜止下來的雪層已經差不多凝固了,那雪層又厚,離得又遠,即便是飛劍也很難刺穿去。


    這發現讓我們喪氣不已,李騰飛開始朝著角落處的那個通道摸過去,想要找到另外一段路來。我在施展九字真言法印,給王永發超度亡靈,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角落處的那通道裏傳來了李騰飛的尖叫聲:“陸左,你快來看看,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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