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臉孔,我想了半天,才從他那帶著盈盈笑意的目光中看出了一點兒蹊蹺來,遲疑地問道:“楊振鑫?”


    瞧見我這麽快就認出了他來,楊振鑫倒也沒有什麽好驚訝的,畢竟更加厲害的易容術都見過了,這隻不過是小伎倆而已,於是一把將我抱住,說嘿,兄弟,好久沒見了。我把他請進了家裏來,讓朵朵幫忙泡杯好茶,然後請他落座,問到底怎麽回事,咋變成了這幅模樣了?


    年初時我們從邪靈總壇回來時,我還曾經找大師兄問過楊振鑫的下落,他告訴我,說我同學在虎皮貓大人的幫助下已經逃過了邪靈教的搜查,現在很安全,至於具體的細節,以後再說。大師兄從不騙我,而且楊振鑫的身份特殊,像他們這些從事最危險的臥底工作,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所以我倒也沒有多問,卻不曾想竟然還會在這兒碰到他。


    楊振鑫告訴我,說他從莽山回來之後,陳局長便沒有再派遣什麽任務給他了,考慮到他實際的情況,於是給他做了一個全麵的整容手術,然後換了一個身份,複員轉入了地方,現在就在我們當地的有關部門做一些具體的文職工作,是冷衙門,不過工作清閑,待遇又還算優渥,倒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做一個平常人,其實也蠻不錯的。


    我看著這個曾經的高中同學、大師兄手下麵為數不多的金牌臥底,現如今的一個機關幹部,心中其實還是蠻多的感慨,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機遇和歸途,現在每天朝九晚五的尋常生活,對於他來說,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楊振鑫沒待多久,這次過來隻是順路,想看看我家裏到底有沒有人而已,沒想到還真的撞上了。


    他臨走的時候告訴我,他現在的名字叫做陳俊帆,以後若是有時間,可以到市裏麵的宗教局人事科找他。


    送別楊振鑫,我的心情莫名地變得無比愉快起來,哼著最近剛剛流行起來的《我的歌聲裏》,手舞足蹈,過來收拾茶具的小妖聽到了,說又唱那光頭兒的歌,好難聽啊。她越是不喜歡,我越唱得歡暢,結果小妖終於忍受不住我這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直接衝上來就要揍我。


    這小狐媚子身高腿長,那修長的大美腿繃得筆直,一踹飛來,別說是人,便是一堵牆說不得都要給她踢跨了,這凶猛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我老娘麵前那溫柔小妞的勁兒,我也是生了許多閑情,渾身癢癢,上去就與她好是一番拉扯,砰砰砰,拳風腿影,打得好是酣暢淋漓。


    不過小妖終究不敵將《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和兩部《正統巫藏》融會貫通的我,最終還是給我翻身壓在地上,掙紮不得。


    這小妮子像發瘋的母老虎一般,左右翻騰了好一會兒,被我觀想如山,動彈不得,突然間就不反抗了,臉紅撲撲的,像春天的桃花,秋天的蘋果,罵了一聲“臭流氓”,便再無動靜,隻是眼眶裏麵的淚水卻不知不覺地充盈其間,像月光下的井水。


    她慣來都是凶神惡煞的母老虎、又或者傲嬌小公主的做派,而這副羞答答、可憐兮兮的模樣一露出來,倒是讓我有些無地自容,越發地感覺身下這凹凸曲致的身軀燙得驚人,於是慌裏慌張地爬起來,看到旁邊的朵朵一臉驚訝的表情,更是手腳無措,無地自容。


    我耳朵燙得很,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屋子,結果看到鄰居大爺正朝著這邊走過來,見到我,說阿左啊,你屋裏頭到底在搞啥子喲,好像要拆房子似的。


    我撓撓後腦勺,嘿嘿笑,也沒有多說,而是在屋前麵的青條石上坐下,跟這大爺聊起天來。


    每個人頭上的天空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就不一樣,不過這個老大爺與其他的同鄉不一樣,因為年紀的關係,他或許是我老家少數一些曉得我外婆龍老蘭身份的人。我們談了一些鄉間的舊聞,這老大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告訴我,說陸左,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仇家,或者是啥子的對頭了?


    這話兒說得我心頭一跳,說實話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對我的父母家人下手,而誰要敢這麽做,我鐵定是要發狂的。


    我心裏麵雖然有些緊張,不過倒也不會特別刻意,而是不動聲色地問,說大爺你看到了什麽?


    這鄰居大爺倒也不隱瞞,告訴我,說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總是能夠看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家夥出現在這周圍,有好幾夥,有的像是大城市裏麵的,有的看打扮又有點兒怪怪的,還有的像是從深山老林子裏麵摸出來的一樣,我聽殺豬街的王婆子說還有人找她打聽過你呢,看著有點兒像是些養蠱人或者草鬼婆,嚇得人呢,所以才問你有沒有在外麵惹事。


    這老大爺的情報讓我警戒心立刻升起,與他匆匆告別之後,我回到家裏,立刻打電話給我父母,問他們最近有沒有碰到什麽奇怪的人。我母親聽我說得著急,說沒得,很正常啊,什麽風聲都沒有。


    我母親他們雖然搬離了大敦子鎮,但是舍不得這邊的水土人情,所以也不肯搬遠,跟家裏麵的這些親戚都有些聯係,很容易給人查到蹤跡的,我越想越不對勁,想著我和雜毛小道找了邪靈教小佛爺這小半年的時間,而如果我這邊給他們端了老窩,那可真就是個笑話了。


    我這般聯想著,越發地擔憂了,視線在房間裏麵四處打量,瞧見了朵朵,但是沒有見著小妖,便問朵朵她小妖姐姐去哪兒了,朵朵一臉氣呼呼,說你把小妖姐姐惹生氣了,人家正打算去山裏麵玩兒呢,離你遠遠的,免得被欺負。


    朵朵一貫的立場都是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的,不過每次當小妖與我處於對立麵的時候,這個小家夥立刻完全地偏向了她小妖姐姐那邊去。我不知道剛才到底有沒有惹到小妖了,不過現在也顧不得她那小性子,噔噔噔上了樓,來到給這姐妹倆準備的房間,瞧見小妖在裏麵收拾著什麽呢,也顧不得許多,厚著臉皮擠進房間裏麵去。


    小妖見我嬉皮笑臉地擠進來,俏臉一冷,露出一口雪白森寒的貝牙,說你幹嘛,還真的打算對小娘我耍流氓呢?


    我也不敢多逗她,連忙把剛才從鄰居大爺口中得到的消息講給她聽。小妖有一個優點就是識大體,平日裏喜歡耍點兒小性子,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卻最是冷靜沉著,抿著粉嫩的嘴唇想了一下,盯著我,一雙迷離如夢的大眼睛眨了眨,說你是不是想讓我去栗平,照看你爸媽,而你在這裏把事情查清楚啊?


    我猛點頭,腆著臉笑,說還是我家小妖最懂事了,我覺得要是你在我爸媽身邊,那就是放到了銀行保險櫃裏麵了,而沒有後顧之憂了,我便可以耐心地將那些過來打聽我消息的人給找出來,一一盤問,把這件事情給徹底搞清楚。所以呢,有勞小妖妹妹你了……


    小妖見我又是點頭又是哈腰,一副恭順模樣,先前肚子裏麵所有的氣也都消了許多,叉著腰,側著臉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說要我幫忙呢,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咱倆兒非親非故,我也不能白幫你忙啊,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才行。


    我二話不說,點頭說什麽要求,你隻管說來便是了,我肯定照辦。


    瞧見我大包大攬,小妖那黑黝黝的眼珠子骨碌骨碌一陣亂轉,想了好一會兒,才伸出尾指來,說我現在暫時還想不出來,那就先欠著吧,來,拉鉤。我心急父母的安危,趕忙將尾指伸出來,跟小妖勾在一起,然後和她很幼稚地一起念叨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妖跟我達成協議之後,倒也沒有多作停留,其實她對我父母的擔心並不遜於我多少,直接就趁著夜色離開,而且還把朵朵給我帶走了,理由是我現在變得越來越壞了,她家朵朵這麽鮮嫩可口,誰知道我這個怪叔叔會不會亂打主意啊?


    她這話說得我淚流滿麵,好是一陣鬱悶。


    我給我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說好讓小妖和朵朵先回去陪他們,而我則留在大敦子鎮這裏收拾點東西。


    我母親曉得小妖和朵朵要過來,樂開了花,說有她們就好,你不回來都沒關係。


    鬱悶的我送走小妖和朵朵,然後開始行動起來,房前屋後,布陣畫符,行機關之能事,布恐怖之蟲蠱,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次日方休,看著自己的這成果,感覺還不錯,不說費盡心思,但是誰要想再上門來刺探,自然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陷阱布置妥當之後,我並沒有四處撒網,遍地撈魚,而是安靜地在房間裏打坐,觀想由心,任氣行於周天之外,徐徐吐之,又徐徐回轉,如此無數周天而過,那時光便如流水,匆匆而往,不知不覺便過了許久,天色漸黑。


    某一個時辰,我突然聽到後院傳來動靜,來人倒也囂張,還朗聲說道:“俺們是三十六峒黑苗寨大蠱王的傳人,前來拜訪……哎呀?”


    這話兒還沒有說完,便嘎然而止了,想來是中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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