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跌落懸崖的那一刹那,我似乎感覺到了死亡離我,從來沒有這麽近。


    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這麽直麵死亡了,當這樣的情形遇得多了,我似乎也能夠保持淡定,人在空中急速墜落,我也能夠感覺到左右也有人在身邊陪伴,即使是那些從下方吹起來的罡風,也變得不再是那麽淩厲,倘若能夠利用好這風的軌跡,我似乎還能夠勉強操控身體。


    墜落就在一瞬間,仿佛永恒,但是最終我還是被那風吹落得如落葉飄飛,黑暗中,似乎有人緊緊抓著了我的手,接著另一隻手也抓住了我。小手是小妖朵朵,而大手,則是整日篆刻和畫符,磨得粗糲的雜毛小道。


    這兩人都在了我的身邊,還有胸口處槐木牌中的朵朵,哪怕是地獄,我也無所畏懼,接著心就開始平靜下來,沒多時,我便感覺到自己重重地砸在了一處深潭之中,巨大的撞擊力使得我們幾人直接墜落到了這水底,重重地抵在了下麵,不得上浮。


    不過有這這樣的水潭緩衝,我們終於沒有陷入被摔成肉餅的慘劇,我將天吳珠給開啟,從頭頂上澆灌而來的水流不再湍急,幾個呼吸之後,我感覺到雜毛小道拉了拉我的手,於是我們開始往上麵浮動。


    往上浮起的過程中,我們竟然遇到了那些無頭屍體,七八具,在水中沒有目的地抓著手,似乎感應到了我們的氣息,笨拙地朝著我們這邊劃水而來。熟練地操控著天吳珠,我、雜毛小道和小妖浮出了水麵,感覺眼睛一陣刺痛,瞧見我們居然身處於一間大殿的中心,周圍足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頂高三兩丈,古樸的石雕和花紋環繞,四處都是幽靜燃燒的鮫人油燈,比上麵似乎明亮十倍。


    我們身處的水池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深約五六米,呈現出一個巨大的“王”字,在我們的對麵,是一排古怪的屏風,石頭雕刻,一律兩米高,四米寬;除了這些石頭屏風之外,這大殿之中還有許多石俑石馬,以及一些風格古怪的石鼎……大殿總體上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倒梯形,從上到下,由十一級台階落下,而中間則如同鬥獸場一般。


    我們從“王”字形的水池中浮現出來,頭頂有碎玉一般的瀑布落下,拍打在水麵上,形成了“啪啦啪啦”的水聲。


    因為池子地下有那些無頭屍體,我們都沒有停留,而是來到了池子邊緣,攀爬上來。


    不知道是建築分隔,還是光線錯落的緣故,這水池邊緣,竟然有一層異常的明暗部分,使得這水池和大殿分離成兩個世界,那池子邊緣離水麵僅僅隻有幾十公分高,即使是摔得渾身軟弱無力的我們,也能夠很輕鬆地爬起來,朝著中間轉移。


    那些無頭屍體也順著我們的路徑朝上攀爬,因為心急身後的危險,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麽怪異,知道上岸好幾步,看到那些力大無窮的無頭屍體攀上水池,朝著我們這邊衝來時,搖搖晃晃好幾步,竟然跌倒在地,沒有一點兒動靜,我們才發現不正常。


    是的,當我們集中在了水池邊十米處時,看到在我們身前五六米處栽倒的八具無頭屍體,不由得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緣由。


    雜毛小道渾身酸疼欲死,筋骨鬆散,見這些無頭屍體失去了威脅,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著氣。我到底還是有一些氣力,緩步走上前去,抽出鬼劍,去波動在前麵的一頭無頭屍體,結果它並沒有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站起來,而是真的如同一具屍體,毫無反應。


    我依次試了其餘的七具屍體,都沒有動靜,這時心中才放下來,瞧見雜毛小道濕漉漉地坐在地上,而小妖則將一同跌落山崖的釋方和尚給平躺在地,給他掐人中,結果並沒有醒來,呼吸沉重。


    我指著地上的這些具屍體,疑惑地問怎麽回事?雜毛小道喘著氣沒答我,反而是小妖抬起頭來,仰首看我,說陸左哥哥,你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什麽異常情況?瞧見小妖這般問起,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結果臉色發苦——竟然是這般情況?


    原來這些無頭屍體之所以會衝出水池邊跌倒在地,再無動彈,竟然是因為此處大殿,有著抑製所有修行力量的法陣存在——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當我深呼吸,將勁力提起來的時候,發現我就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除了與身俱來的氣力,往日的修行在此簡直就是一筆勾銷了。


    也就是說,在此處,我們所有的修為都歸為零,也就是什麽都沒有了。


    為何會如此,此刻酸疼欲死的我也沒有多少心思考慮,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四處瞧看了一番,發現這大殿似乎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至於跟我們一起跌落下來的人,卻一個都沒有看到,既沒有蓮竹禪師等人,也沒有見到洛氏姐妹。


    我回過頭去問雜毛小道,他撇了撇嘴,說那兩個小娘們精明得厲害,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掉落下來,至於蓮竹禪師和釋永空,這也很好理解,興許那地底罡風往上吹,將我們給分隔到了不同的地方。


    這裏是哪裏?當我將這個問題說與雜毛小道知曉後,他皺著眉頭,說這個地方,瞧見這動靜、這排場,以及周邊的壓強,很有可能已經在很深的地底,傳聞此地有那東夷遺民中一成仙大拿的洞府,說不定我們就在這神仙洞府的腹地了。


    雜毛小道的話語讓我有些不甚相信,他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隻是讓我看看著周圍的景致,自己考量。


    當下小妖去四處搜尋潛藏的危機,而我們則躺在地上歇息了半個多小時,從高處墜落,雖然有了水池和天吳珠的緩衝,但其實對我們的身體傷害也是巨大的,雜毛小道便足足咳出了好幾口黑血。當渾身的肌酸開始緩慢退卻,我們這才相互攙扶地緩慢爬起來,朝著那醒目的屏風處走去。


    沒想到繞過最前麵的那屏風處,雜毛小道一聲驚奇的大叫,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平靜。


    我急忙跑過去,但見在這處屏風之後,有成堆的箱子堆積,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大約一人高、小則不計的瓷器和玉器在,有的箱子被打開了,散落出金屬的光芒,有黃金的堂皇富麗,有白銀的耀眼璀璨,皆被鑄成了上窄下寬的條形狀,而其餘珍珠寶石、珍貴紙帛,更是不計其數……


    瞧見這副情景,我們都不由得詫異萬分,雜毛小道接連打開了好幾口箱子,裏麵都是黃燦燦的金子,激動得他渾身顫抖,大聲高叫道:“小毒物,咱們這是要發了啊!”


    石製屏風之後,滿目的繁華和珠光寶氣,我想起剛才的凶險,這驟見財寶的心情也減輕到了極點,人死了,天大的財寶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倘若死了,一樣的白骨一堆,我們又不是盜墓賊,要這些有個毛用?一陣激動之後,雜毛小道終於平複了心情,將這些東西草草鑒定了一番,深呼吸,想著跟我說一個數字,結果估摸了幾回,最後說出了四個字:“價值連城!”


    晉平城也是城,南方城也是城,這話等於是放屁。


    從激動中恢複過來,雜毛小道又陷入了脫力的虛弱,他坐在箱子上麵喘著粗氣,指使著我去四處查探一下環境,看看有沒有什麽出路,以及此地或者有何隱患。我見他也實在是有些脫力,行動不得,便勉強支撐起身體,招呼小妖與我四處查探。


    大致將這寬敞的大殿走了一圈兒,我發現這大殿果真不是那墳墓的布置,四通八達,不過處處皆是黝黑深深,單獨也不敢前行,手指蘸了點唾沫,豎在風中,有微微涼意,這是有風,看來不是死地。


    大約明白了這裏的布置,我們稍微地將心放下,回到了屏風之後,此刻的雜毛小道已經不再流連於諸多金銀財寶,而是將雙手放在了躺倒在地的大和尚釋方胸口,不斷地拍打。


    我走過去,瞧見這大和尚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顯然是在之前與那屍怪拚鬥的時候,中了屍毒,故而一直昏迷,我問雜毛小道怎麽樣?他搖頭歎氣,說已經用糯米拔毒了,至於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歎息,此番倘若是肥蟲子沒有沉眠,說不定還能夠救得他一命,不然還真的很懸。


    舍身崖一行死人,釋能頭顱離體,釋永空左臂被斬,之後由於蓮竹禪師一起不見影蹤,倘若連釋方也死去,隻怕是要全軍覆滅了。我摸著他滾燙的額頭,搖搖頭,說去池子邊弄點水,給他降降溫,免得給燒壞腦子。


    雜毛小道說好,我便帶著小妖朝著池子那邊行去,然而當我走到池子邊,讓小妖裹脅了一些冰涼的池水,便聽到雜毛小道一聲驚叫,渾身發毛,縱身跑回去,但見釋方大和尚將雜毛小道撲到在了地上,口中發著古怪的吼聲,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屍變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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