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雜毛小道叫我小毒物,而我則在人前人後都叫他老蕭,偶爾會說雜毛小道。


    好久沒聽他口中說出“陸左”二字,聽著還真新鮮,麵對著雜毛小道這正式而誠摯的邀請,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一來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與雜毛小道一起並肩作戰,共同麵對任何困難和腥風血雨,二來找到小佛爺也是我一直以來的期望,這是一種責任,無數為了我而犧牲、魂歸幽府的人,化作了某種承諾,已經沉甸甸地壓在了我的肩頭,而這罪魁禍首如果不曾死去,我又怎麽能夠心安?


    並不用多說什麽,我們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下來,一同攜手浪跡天涯,第一站當然是前往南方市,找大師兄要情報。


    然而事情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困難,剿滅邪靈教餘孽這件事情現在已經成為了宗教局重點主抓的幾個項目之一,而且有了陶晉鴻的交代,大師兄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然而問題在於邪靈總壇被攻破之後,除了一開始還有幾家因為比較混亂被果斷剿除之外,全體邪靈教似乎都蟄伏起來,銷聲匿跡。


    雖然有我和雜毛小道口述描繪的照片進行全國緝捕,但是真正能夠抓到的高層人物卻是一個都沒有,當那些邪靈教的外圍被一個一個地掃除之後,我們這才發現,邪靈教仿佛一夜之間就消失無蹤了,好像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


    沒有了目標,並不代表我們就需要原地等待,在經過了一番準備之後,我再次向朵朵那個怨念深重的班主任請了假,然後帶著朵朵、小妖一起,隨同雜毛小道一起出發。


    我們的第一站是黔州鎮寧,當年我追尋誤傷黃菲的凶手時曾經到過這裏,並且與鎮寧蠍子蠱的傳人交過手,這郭老漢家的堂屋供奉著三頭六臂的大黑天,應該也是邪靈教一脈,我突然回憶起來,死馬當做活馬醫,倒也隻能前來找尋,看看運氣。


    不過讓人遺憾的事情是此番前來早已物是人非,老歪一家人都沒在,我在上次吃米粉的早餐店裏聽老板說起,老歪的兒子郭娃喜因為不滿鎮子上的幹部打秋風吃回扣,下毒藥死了一個當官的,然後跑了,養蠍場也就給封了,後來轉賣給別人,經營不善,結果就給弄垮了,而老歪和他老爹好像也遷走了,至於是去縣裏麵還是市裏頭,那就沒得人知道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後,我們在鎮子上不動聲色地玩了一天,當夜翻進了郭家老宅,發現裏麵空空蕩蕩,能搬的東西全部搬走,不能搬的全部給人砸得稀爛,月光如水,站在這堂屋裏我不由覺得現實還真的是一場黑色幽默,老歪可是湘黔地界上鼎鼎有名的掮客,手下一票肯賣命的漢子,如今卻給逼得遠走。


    來這兒隻不過是步閑棋,我們並沒有停留太久,看著道近,便先回我家住幾天,見了我父母一麵。


    為了安全起見,我父母去年就搬到了隔壁縣栗平,隱居縣城,久未見我,倒也十分想念,對雜毛小道也十分和善,唯獨見到小妖,我母親不滅的那種心思又燃了起來,嘮過話兒,悄聲問我那姑娘是誰?我看了一眼十七八歲模樣的小妖,那嫩得掐一把能出水的女孩兒收斂妝容,可比朵朵還要乖巧可人,沒了說法,隻推說是原來小妖的姐姐。


    這情況讓我老娘興奮不已,激動地拉著小妖的手,從我穿開襠褲時的事情開始說起,明裏暗裏都在推銷她那一直單身的老兒子,弄得雜毛小道忍不住捧腹大笑,背地裏笑了我好幾回。


    瞧見這節奏,我也不敢在家久留,沒幾天就在我母親的罵聲中狼狽離去,幾人前往青山界,在那深山林子裏又摸了三天,也沒有找到半點兒線索,那千年古樹下麵的洞子完全倒塌了,小妖摸進去半天也沒有什麽發現,於是隻有放棄。


    又到了湘西鳳凰,去探查地翻天家裏,這邊倒是沒有搬走,不過屋子裏都是些老弱病殘,連個正經主事的人都沒有,而且對我和雜毛小道都十分仇視。從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是挖不出半點兒線索來的,我和雜毛小道也沒有打算深挖,於是離去。


    我們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在跟掌櫃的一次通話中得知巴東萬三爺年初逝世了,於是我們轉到了恩施,去萬三爺的墳頭上了一炷香,陪著我們一起的有小屁股魏梅梅,這女孩兒長大了一些,明眸皓齒,看得出來,萬三爺在這兩年裏對她的培養很是花費了一番功夫,而且她的天分出奇的高,所以人小鬼大的她也算是一方好手了。


    倘若給她足夠的時間和際遇,可以想象十年之後的她或許能夠接過萬三爺的威名,成為巴東萬家的第一號人物。


    不過世間如此之大,驚才絕豔之輩數不勝數,我們倒也不會特別重視。尋找邪靈教和小佛爺的行動仍在繼續,大師兄會將所有相關的消息整理之後,定期發送到我的郵箱裏麵來,然後我與雜毛小道對這些資料進行討論,決定下一步的行程。


    之後的幾個月裏我們去過很多地方,山西蒼莽險峻的太行山、內蒙遼闊的錫林郭勒草原、寧夏的賀蘭口和西夏王陵以及旁邊的敦煌石窟、新疆,還去過東北三省,然後到了魯東,以及江浙福建一帶,八月末九月初我還和雜毛小道還轉道香港,去了台灣……


    這一路以來雖然都有收獲,但是卻沒有找到小佛爺的蹤影,甚至連邪靈教都沒有觸及,反而是抓到了邪靈教之外的另外幾個邪教團體或黑勢力,這些組織並沒有邪靈教那般廣闊的影響力,有著更多的地域性和局限性,因為實力比較有限,又桀驁不馴,所以並沒有如同鬼麵袍哥會、魚頭幫一樣被邪靈教招攬,而是自立山頭。


    這樣的組織實力遠遠不如邪靈教,所以解決起來倒也沒有什麽大麻煩,自不贅敘。


    我們去魯東待了其實有好一段的時間,除了探望生孩子的貓兒,最主要的還是想要尋找洛氏姐妹的蹤影,不過也真奇怪了,和邪靈教一樣,她們也是杳無音訊——這個國度實在是太大的,無論是廣闊的天地還是十數億的人口,即便是有自上而下的行政手段在實施,也總有我們難以企及的地方存在。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月國慶,我和雜毛小道在外麵的江湖飄泊已經有了小半年的時間,雖然沒有找到小佛爺,卻也有了很多收獲,不斷的行走和祖國的山河壯麗,讓我的心態變得無比平和,精神狀態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我從沒有一個時候,如現在這般強大,感覺就算是前麵有萬千艱險,都可以麵對。


    十月初,我母親打電話給正在台灣新竹的我,說我大伯家裏麵發生了點事情,讓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我問什麽事情,她告訴我,說好像是我大伯家村口的宅基地被村長兒子給占了,強行起了一棟磚房,然後給他分配了一處比較偏的地段,本來這樣沒有什麽,後來聽說要修路,村口那兒有征地賠款,就覺得吃了大虧,他去鬧了兩次,結果給人打了,報案又不受理,說以調解為主,我大伯是個本分的農民,性格擰,心氣又有些偏激,一時間想不開就喝了農藥,現在在鎮衛生所洗胃呢。


    我家裏麵這些親戚之中就屬我算是最有出息的,所以我母親理所當然地攬了下來,讓我趕著回去幫忙呢。


    我大伯家住在大敦子鎮比鄰的新化鄉,他老人家快六十了,跟我父親一樣都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都沒有怎麽跟人紅過臉,因為生了三個女兒,沒得兒子,鄉下嘛,難免有點兒被欺負。而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在外麵跑,一來是身處於秘密戰線,名聲不顯,二來出於安全的考量,倒也沒有特地照顧過家裏麵的人,甚至於比較回避,讓他們過著尋常人的日子,沒想到卻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情。


    當我把這事兒跟雜毛小道說起的時候,他忍不住都笑了起來,說陸左,太搞笑了,居然有人欺負到你的頭上來。


    我也笑了,按說我頭頂上的這烏紗帽的確也是挺高的,不過縣官不如現管,人家或許根本不會理我,而且老子現在可是在拯救世界呢,結果這後院倒是著火了。不過這些都隻是我母親的一麵之詞,因為立場的問題,難免會有些偏頗,我也不全信,想著要不然打個電話找人問問,差不多就行了。


    不過雜毛小道捋了一下行程,說最近反正沒有什麽目標,他也正準備回趟茅山,要不然我們倆先分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先。


    他既然這麽說了,我也沒有什麽,點頭同意,與他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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