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點兒出乎人意料之外,那淩晨五點的時候,有四個人被從房間裏揪出來,接著劈裏啪啦一陣暴打。


    揍人的家夥毫不掩飾,而被揍的一方在奄奄一息之後,被強行塞進車子裏,直接拖走了。與車隊同行的還有一直沒有露麵的左使、十八羅漢以及那個負責刑罰鋤奸的地魔,這些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不留下一絲雲彩,讓人以為是一場夢境。


    瞧見這些家夥此番前來如臨大敵、然後有匆匆而走的狀態,隱藏在玻璃窗後麵的我心中不覺有些隱憂,難道是我和雜毛小道潛入其中臥底的消息,已經被人傳了出去?要不然,何至於會有這般大的陣仗,便是連邪靈教左使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都給支使趕來鎮場,這種事情可怎麽解釋?


    當然,或許還有別的高手潛藏進來,也猶未可知。


    至於被抓走的那幾個家夥,到底是我們的同誌,還是邪靈教內部人員,我無從得知,也不想管——很多事情的敗露通常都是多管閑事,然後弄巧成拙的,我沒必要把自己當作是聖母。


    次日清晨,公雞打鳴,喔喔喔,這一天在廚房那隻碩大蘆花雞的叫聲中醒了過來,身為修行者,雖然一夜未眠,我倒也能夠精神抖擻,跟著雜毛小道一同到樓道口公共的衛生間洗漱,此刻那些高手均已離開,在這裏麵最厲害的恐怕也就那個不知蹤影的王珊情了,左右無人,我們倒也能夠敘話談事。


    雜毛小道昨夜灑脫得很,但其實心中也是焦急萬分,在確定沒有人監視之後,他低聲說道:“我昨日將兩個八寶囊放在了車子的夾縫之中,並且私自激發,喚醒了小青龍和朵朵她們,昨天地魔沒有找到,估計她們應該是偷偷離開了車子,然後激發了遁世環,暫時避開了那些家夥的視線,左使和地魔一直到今早才離開這兒,昨日也無異動,說明她們並沒有被發現……”


    雜毛小道對於小妖、朵朵和小青龍這三個女漢子的實力放心得很,然而我卻總是有些心慌,所謂關心則亂,疑神疑鬼地說道:“左使、地魔還有那勞什子年輕一代的超卓人物十八羅漢,這些家夥個個都是邪靈教中的一流、超一流的人物,那心計、修為都恐怖得很,未必能夠瞞得過他們呢,要倘若是被跟上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那家夥在刷牙,一嘴的泡沫,瞧見我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漱了一口水,吐出來,嘻嘻笑道:“你啊你,總是把那兩個小魔頭當做沒長大的孩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對了,你不是跟小妖那妖精妹兒有一絲精神印記重疊麽?自己試一試,看看能不能聯絡上,不就行了?”


    所謂精神印記,這是冥冥之中的一種牽連,與炁場和修為無關,純屬靈魂之上的共鳴,也驚擾不得他人,得了這家夥的提醒,我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胸口,閉目,試圖在腦域之中呼喚起小妖的名字來。


    連續呼喚幾聲,我的腦海裏麵一陣漣漪,隱隱有了回應,似乎離這兒並不算遠,而就在我努力與之交流的時候,衛生間外麵傳來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我睜開眼睛,瞧見同行的很多人都陸續醒轉過來,早晨放水的放水,有的則拿著旅館發放的一次性毛巾和牙刷,罵罵咧咧地過來洗漱。


    從感應中來看,小妖似乎無事,我也放寬了心,這公共的衛生間地方狹窄,我們也不便久留,匆匆洗漱之後,返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那兩個魚頭幫的家夥已經不在,我沒有再與雜毛小道交流什麽,隻是走到窗邊來,朝著外麵望去,看見已經有工作人員在下麵招呼,似乎準備離開了。我的目光巡視一圈,眼角突然一跳,下意識地朝著遠處望去,隻見不遠處路邊的秧田裏,青鬱鬱的秧苗後麵有一排小樹林,而在樹林中露出了一張明豔嫵媚的小臉兒來,正衝著我揮手。


    早晨的陽光照在那張精致的臉蛋兒上,仿佛天國而來的女神。


    瞧見小妖,我的心倏然落了地,她沒事,跟著她的朵朵和小青龍便都沒有什麽好擔憂的。如此想想,雜毛小道還真說得對,或許也隻有在我的眼中,才把她和朵朵當做小孩子來看,而在別人看來,那個前凸後翹的小美女,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麽嚇人,簡直就是恐怖大魔頭了。


    盡管離得很遠,但我還是與小妖揮手致意,並試圖在她身邊找出朵朵或者小青龍的蹤跡來,然而就在此時,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陰沉的話語來:“張建,你在跟誰打招呼呢?”


    我的手一僵,回過頭來,瞧見王珊情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我們的房間裏,白天的時候這女人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帽子、圍巾、手套、口罩和墨鏡等諸多裝備,一應俱全。按理說白天陽氣旺盛,即便是沒有太陽光直射,尋常鬼靈也是受不了的,如此看來,這王珊情在與那頭巨獸交手之後,吸收魔氣,此刻已經不是單純的鬼靈了。


    難怪以魚頭幫姚雪清和魅魔那般的眼光,竟然也能夠低下身段來跟王珊情講條件,此子已成大器。


    不過她再厲害,我卻也不會怯她半分,這是身為高手的心理素質,即便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泄露,但是在左使、地魔等一幹人全部離開的此時此刻,我也能夠保持著良好的心態,微微一笑,對她平靜說道:“我是在對這個春天打招呼呢——你看看外麵樹上抽條的綠芽兒,路邊的青草和野花,有沒有感覺心情愉快許多呢?”


    王珊情自然不信我這胡編濫造的瞎話兒,擠開我,朝著窗外看了一眼,隻瞧見外麵的陽光明媚,場院裏鬧哄哄的一團糟,什麽也沒有瞧著,嘴裏哼了一句話,含糊不清。


    雜毛小道瞧見她這番模樣,曉得這妞兒心情不好,於是可以岔開話題,問昨天跟左使沒談好?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此事,王珊情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訴起苦來:“沒談好?人家根本就沒有理我,好吧!這事說來也真是氣人,我好歹也是姚老大、魅魔大人和翟特使認可的閔粵鴻廬負責人,擱以前也是咱師父這樣的地位,現在可倒好,連麵都見不上。哼,他雖然名義上是我們厄德勒的二號老大,但是現在人家小佛爺設立佛爺堂,將所有的權力都抓在了手裏,哪裏還有他趾高氣昂的資格?等著吧,等我見到了小佛爺,直接將黑暗深淵的秘密告訴他,看看到時候是誰看不起誰,反正我是聽說小佛爺一直對這個特立獨行的左使不爽了!”


    “黑暗深淵的秘密?這是什麽東西?”雜毛小道一下子就抓住了王珊情這一堆牢騷話的重點,皺著眉頭說道。


    然而王珊情此刻卻是賣起了關子來,一副不可說、不可說的樣子,然而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得意洋洋地說道:“經過那個倒黴食蟻獸的魔氣洗禮,邪靈教中比我更了解黑暗深淵的人,不超過三個,你們瞧著吧,到時候看我從小佛爺手上換回些什麽東西來——總之,重建閔粵鴻廬,成敗就看我了!”


    我們好是一陣馬屁,然而王珊情終究還是不肯言,左右都逃不出話兒來,我不再詢問這事情,旁敲側擊,有些不耐煩地問,說我們現在在哪兒了,到底還要多久時間,才能夠到達目的地啊?


    王珊情勸解我們,說這一次是前往當年沈老總建立厄德勒的總壇,這個地方十分隱秘,所以對朝聖的教徒要求十分嚴格,所有路途都不得公開,也不準詢問,隻管按著安排走便是了,不要擔心——不過昨天左使和地魔這些家夥都來了,說明地方並不遠了。我這裏交待一下,總壇人多規矩眾,你們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和眼睛,萬事小心為上。


    這娘們為了權力,對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手下”倒也是用心教導,我們都點頭,說曉得,不會給師父丟臉的。


    行程很快便宣布下來,大家用完早餐之後,繼續上車開拔,一開始還是國道,接著就進入了省道,最後在鄉間彎彎扭扭的土路上蝸牛一般地開了幾個小時,坐得我們都不耐煩了的時候,突然開到了一個渡口來,司機老秦招呼我們下來坐船。


    那船並不是機帆船,而是那種篙子船槳的小船,最多也隻能容納七人。


    而在渡口對麵,則是浩浩蕩蕩的長江。


    有了前麵的示例,沒有人再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任何異議,在此期間,魚頭幫的幫眾和魅魔弟子充當了工作人員的角色,當然他們也並不知道所有的計劃,每天都會有消息傳到他們手中,這才知曉最終方案。我們上了船,一葉扁舟,泛舟遊於渾濁的長江之中,而王珊情則直接跳入了水中,消失不見。


    陽春三月,這長江景色自然美矣,不過讓我心情更加舒暢的事情,是在視線的盡頭,隱約間有一頭巨大的野獸,在狂奔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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