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伢子這暴起反擊,一棒差點將我給砸到樓下去,這裏麵蘊含的力量,倘若是普通人,隻怕已經成了一灘肉泥。


    然而,我終於還是扛住了,而且不但扛住了,我還直接近了他的身,麵對著這個弄得張艾妮生死未卜、老萬碎肉一堆的始作俑者,這個給我造成重大傷害的小老鄉,我很難放下那心中的仇恨,瞧見那裸露出來的幹淨脖子,幾乎都沒有思考,直接張嘴便啃了上去。


    女人打架有三寶,腳踢手爪牙齒咬,這手段自然不是那麽好看,而且也非常極端,然而當你對敵人真正恨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真的不會在乎什麽形象問題,隻會想著用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來打倒敵人,我也是如此,上一秒還是看著青伢子那油膩膩的脖子,下一秒便感到腥甜的鮮血入了喉嚨裏。


    有人也許會問我這痛飲仇人血到底是個什麽感覺,然而我至今回想起來,腦海裏麵卻都是一片空白,當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中,所在意的方向並非這味道或者別的什麽,而隻是在於對手到底有沒有斃命。


    倘若要是給我咬了一口,便掛掉了,那青伢子便不會給我造成這麽多麻煩了,被我一口咬中,然後將脖頸之處的肌腱咬開的時候,青伢子在最後關頭避開了大動脈,結果終究還是反應過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將那藥師佛慈悲棍給直接丟掉,右手撐住了我的頭顱,左手上麵的那把精致彎刀,便朝著我的後心捅來。


    當戰鬥真正幹到這個地步,那疼痛便都隻是小意思了,當時的我冷靜無比,感知到青伢子捅來的這一刀在胡亂和疼痛之下,並沒有朝著我的心髒部位下手,而是胡亂地逼開我,我幾乎都沒有思考,抓住他的右手,不閃不必,再次朝著那大動脈的地方咬去。


    一口,一口,又一口,我終於咬到了大動脈的地方,噴湧的鮮血洗刷著我的口腔,甚至嗆進了我的肺部,而與此同時,我的後背雖然肌肉繃得緊緊,但終究還是中了一刀,那刀尖深深插入我後背的肌肉中,劇烈的疼痛被我全部化作了力量,它刺激著我小腹之內的陰陽魚氣旋瘋狂旋轉,然後我便像那纏郎的烈女,緊緊抱著青伢子,不理他那垂死的掙紮,將他死死壓在地上。


    那一刻,我沒有再管遮蔽整個天台上空的那尊巨大神像,也沒有再去理會水塔之上的貓兒是否安全,在我的眼中,隻有青伢子,而此刻的他,並非是我的仇敵,而隻是一盤菜。


    我是老饕,食人的老饕。


    被我抓準機會,成功逆襲,這事實讓青伢子根本接受不了,他瘋狂的反擊,沒有一刻放棄,當他在力量之上反抗不了我的重壓之後,那不斷冒著血沫的嘴巴裏麵突然一張,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屍臭,接著便是近似於靈魂一般的呐喊。


    他嘴裏的屍臭是因為剛剛將一個祭煉過的屍藥生食,而這呐喊,則是取自於南陽巫術總綱《讖》裏麵的絕對秘術,隨著他那從靈魂中迸發出來的呐喊聲,我突然感覺到嘴裏麵的鮮血是那麽的滾燙,仿佛上百度燒開的沸水,燙得我嘴巴裏頓時就起了好幾個燎泡,而此刻的青伢子那身體也突然滾燙起來,仿佛剛剛出爐的一鍋鋼水。


    我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個東西來,東南亞頂尖邪術之血祭。


    血祭是什麽東西?上古時代,當世間還處於蠻荒蒙昧的時候,當人類還在黑暗的夜裏對著神秘和孤獨的時候,當這天地之間還有真正的時候,當麒麟、鳳凰、血虎和真龍還時常出現於人類視野中的時候,為了在這混亂的時代存活下來,人類總是將自己的族人當做血食,供奉那些不可知的存在,那便是血祭。


    此事一直至春秋之時還存在,人們總習慣將戰俘或者奴隸斬殺,供奉神靈,後來孔聖人興教,逐漸拿三牲代替,如此慢慢消亡,然而此事卻在東南亞以及非洲或者更多蠻昧的地方延續下來。


    血祭分為幾個層次,最低等的是用牲口,其次是用人類的血食來供奉信仰的神靈,而青伢子所使用的這血祭,則是以燃燒自己的血液,來將那不知道存在於何處的神靈吸引至此,達到請神上身,獲得力量的目的——這種祭祀的後果,那便是死,不可能存活下來。


    這是玉石俱焚的招數,而他這垂死掙紮所請來的所謂神靈,其實與魔又有何異?


    青伢子此人的修為在我這些年來所遇到的敵人裏麵,並不算是拔尖的,甚至前十都排不上,然而此人手段之決絕、無恥和殘忍,對於生命的漠視和怨毒,以及給人心靈的那種強烈的衝擊,卻能夠穩穩排到第一位。這樣的人仇視一切之美好,他生下來便是為了毀滅自我,毀滅世界。


    我,怎麽能讓他得逞?


    就在青伢子的身子仿佛一顆炸彈,大量未知的能量被他那蒸發沸騰的鮮血吸引,源源不斷地從不可知的地方湧來的時候,在他體內突然一陣攪動,肥蟲子提煉而成的王水終於發生了反應,裏麵孕育出了幾十個身型扁長的小蟲子,在他各個節點之中飛快爬動,那百十條細長的觸角不斷地挑動著他那快要引爆的神經,將痛苦聚集。


    血祭如此恐怖,所造成的痛苦是常人所難以忍受的,青伢子一臉猙獰,青筋暴處,而小半個脖子都給我啃了下來,再加上體內蟲蠱對於他身體痛覺的倍增放大,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兩顆眼球便直接凸了出來。


    我相信,此時此刻,整個東官市區大大小小上百家醫院產房裏分娩產婦的疼痛加在一起來,估計都比不上青伢子所忍受的厲害。


    痛、痛、痛,多麽痛的領悟!


    啪!


    青伢子眼窩之中的那兩顆晶狀體突然爆開了,裏麵的濃漿灑滿我的頭,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息從虛空之中騰現而起,以一種不可知的方式,朝著青伢子的身上附了過去,然而也就是在此刻,我的心中突然多了一點兒領悟,無數符文在視線之中飛速旋轉,我的雙手都鬆開了青伢子,朝著頭頂結了一個手印。


    寶瓶印。


    禪!


    我的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這一刻張開,一股無形的聲音朝著四周擴散,那一股濃濃的意境朝著那股恐怖的氣息反彈而起,而與此同時,我朝著天空大聲罵道:“我艸,滾滾滾,滾你媽的蛋!”此言出口,無數聲音重疊相交,仿佛千人萬人匯聚,一同狂罵,而那股氣息本來已呈傾天之勢,但是在此刻卻又是一陣慌亂,下一秒,便已經消散於無形的空間之中。


    將青伢子血祭的那股域外天魔給驅散,我感覺所有的力量也都在迅速消退,頓時就眼前一黑,我強忍著自己不暈厥,隻是緩緩地躺倒在了青伢子的旁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與青伢子一雙空蕩蕩的眼窩子相對。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發現了一個寶藏,而那個寶藏,則是我體內隱藏著的洛十八,或者說是無數代洛十八們留給我的財富。這股財富無關於我這普通的肉身,而在於整個精神印記裏。我相信,倘若是我能夠將這寶藏開發出來,天下之大,我也便能夠來去自如了。


    時至如今,脖子被我啃了半邊,大動脈給咬斷,一雙眼球爆裂,顱內壓強平衡失控,然而青伢子居然還有一絲殘留,他艱難地晃了晃頭,朝著同樣躺在他旁邊的我笑道:“哈哈哈,果然如秦魯海所說,每一個想要致你於死地的家夥,都是飛蛾撲火,我不信,現在終於相信了……”


    半邊脖子給咬得稀巴爛,聲帶早就毀了,此刻的青伢子發音卻是用了小腹,此刻的我心沉似水,一點也不為他這東南亞邪術驚奇,感受著他的鮮血迅速冷卻下來,生命力已然就近油盡燈枯,我突然也笑了,一切仇恨都釋懷,認真地問道:“青伢子,你的天分和堅韌,即使不弑師,也足以能夠讓你成為一名頂尖於天下的高手,如果可以重來,可以選擇,你還會這麽做麽?”


    青伢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世間沒有如果,倘若沒有對你的仇恨,說不定我早就死在了滇南邊界的某一處草窩子裏了。人便是有宿命的,隻可惜,上天眷顧的不是我,這便是命啊……”


    我歎了一口氣,沒有多說,而旁邊這個麵目稚嫩的年輕人卻繼續艱難地說道:“陸左,如果可以,幫我照顧好寶鬆哥。”


    青伢子說了他邪惡一生中最後的一句話,然後便陷入了永恒的沉默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留在世間唯一的掛念,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啟蒙恩師羅二妹的那個瘋兒子,這話兒讓我莫名有些傷感。我疲倦欲死,躺在地上,對於天空中那仍然存在的巨大神像沒有任何辦法,而這個時候,似乎有幾條毛茸茸的白色物件從我的眼皮子前劃過,而一張宜喜宜嗔的俏麗小臉出現在我眼前,輕聲問道:“嘿,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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