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老婆婆的話語,我心中既生出古怪,又有想要笑出聲來的情緒。這老婆婆演技精湛,表情認真,其實並沒有什麽可笑之處,不過這裝孟婆的伎倆我卻也是見過的,如今曆史重演,便覺得生活果真比戲劇還要離奇。


    雜毛小道卻並沒有笑,他拱手為禮,說老人家,你可是孟婆?


    這婆婆搖頭,說不是,我不姓孟,我姓來,來來去去的來,來衣婉是我俗家的名字,不過多少年過去了,自家的名字倒也少人叫起,你們稱我來婆婆便可。怎麽,我這茶湯滋陰潤肺,降火清腸,誰要來一碗?——這來婆婆的名字倒也奇葩,跟這“來一碗”諧音,卻不知道給她取名字的老子,當時是如何想的。


    聽到這老婆婆說話也和氣,又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名字,雜毛小道皺著眉頭一思量,說姓來?婆婆你這姓氏還真少見了,可是東夷人?


    “哦?嗬嗬……”來婆婆拄著拐杖笑,一咧嘴,露出了稀疏的幾顆牙齒,她看著雜毛小道,越看越喜愛,說你這個小道士,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家夥,竟然光憑著我的姓氏,便知道我來自東夷;那好,我倒是考考你,你可知道老婆子是何來曆?


    雜毛小道穩住心神,將雷罰背於身後,瞧著這老婆婆雖然滿臉含笑,然而那鷹勾鼻子,卻將她的臉型勾勒得十分陰險,心知這話兒不好接,沉吟了一番後,小心答話道:“呃……來婆婆,這話說的,我……”


    “我什麽我,叫你答話,你便答,囉嗦什麽?”來婆婆眼睛一瞪,立刻寒光乍現,連在雜毛小道身旁的我都有些生寒,背脊發冷。


    雜毛小道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斟酌著語氣說道:“之前毛乙久那死鬼便曾經提及,這東夷殿下,鎮壓著一頭東夷巨魔,而它灰飛煙滅之前,也說過那巨魔不日便出現;我們之前來這裏時,深潭一口,而此刻卻是濕漉漉的岩石平台,三頭野狼的鮮血祭奠,然而您老便出現了,我倘若說您就是一普通尋常的老太太,未免太侮辱大家夥兒的智商,但倘若說您就是毛乙久口中所說的東夷巨魔,我自己又有些不信——慈祥溫暖如您,便是那老神仙才對……”


    來婆婆任由雜毛小道這一通誇,待他說完,卻也和氣地點了點頭,說是,你猜對了一大半,確實,老婆子就是這東夷殿中所鎮壓的那一位,不過我可不是什麽東夷巨魔,我僅僅隻是一名東夷族的普通巫師而已。


    “普通巫師?”


    雜毛小道驚訝地問道,而對麵的來婆婆點了點頭,又讓他的驚訝得到了肯定答複。我的心中在冷笑,這老婆子倒是以為我們都是傻子,一個普通巫師,哪裏能夠讓那幾可成仙的東崖子修建這偌大的地宮,來鎮壓於她,又有何能耐,一活便活著幾百上千年呢?


    我能夠知曉,雜毛小道和旁人自然也能夠明白其中奧妙,不過他並沒有揭穿這頗有傾述**的老婆婆,於是恭敬地點了頭,說老婆婆,願聞其詳。


    這老婆子仰起頭,一臉回首往事的模樣,然後開始講起了她的青蔥歲月。


    想當年,這位來一碗小姐可是東夷族的大美人兒,對於修行一事也頗有天分,後來與族中天才東崖子相戀,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內中各種少兒不宜暫且隱去,且談這東崖子修行至瓶頸,竟然以斷情來修心,終成大道,卻將她給忘於腦後,白首永不離的諾言也拋棄一邊,後來她為了超過東崖子的修為,身墜魔道,在仇恨的驅使下,終於成為東夷族第一人,哪知東崖子竟然設計,將她引入此處,一封便是數百上千年……


    好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裏麵有青梅竹馬,有背叛,有離愁,有冷刀暗箭,有國仇家恨,十足的八點檔劇場,且不管真假,我們都被來婆婆這款款而談的故事給吸引了,想著倘若她就是一個有著訴說**的家夥,那我們耐著性子聽便是,總比打打殺殺要來得好,倘若完了之後,她將我們送回地麵,那時可就皆大歡喜了。


    正因為如此,我們這邊聽得格外投入,該叫好的時候叫好,該同仇敵愾的時候如同身受,該流淚的時候滿麵熱淚,當說完之時,哥幾個都哭了,倒是洛小北一臉茫然,懵然說道:“後來呢,後來呢?”


    敢情她聽這苦情戲,倒也上了癮,這邊說得痛快,來婆婆說得口渴,將手中茶罐的茶湯都喝了幹淨,完了之後一抹嘴,將這茶具收起來,拱手謙虛,說這事情過了這麽多年,我倒也是不在乎了,往事隨風,隨風吧,不必介懷。


    來婆婆率先說起了原諒,我盤算了滿肚子勸人的話語和佛偈,此刻也說不出口,倒是雜毛小道接上了口,說婆婆,我們這一晚上也折騰得厲害,又困又倦,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們指條明路,好讓我們回到地麵,吃個早餐,再美美地睡上一覺啊……


    來婆婆搖搖頭,說她這麽多年,一直被鎮壓在某處,對於這鎖困著她的大監獄地形,了解倒不是很多,若說出口,她也是不知道,需得慢慢找。


    既如此,我們便告辭,說那麽我們就不打擾,找路去了。沒人有信心對付這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的老妖怪,雜毛小道這麽一說,我們立刻朝著回路走去,生怕留在後麵,被記掛住了。然而末尾的洛小北剛剛一邁腿,麵前一米處立刻出現一道黑影,來婆婆拄著拐杖仿佛沒有移動過一樣,出現在我們的後方,緩緩地說道:“走也可以,不過你們需得幫婆婆一件小事……”


    “什麽事?”洛飛雨出言問道:“倘若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樂意效勞。”


    “是這樣的,我蘇醒之後呢,實力雖然恢複得比較快,但是倘若上去後,想要安全地在太陽下生活,需要一些活人的血液精元和氣息,我大概算了一下,最少都需要三個人。其實越多越好,不過難得我們聊得投機,你們這六個人,就留下三個給我吸食,其餘的人,便可活命。”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們,我有一種被掛在菜市場上被人宰割的心虛感,來婆婆繼續說道:“麻煩各位了,你們自己商議一下,這三個人,到底是誰?”


    我被這老婆婆盯得發毛,仔細盯著她瞧,才發現她並沒有跟我們開玩笑的意思,反而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在等我們商量,我、雜毛小道、洛氏姐妹、釋方和小妖幾人互看了一眼,皆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張了張嘴,並沒有說話。


    隨著我們的沉默,來婆婆身形不見,又飛到了石台之上,將那拐杖的尖端插入華表一般的石柱中,頗為玩味地笑了:“我剛才忘記說了,時間限定一炷香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你們可以采取任何方式來做出這個決定,如果到時候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方案,我就不會再管之前的友好,讓你們所有人,都融合成為我體內的一份子……”


    六選三,三死三活,我瞧見洛小北用前所未有的熾熱眼光瞧向了我,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憤怒,尼瑪,這什麽意思?是讓我們內部先分裂?還是通過言語的機鋒,來化解我們的求生意誌,反而把更多的精力都會集中在了內耗之上。


    想清楚了這一環節,雜毛小道的臉色一變,陡然喝道:“好你個老婆子,耍我們是吧?”


    他一劍在手,便也不想多說什麽,跨步向前,揮動雷罰,便朝著麵前這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婆婆斬去。雜毛小道對於他手中的雷罰還是信心滿滿,然而讓人跌落眼鏡的事情發生了,雷罰攜著雷光斬下,卻被那姓來的老婆婆用那根老樹根係做出來的破爛拐杖給架住,她的口中念念有詞,結果雜毛小道的右手一陣抽搐,竟然沒有氣力抓緊雷罰,將劍脫出了手上。


    到底是經年的老家夥,雖然沒有恐怖的外表,但隻是稍微一出手,便將我們唯一的依仗給擊落在地。


    雜毛小道臉色一變,也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戲法,連忙急走幾步,去抓雷罰,結果那雷擊桃木劍一陣風卷,被掃落一旁,雜毛小道手執劍指,意圖通過意念操控,而那來婆婆的左手一揚,本來已經騰空而起的雷罰再次失去聯係,像塊爛木頭,跌落在地。


    來婆婆平靜地說道:“別費心了,我和東崖子一起長大,他會什麽,我就會什麽,這裏麵的布置,我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不要鬧,再鬧,大家都沒有命了……”


    她這般淡淡地說著,而我們則都拚這蠻勁,朝著這看似弱小無比的老婆婆衝去。就在所有人都發動進攻的那一刻,來婆婆終於火了,她將手中的拐杖高高揚起,結果地上陡然伸出了無數藤須,將我們所有人都給纏住,那藤須又黏又臭,鑽入我們的皮膚中,麻麻癢癢,難受得很。


    再一次瞧見來婆婆,她的鷹鉤鼻更加顯著了,眼睛發紅,緩緩說道:“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誰活誰死?半柱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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